空門村連同附近百里,從前生機勃勃,如今卻像是鬼蜮。
村子里除了滿地的尸首,就是血海。屋子一間間地空著,大開著房門像是一雙雙無助的眼睛,正望著走進村子的桑伶。
她的腳步越來越遲緩,最后甚至已經是抬不起來。
她停在了一對尸首面前,那妖族女子似是母親,正將孩子扣進了懷里,死死護住。可那兇手還是將那長劍從孩子的后背刺入,直接灌進了母親的心口,一劍兩命。
她終究是來晚了。
靈火從指間跳出,沖上了房屋,燃上了茅草,很快此處就成了火海。濃重熏臭的煙氣,不散的血腥味道,讓桑伶眼眶通紅,只能捂住嘴巴,將哭聲咽了下去。
“陸朝顏,我定要殺了你!”
然而就在此時,瞧見巨大煙氣的天道宗弟子竟然殺了一個回馬槍。
聽著那越來越靠近的腳步聲,桑伶的眼睛狠狠盯了過去,手中灌入靈氣,準備動手。
聲音更近,隱約中還有弟子的議論聲。
“這村子怎么自己著火了?”
“咦,這味道還真是嗆人。剛才那吃進去的好酒好菜,我都要吐出來了。”
“哎,你可別吐。這些妖族藏著不舍得吃的好東西,要是吐了就是浪費了。”
“也不知道這陸師姐是怎么打算的,都多久了,還不回宗門。這邙山霧林有什么好探查的,那妖祖再如何都比不上宗主。要我說,直接就讓宗主去抓,保證手到擒來,哈哈哈。”
“我呸,一輩子都是爛泥,誰知道這些陰溝里活著的妖族會搞這些事情,若不仔細查清楚,誰知會不會是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啊。陸師姐這次,是想要連根拔起……誰!”
“啪嗒——”
一塊石頭被踩碎的聲音忽然打斷傳來,兩弟子一驚,只依稀看見一片黑煙中,有一雙眼睛冰冷可見,像是在看死人。
弟子頓時慌亂起來,口中卻是硬氣怒喝出聲:
“你是誰!鬼鬼祟祟地躲在這里做什么!”
“剛才的火就是你放的吧,哼,你不會就是那邙山霧林的妖族!如今見了天道宗,還不束手就擒!”
“我要你們死——”陰冷如鬼魅的聲音似撲在耳邊,兩弟子腿一抖,就想向后退去。
然而,比他們更快的卻是一道冷光,那光芒刷地一下刺來,緊接著脖頸一痛,滿天的血光蓋住了眼睛,已是人生的最后畫面。
看著地上橫躺著的尸首,桑伶才覺得那股胸腔中憋著的憤懣終于是消散了不少。
只是,這種沖動行事的后果,使她的行蹤暴露了。
鋪天蓋地的腳步聲從四面八方涌來,黑云壓城,人心惶惶。
桑伶握住了手中的靈劍,絲毫不懼。
忽然手臂被人一扯,竟摔進了一個草木清香的懷抱夾著點不散的血氣。來人熟悉的味道,讓她立即收了掌心想要打出去的靈氣。
“蘇落,是你?”
不太確定的聲音已是暴露了她的情緒。
來人微微嘆氣,卻是笑著將手指點在了她的額角上,輕輕地咧了一下唇角,笑容清澈而無害:
“笨倉鼠,幾日未見,你的膽子是越來越大了。這么多的人,還想著和他們對上?陸朝顏就在這些弟子身上下了符咒,只要他們身死,就能傳訊給她。空門村是一個圈套,專門抓你這只笨倉鼠的。”
桑伶輕輕一笑,渾不在意。
“那你又為何過來?”
蘇落的笑就是一頓,卻在那圍堵的人最后到來前,將一個吻趁機蓋在了桑伶的臉上,狡黠一笑:
“因為我是來英雄救美!救命之恩,你可要以身相許!”
說話間,腳下一跺,一個巨大的傳送法陣竟然是憑空而出,光芒刺眼,符咒復雜,一晃眼,便已是徹底啟動,扭曲了時空,將兩人立即送了出去。
“刷——咚!”
靈劍狠狠穿過那符光,卻只能無力穿透陣中兩人的殘影,戳刺到了地上。力量極大,以至于那劍尖入土半身,被卡在了泥中石頭中。那力道還未消耗完,以至于劍柄還在前后搖晃,震動不止。
陸朝顏一把抓住那晃動的劍尖,將劍拔了起來。面前的空地上面只殘留些剛才的符光,并不能看清那傳送大陣終點在何處,可她的眼神還死定在上面,憤懣不平。
旁邊弟子見她一直不說話,有些害怕地對視了幾眼。有幾人將剛才被殺的弟子察看一番,小聲稟報道:
“陸師姐,這人手法干凈利落,傷口上卻不帶妖氣。該是修士,并不是那妖族的妖祖”
“不帶妖氣?”
陸朝顏一怔,立即轉身看去,果然那脖子上的皮肉外翻一指,傷口平整,下手之人定是個高手,還是個金丹修為之上的絕頂修士。
眼前火光沖天,所有妖族都得了安息,她下意識覺出有些不對:
“尋常修士怎會對妖族容情,妖族又對修士最是排斥不喜,何時出了一個修士替他們擋在前面?”
她手中靈光躍出,立即跳進了那死去弟子的眉心之中,牽引出之前就被布好的符咒。死后畫面重現,滿天的黑煙中是一張模糊而又熟悉的臉。
陸朝顏盯著那張臉,那影像從清晰到模糊,到最后的消失,她都一動不動,緊緊注視。
周圍弟子對這張臉都是陌生,瞧見陸朝顏如此面面相覷,卻都不敢打擾。
陸朝顏腦中思緒紛飛,她不敢相信這次的伏擊竟然會抓住了林伶?
林伶來這里做什么?
是為了報復她?
還是為了妖族?
不對!
林伶不是死而復生成了大妖,怎么卻還是用著靈氣,不是妖氣?
沈家村時的點滴頓時涌上心頭,電光石火間,她忽然想到了一件舊事。她立即將手中的劍收起,矮身一看那地上尸首,片刻后忽然笑了。
“哈哈哈,原來竟是如此。”
弟子們很是不解。
“陸師姐是發現了什么?”
白色珠光墜著米珠的裙擺在眼前流水般快速劃過,陸朝顏已是站了起來,她似笑非笑,若有所思。
“你們來天道宗時間晚,可不知道一件舊事。這事情當年可是轟動一時,讓無數人揣測變色啊。”
弟子們眼睛一亮,已是被勾起了興趣。他們之前是外門,除了日常修煉和下山執行任務,對于宗門之事知之甚少,如今有了機會自然是不想放過。
“求陸師姐指教!”
陸朝顏輕輕笑了,像是一朵食人花噙在了嘴角,讓人望之生寒。
“當年,那林伶卻是一個升不了金丹的廢物。可有一日,她竟然能在宗門對戰中,忽然成了金丹修士,一舉奪魁。廢物變天才,一時間宗門上下皆是矚目震驚。”
弟子們四目相對,眼神之中都是不信。修士體質特殊,天賦比努力更加重要,有些修士就算是一天到晚都在修煉,修為增長可能都比不上別人的半個時辰,這就是差距,也是現實。
可如今,在陸朝顏的口中,怎么會有人能突破限制,成了金丹修士!
不可能,絕對不可能!
將眾人眼神掃進眼中,陸朝顏笑得更加滿意,那嘴角的食人花緩慢綻放,放出了嗜血的幽香。
“因為她是妖祖血脈,這種血脈會讓她經脈特殊,妖氣靈氣如臂使指,靈活調用,一旦覺醒就是逆天體質,一飛沖天。”
說到最后四個字時,陸朝顏笑意中的諷刺卻是撲面而來,尖銳得止也止不住。
眾人四目相對,猶豫間不敢揣測那林伶后來的下場,亦或是陸朝顏在此事中的角色和算計。
是的,他們已經知道了陸朝顏的秉性,盡管之前在門中有隱約風聲穿進耳中。可如今這所有的事情都親眼看見,讓他們不敢不信。
這個擁有天仙一樣面容的女子,竟然生了一副蛇蝎心腸。
陸朝顏笑得得意又自在,當年其實是她先一步就得知了林伶體質的問題。而當時天道宗眾人都忘記了一件事,林伶原本的天賦便就是絕頂。
可世事難料到底是難料啊,她當年故意消失又引走謝寒舟,讓林伶孤立無援獨自面對邪祟。最后林伶在筑基前就失去了心頭血,徹底淪為廢柴體質,大快人心。
她很滿意這樣的結果,謝寒舟對于林伶的心思,她絕不會允許。可是,再后來呢?這早成爛泥一樣的人竟然會有再次成為天才的可能,而書籍玉簡中明明白白記載了這一血脈今后會造成的成就。
可是林伶不配!
弟子比賽中,自己故意弄了手腳,讓林伶的天賦暴露于眾人之前,讓宗門上下都看見,讓師父注意去探查,讓這個異族天才徹底被斬殺。
可為什么,寒舟要罔顧師父的交代,不是去殺了這個女子,而是將她帶走。
私奔啊,這對于一個宗門修士來說,就是名聲全無,可他竟然還是做了。
忌恨如鴆酒般在心中傾倒而出,讓她此刻光是想一想,眼眶便恨得通紅,仿佛那鴆酒已是滲出了眼睛:
“原來妖祖竟然是你,林伶?哈哈,竟然是你,林伶啊。怪不得你之前出現在沈家村,根本就不是死而復生成了妖族異類,而是徹底成了妖祖。”
弟子們噤聲一片,不敢言語,聽著她那癲狂的笑聲在耳邊盤旋,滲出了一身冷汗。
那笑聲慢慢停下,陸朝顏手中的劍卻是指了起來,遙遙向著一處。
“去追,將她給我抓回來!只要此戰勝利,你們就是天道宗的功臣,必將萬年留名!”
“是!”
弟子們眼神火熱,寫滿野心。
一行人順著尸首那符光鎖定,順著被鎖定的氣息追去。
桑伶踏出傳送大陣時,并未發現身上的不對。
她并不知陸朝顏竟然會在尸體上下了鎖靈符,這符咒就是長明燈的簡易版,只要氣息被鎖定,就是不死不休。她和陸朝顏兩人必須死一個,這鎖靈符才能被解除。
一場戰爭蓄勢待發,不可避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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