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筆閣 > 萬人嫌師妹死后,男主他后悔了 > 第六十三章 黃梔長青(四)
  蘇落走在桑伶旁邊,行動間卻是對著她暗暗搖頭。

  桑伶那原本有些黯淡的眸子,在與蘇落對視時,已是轉瞬亮起,全然信任。腳下退開半步,暫時偃旗息鼓起來。

  謝寒舟將一切盡收眼底,黑眸蒙上了一層冷意,轉頭看向了蘇落。

  寒霜割面,蘇落竟能保持住臉上的笑,只帶了三分客氣,道:

  “這妖是我們抓到的,該如何也是我們處置。怎么天道宗的弟子一上來就開始針鋒相對,喊打喊殺?難道,這就是世人稱贊的第一宗門的門風?”

  陸朝顏冷哼一聲,看著蘇落是個少年模樣,原以為是個涉世未深的,居然還是只笑面虎。

  “我天道宗如何,就不勞蘇世家的弟子操心了,黃梔妖作惡多端,如今你也要和這個丫頭一般,不分是非對錯,上來就要抱打不平?”

  陸朝顏咄咄逼人之態,再配上那修真界第一大宗門的天道宗的底氣,常人對上,都要變色三分,退避三舍。

  可蘇落嘴角上掛著的笑,卻是分毫未變,連同站定的地方也是沒有半分后縮:

  “是非對錯,公道自在人心。如今哪里是隨便一個空口白牙就能定下來的?你說得不準,我說得也不準,我看還是大家都來一起評評理,才算是能還出一個公道來。”

  “不必。”

  謝寒舟適時打斷,帶著不容置疑的態度:

  “蘇公子,事關九層塔,這妖我們必須帶走,如有疑問,可請你家中長老來我天道宗問詢。”

  說話間,手中捆仙鎖從袖中鉆出,宛如游蛇飛龍般迅速奔到眼前,桑伶只覺一縷清風從身旁擦過,還未來得及伸手阻攔,那黃梔妖已經被捆仙鎖捆了個結實。

  桑伶皺眉回身看去,對上的卻不是一雙怨尤的眼,黃梔妖那雙眼里依舊天真清澈,仿若一朵盛開于淤泥濁世之中的黃梔子,盈盈開花,世人投以淤泥,我報予芬香而已。

  “謝謝你。”

  黃果兒說,又是一笑,依舊天真不染濁世。

  桑伶心中酸楚非常,她不知道自己是該笑,還是該哭,為何這個世道總是要以人妖區分,為何從不睜眼來看善惡對錯?!

  她忍不住出口喝問道:

  “謝寒舟!”

  怒目而視,對上的卻是一雙漠然的眸子,那人靜靜看她,像是一尊高于塵世的神祇,不染塵埃。

  謝寒舟淡淡回望,平靜道:

  “桑伶,夠了。”

  不要再自討苦吃,這世道,這人心,僅憑你一人,撼動不了,改變不了,徒惹來的不過一身傷痛。

  黃梔妖隨著捆仙鎖離開,路過桑伶身旁時,她又道了一句謝:

  “我叫黃果兒,能有人為我如此抗爭,我很開心,謝謝你。”

  她又在感謝,桑伶卻突然有幾分不敢去看她的眼睛,那雙眼睛太過干凈,每看一次,她的心都要觸動一次。

  腦中妖的哀嚎哭泣,也會隨著這點觸動,從記憶里翻騰而出,攪擾心緒不停。

  ……

  見著桑伶的沉默,黃梔妖的乖乖受縛,陸朝顏面容重現輕松溫婉,她目光冷然地掃過黯然站定的桑伶,忽的一笑,勝利離開。

  不過,在將將跨過門檻時,她卻是嘴角一勾,側身對著蘇落道了句話:

  “難為你們萍水相逢,蘇公子就愿意為了桑伶公然挑釁我天道宗。真心如此,我還真是感動萬分。不過有些事有些人,有些東西,卻不能只看表面那層皮相,有時還是需要多擦擦眼,辨一辨,看看眼前人這副好看的皮囊下究竟是妖,還是鬼啊。”

  話音落下,陸朝顏另一只腳也跨過了門檻離開,桑伶聞言頓時心中一緊,立即看向了蘇落。

  自己一直假稱是小宗門的弟子,還弄了個化名,假稱七月。剛才她與陸朝顏爭論時,那化名早就被戳穿,吐出了真名。可瞧著蘇落的樣子,好像不以為意。

  但萬一?

  自己的傀儡身份被蘇落察覺,不說人修對傀儡有一種天然的鄙薄之感,就是他真的動了真怒邪心,將自己賣給傀儡師可怎么辦。

  心中這么想,身體也做起了防備姿態,警惕蘇落的動作。

  另一邊廂。

  陸朝顏已經帶著黃梔妖揚長而去,謝寒舟落在最后,他合門離開時,入耳的卻是屋里少年的一句低語——

  “笨倉鼠,你怕我作甚?你以為你的偽裝和假話,水平很高?”

  太過輕,太過柔,太過曖昧……

  太過逆耳。

  謝寒舟眉梢處的冷漠一動,抬眼去看,面前卻是一扇已經合上的門——

  紗布蒙窗,花格交錯,立于實木門板之上。這是澤州傳來的新樣式,最受宣州城眾人的歡迎。

  可在此時,卻有一種不應景的壞處,朦朧點點只映出屋中一雙影子,影影綽綽地勾著人,想要推門進屋。

  他想,若是這門全換成實木,正好可以斷了這層念想,一了百了。

  謝寒舟眉心皺起,凝成了無數霜花月落,冰凍萬分,站定幾息后,最后還是負手離開。

  ……

  余光掃到門口那人的身影離開,蘇落唇邊的笑意弧度擴得更大。

  不過。

  桑伶落座圓桌另一方,兩人相距只有一臂之近,可看向他的眼神中卻全是警惕意味。

  蘇落面上那點笑轉瞬就變成了氣悶,這笨倉鼠馬甲掉了一堆,早就在他面前暴露無遺,如今聽了旁人三兩句的挑撥就開始懷疑他來了。

  “果然是只沒良心的笨倉鼠!我為你吃苦受累的,剛才那陸朝顏險些沒將你抓去,弄成死倉鼠。就按照那個女人那般陰險的心思,你要入了天道宗的手里,你可還有半點活路!你只顧著為那黃梔妖訴苦含冤,滿心悲憤。我為你仗義執言,挺力相護,這些你可有看見,入心一點!”

  聲音震耳。

  桑伶一時怔住,不知該說些什么,囁嚅出口道:

  “我其實也沒有……只是,只是……”

  對面,蘇落卻是被她這副呆樣子氣笑:

  “好好好,那你可以說說你剛才那兩人什么交道,還有那謝寒舟,我怎么看你們兩個交情不淺,但卻是隱有齟齬?這些,你總可以老實交代出來吧。如果你全說出來了,我倒是可以選擇原諒你一點點。”

  干凈白皙,指節修長的手伸至面前,食指和拇指比劃了一下,卻只有一點點的間隙。

  只是,還不及桑伶的反應,蘇落卻像是吃了大虧般又將那點距離縮近了一點,很是糾結的模樣:

  “好,你只要將你和剛才兩人的過往是非透露出來,我就考慮原諒你這點。”

  小氣巴巴,奸商!

  心底這么罵了兩句,可不自覺,桑伶臉上卻是帶出了一抹笑來,歪頭看他。

  “蘇落,突然發現,你從牽絲城跟來,還是有點作用的。”

  “嗯?”

  蘇落豎眉看來,不滿意道:

  “就只有一點點?”

  桑伶點頭,指了指他那只手比劃的寬度,認真道:

  “就像你的這只手,你比劃得有多深,你的作用就有多深。”

  “笨倉鼠,說你笨,這個時候倒是聰明,就是吃定我了唄。”

  蘇落收回了手,卻是噗呲一笑,有些無奈。

  搖頭半息,最后卻是轉為默默一嘆,眼神輕忽越過桑伶的肩上,對上后窗對出去的天際——

  黑夜蒼茫,前路漫漫,歸途不定。

  好半天,蘇落面上才露出一點笑意,站起身道:

  “時辰差不多了,你的藥瓶呢?拿來,我給你敷藥。”

  桑伶老實聽從。

  牽絲城回來的這一路,蘇落早就撞破了她的白骨傷,卻只以為是用了異法,才掩住了傷口,只露了一些白骨,并未懷疑過她傀儡的身份。

  一來二去,桑伶就把自己不好包扎的右手,交他處理,后來,蘇落更是大包大攬,連同那額角的也一同帶了去。

  此刻。

  一點黑乎乎的奎陰土制成的藥膏被竹勺挖開,輕柔地敷在了手背上。

  藥膏帶著點泥土的厚實粗糙感,初一接觸就是一疼,桑伶還未來得及呼痛,就感覺一點熱氣呼到那里,緩慢化掉奎陰土的涼痛感,疼痛漸消。

  呼好氣后,蘇落剩下的動作不慢,很快就將細繃布捆扎好,捏著最后一小截尾巴,對半撕開,手指翻飛,打上一個好看的蝴蝶結。

  抬手又挖了一勺,蘇落靠近了幾分:

  “還有一處,你再忍忍。”

  不過就是簡單一句,從前也不是沒有說過差不多的話,可這時桑伶不知為何卻是感覺眼眶有幾分熱意,眨動間就要涌出一點濕意來。

  “蘇落,我不是個孩子,你不必如此。畢竟,畢竟我……”

  我是個傀儡,不是修士,就像那鬼市鬼婆說的,一個不是人的玩意,怎么能和人修坐在一起,妄圖比肩,成為朋友。

  此時,蘇落卻是沒有多言,更沒有追問。

  手下不停,三五下就將額角那塊傷口處理好,細繃布剪了一小塊,仔細貼好,藏在一縷發下,并不明顯。

  一切完成后,他才半彎下腰,笑瞅著正坐著的桑伶。因為姿勢的問題,桑伶只能仰著臉,抬頭來看他,她的所有表情一覽無余,包括那點瑟縮的惶恐。

  在外人看來,燭火閃動,兩人看坐,卻是溫情四散,屋中溫馨。

  “寒舟,你在看什么?”

  陸朝顏將黃梔妖安排進隔壁房間后,就轉身進了謝寒舟的屋子。一進門,就看到謝寒舟立于后窗前不動。

  宣州城比之澤州牽絲城,并不富庶,城池不大,連著這客棧也是只有風來客棧一間。雖說并不想和桑伶同擠一間客棧,可是形勢比人強,無奈,她還是要了同一樓層的三間客房,只不過,是在桑伶屋子的另一頭。

  對此,謝寒舟的態度倒是有可無不可,任由陸朝顏安排。

  進屋后,他只獨立于這扇窗前,但在陸朝顏看來,窗外不過就是一處普通后巷,照著幾間房間的昏黃燭光,并無美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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