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房間里呆了許久,天色才漸漸暗了下來。
水道越往西邊走,天光暗得越慢,船艙里慢慢響起聒噪的人聲,大家出來吃晚飯了。一般商船是會準備飯食,不過要到每層中間的飯館集中準備用餐的。
桑伶簡單收拾一下,便將小黑貓抱著出了房間。一路上摩肩接踵都是路人,這船艙偏于高層,修士居多。
船上日子簡單,她仍是一身清雅素淡的云紋羅衫,衣擺干凈不染塵埃,只在袖口處露出一只白玉似的手腕,手掌陷在懷里抱著的靈獸身上。
靈獸?!
眾人一驚,集體倒吸一口涼氣。
竟是靈獸,還不是雜血下等,而是中等!
再看她周身修為,氣息掩藏竟是分毫不露。這般打量下,眾人才恍然驚覺,船上竟然來了一個驚才絕艷的修士。頓時無數目光落在桑伶身上,這般重壓關注下,她眼睫都未多動上三分,氣定神閑地繼續向前走。
眾人見她如此氣度,更是議論紛紛一片。
桑伶對這些不感興趣,一路走到了船艙中間。
此時,飯館門口聚著不少等人的修士,其中一個緋色衣衫的少年,在人群中顯得格外鶴立雞群。
見桑伶過來,眼眸一定,他一個箭步就奔了上來,笑得燦爛:
“無伶仙子,今天人好多,幸虧我提前來占好了位子。”
正是阿染。
自從盆罐城解毒后,阿染便和他們同行,一起去邙山霧林,路上桑伶便把功法給了他,如今短短幾日,阿染修為長進不少。
一來二去,大家便成了朋友,當然,這份友情是存在桑伶和阿染之間。不知為何,蘇落對阿染一直敵意很大,總是暗戳戳地用眼刀殺人。
之前每逢兩人碰面,蘇落不管做什么,都要第一時間插在兩人中間,今日消失,倒是奇怪。
桑伶回看了一眼身后,發現蘇落還是沒有出現:
“蘇落呢?沒出來嗎。”
房間分為男女左右兩邊,桑伶是位于西側,阿染和蘇落是東側,所以阿染和蘇落的房間緊鄰。
“我不知道啊,他房間沒動靜,我過來也沒看見他。”
阿染簡單說了兩句,他朝人群里踮腳看了一眼,發現并沒有蘇落的蹤跡,便對著旁邊的小二使了一個眼色。
門口的店小二趕緊道:
“客官要不先行用餐?這時間要是太晚,也要耽誤后面排隊的客官。若是您同伴不來,可將飯菜打包帶去。”
桑伶點頭,進門前又用通訊玉佩給蘇落傳了信息過去。
此時,飯館里面都是人,一進來便是滿鼻的飯香,顯然是最熱鬧的時候。
落座,阿染趕緊燙了一副新的碗筷遞了過來。
“現在人多,后廚忙得很,要吃飯還要等會。”
“在船上呆了幾日,早有準備。”桑伶看了一眼門外,還是不見蘇落過來,連通訊玉佩都沒有回音。
阿染正和小二點菜,簡單說了幾句后,回頭就對上一雙靈獸眼睛。
那是一雙綠色翡翠般的獸瞳,看起來極為無辜好看。
“嗯?這是什么靈獸?”
說著,他好奇地想要伸手摸摸初一,初一立即齜牙咧嘴地回視過去。
桑伶趕緊攔住要伸出尖刺的爪子,對著阿染一笑:
“這是我的靈獸,之前一直在御獸袋里,你自然無緣得見。不過,它不喜歡生人,你要小心。”
阿染好奇地瞄了瞄那看起來兇悍十足的靈獸,卻還是收回了手。他有一種直覺,要是真打起來,自己還真不是這只靈獸的對手。
想到這,他多了幾分感激,要不是之前無伶仙子給來的功法,還給了屏蔽妖族氣息的符咒,否則他根本不敢坐商船,正大光明的混在修士堆里,前往邙山霧林。
然后,他就帶出更多的熱情,倒茶扇風圍著桑伶轉個不停。
小二很快將飯菜上了,阿染又將幾樣飯菜端到了桑伶面前。
“我看旁邊女修們都愛吃,特意為五靈仙子點的,你多吃些。”
“等一……”桑伶說著,感覺到了身后來人,一個身影從正站在不遠處,還用手背擋了擋沖鼻的飯香,甫一對視,就喊了她一聲:“阿伶。”
是蘇落。
他今天穿得格外不同,原本身形就比桑伶高了一個頭,現在這身瑩白衣袍將他襯得腰是腰,腿是腿,身形挺拔好看,比之阿染褪去了單薄與纖瘦,完完全全,是一副修長的青年男子身材。
大抵是江風太大,吹得桑洱有點迷眼。
蘇落走到眼前,挑眉笑道:
“怎么了,姐姐是餓得都發呆了嗎?”
“這是之前在衣裳鋪子做的新衣?”桑洱笑了笑:“你來了,那就先吃飯吧。”
蘇落隨意地點頭,正要坐下,身子忽然被輕輕撞了一下。
阿染立即摸住手肘,卻沒道歉,哼,原來在房間里磨蹭是為了換新衣亮相啊。一邊鄙夷這男修的臭不要臉,阿染一邊接著拿起飯勺給桑伶添了飯,聲音都要化成了水,柔柔道:
“無伶仙子,我打聽了,說是最近水少,船行得慢,要再多上幾個時辰。原本該是上午到天府城,現在得下午了。”
“下午?”桑伶下意識想到了一直沒有回信的穿靈符。
阿染湊得更近,余光里被忽略的男修臭了一張臉,他笑得更加燦爛:
“我也是聽路過的仆從說的,因為最近水少,船身行得慢,他們說管事已經頭大在考慮要不要加靈石去催動商船陣法,行得快些。只是,手上靈石有限,這個法子也只是空想。”
桑伶眉梢一動,果然被這事牽動了心神。
阿染喜滋滋地繼續給自己添了飯,桌旁蘇落微一瞇眼神在阿染臉上定了定,稍有不滿,但還是沒有發作坐下位子。
這個叫阿染的臭兔子,不知道是哪里冒出來的,狗皮膏藥似的甩也甩不脫,居然還恬不知恥地要和桑伶交朋友。哼,當他不知道這人居心何在?敢撬墻腳,也要看這鐵鍬夠不夠折!
阿染感覺旁邊冷颼颼的眼風又開始了,手里的筷子卻是絲毫不停。一開始他還怕,后來發現這家伙為了自己的形象,根本不會在無伶面前對自己做什么,便徹底放心。
蘇落和阿染的暗暗較勁,桑伶并沒有察覺,吃完飯后便摟著初一喝茶消食,繼續和溯洄之鏡在識海里商量穿靈符的事。
桌上碗筷漸歇,天光徹底暗了下來,飯館里已經空了大半。她將想好的計劃說出,蘇落和阿染并無異議。
等過道路人基本上都回了房間休息,桑伶便披上披風去尋了管事。
管事一聽來由,趕緊擺手。
“這結界關閉,是不能中途下船的,再說客官都買了去天府城的票,這靈石都花了,還是坐到終點吧。”
桑伶搖頭:
“若是我非要下船,可有什么法子?放心,這靈石給你們了便是給你們了,如果是不方便我還能多加。”
管事一聽當然心動,不過還是搖了搖頭:
“這規矩……”
桑伶眉梢一挑,知道管事心動,只是自己籌碼不大,扯不偏對方的天平,她一手拿出更多的靈石,塞進了管事的手中。另一手便召出了初一,瞬間屋內靈威乍開,中等靈獸的威力將那管事壓得冷汗直流。
管事想都沒想就點頭同意了,規矩對于拿得出中等靈獸的修士根本不存在。
后半夜。
三人毫不費力便在管事靠岸需要補給物資時,從結界后門悄聲下了船。
下了船,沒了結界的阻擋,桑伶發現穿靈符的感應強了很多,那邊給來的信息確實是穿靈符沒有找到大毛。
窗外江邊兩岸的景色,在眼前鋪展開來。
中州輻射范圍極廣,西鄰瓜州,東臨澤州,這條商船航行的河道,便是貫穿澤州和臨瓜州最近的天府城。只是,澤州畢竟水多,兩岸風景會隨著西進,越發荒涼少水。
這里,已經是行到了中州偏西位置,因為地形偏僻,兩岸都找不到一條凡人居住的痕跡,地面崎嶇茂密,荒涼衰敗。許多地方的草長得比人的腰還高,地上的枯葉積得很厚。黑夜里,只聽到一兩聲沙沙在草上踩過,似有大型野獸經過。
阿染喘過一口氣,左顧右盼道:
“這里是什么地方?我怎么感覺周圍有許多野獸?”
蘇落懶懶道:
“跟著走就是,廢什么話。”
阿染被懟得閉嘴,眼睛卻是委屈地看向了一旁。桑伶正在察看四周辨認方向,并沒有接收到。
阿染:……
蘇落:“呵。”
“哼!”
瞧他還敢哼自己,蘇落冷冷地扯起嘴角,瞪了過去。
阿染不過是一個有點心機的小百花,哪里比得上面前的食人花,一個瑟縮,重新成了鉆洞的兔子。
蘇落冷哼一聲,眼神輕蔑。一只茶言茶語的臭兔子,遲早會給你做成兔子干。
阿染不知為何忽然覺得周身一冷,腳趾頭都不用猜,就知道是蘇落又對著自己放冷氣,趕緊湊到無伶仙子身邊,果然周身一輕,沒了那脊背發寒的涼氣。他看了眼四周黑漆漆的夜色,還有那不停歇的沙沙聲更加害怕。
野獸對于金丹修士在修真界是菜瓜一樣的存在,不過對于手無縛雞之力的妖族卻是一件極為麻煩的事情。所以,之前阿染中毒暫時失了微薄妖力的時候才會對趕路如此害怕,求助桑伶一起回邙山霧林。
畢竟一個妖族商船坐不了,光靠陸路交通工具,還要避開修士,沒了修為就是一件很危險的事情。
桑伶走開兩步將初一放了出來,笑了笑:
“御獸袋里呆久了知道你憋悶,去吧,去給我們開路。”
初一四肢用力,伸了個懶腰,神情輕蔑地掃了阿染一眼,阿染趕緊讓步。初一腳下一蹬進了前面的草叢,片刻后四周一清,原本向著這邊逐漸圍攏的無數野獸頓時退散開來。
她直接抬步跟上,按照穿靈符的指引徑直向西北方向走去。
等三人終于見到城池,已經是快天亮的時辰,本就是涼爽的天氣,卻出了一層薄汗。尤其是蘇落,阿染也不知是不是男子的緣故,臉上都帶上了不少。
眾人找了一處地方坐下,等待城門打開。
初一回了御獸袋睡覺,桑伶拿出饅頭,一人兩個遞了過去。
蘇落率先接過,卻不急著吃,反而笑著湊上前,將額頭側了一邊露給桑伶看。
“剛才走得快,你有帕子嗎?”
是詢問句,但是兩個手都拿著大饅頭,倒是沒法擦汗。
桑伶微愣了下,然后阿染也一個腳底抹油湊了上前。
“我也是,無伶仙子,你也給我帕子。”
看著眼前兩個光潔帶汗的額頭的桑伶:……
這兩個人是幼兒班小班在讀吧!
她雙手交叉。
“達咩,拒絕。”
阿染沒聽過這詞,有些疑惑。
蘇落卻是想到了之前蹲守張桂青的事情,撲哧一聲笑了出來。桑伶也被牽動了之前的回憶,默契地笑了出來。
此時,阿染看著這只有他們懂的氛圍,覺得根本插不進去,眼睛里黯然一片。
蘇落看著桑伶的眼神溫柔帶水,余光刮到阿染時卻只有不屑。然后他又故意湊近了一步,將頭低了下來。
“姐姐,給我擦一下。”
語氣低低的,尾音卻是微微上翹,少年音像小勾子一樣試探過來,仿佛回到了從前年少時光,讓人心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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