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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Chap115:InfantryShadow(步擊之影)

  第一次見到Dixie,是在黑楓隧道避雨之際,這個九頻道的當家花旦,攝制組組長,正在各種人物間協調關系,忙里忙外很是殷勤。她的公關能力極強,會隨著他人動容而動容,吃驚而吃驚,對所有人都很熱情,甚至到了不厭其煩的程度,亦同樣對拳王展露過笑容。

  稍晚時分,剩余人等在魂鐮與偵探的介紹下,分散在隧道各處忙碌。裘薩克感到口干舌燥,想起車上有供應咖啡的熱水壺,便爬進了大巴取用。

  座椅間獨坐著一個娘們,正在偷空吃著簡易晚餐,人顯得有些疲憊。她抵達黑楓鎮已有幾天,對神秘石盤見怪不怪,據說孔地亞石峽就是她想出辦法打開的,故而興意闌珊。巨漢沒料到車上有人,便只得略略點頭,算是打招呼。哪知這個娘們連眼皮都不抬一下,只是將腿一收,讓出走道供他通過,全然沒有適才那般的熱情洋溢。

  “這就是她的工作常態,表面在笑,內心卻鄙視他人,覺得咱們每個都是鄉巴佬、粗人。被人叫做白領婊,一點都不為過。”拳王透過車窗,掃了眼跟在他人身后嬉笑的完美丈夫,冷哼一聲:“真是掃帚配簸箕、痰盂配便溺。這兩個人都是極品,一個花心濫情,一個虛偽世故,難怪會心生愛慕走到了一起。即便往后談婚論嫁,也是各懷鬼胎相互提防。”

  然而,當再次相遇,卻是她化妖很久之后的今天。同樣是這個女人,在樹叢間迂回了一英里,一路過關斬將,突破A3聚集點,騙開所有崗哨,歷經千辛萬苦抵達囚禁自己愛侶的起點。這份頑強且絕不放棄的意志力,極強得感染了拳王,并令他對Dixie忽生好感。

  “那是妖化的結果,而不是她原始的本性,這種事放在過去,僅僅只是接觸了五十五天,誰會傻到豁出自己性命,盲目追索一段未來無法確定的愛情呢?更何況渣男自從化身獍行后,天天與別人打情罵俏,沉淪在欲海中樂不思蜀,要我說,她這么做就是犯賤,自討苦吃。”

  “我也覺得太苛待自己,你是不是覺得我很傻?沒什么,你從沒站在我的角度,而且你這種幫兇,也未必能理解。這么做既是為了他又全然不是為了他,救回Besson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但我做了,我付出過,我便問心無愧。因此在愛他人這點上,我做到了極致。”

  女妖是一種極為特殊的生物,她們既殘暴又固執,對待自己在乎的人,流露的是深情和感性,充滿了人類女性特有的溫潤與柔弱;而面對自己所痛恨的,行事作風銳利如游俠的刀劍。被下過蛇胚的女人終究避不了成精作怪,只不過早晚的事。到了那時,外部稍加刺激就能令她性情大變,哪怕是一場口角,也避免不了痛下殺手。有件事拳王始終沒告訴她,那就是柳條鎮短會的下半段,庫利亞老頭曾說,長則半年短則三個月,她將必然成為禍害。

  但這份付出,她又得到了什么?親聞愛侶的死訊,目睹渣男的人頭滾落在地,這就是所有心力所換來的結果。在那一刻,被人侮辱剝光示眾,羞恥心蕩然無存,她早已麻木,已是具行尸走肉,任何施加在肉體上的慘痛,都遠不及撕裂的內心。也許在那最后時刻,她倆又回到相互纏手的最初,并將生活在這段寶貴記憶里,生生息息,永世相愛。

  在半妖的視野里,是沒有時間這個概念的,自然也談不上會有期盼未來等待盡頭的想法。然而Dixie是如此的不同,她至死都在維系著自己生而為人的一面。在那看不見希望的歲月里,短暫的生命中也要保有尊嚴,她會遭遇所有麻煩與不公。即便倒下,也要像個人那樣倒下,不能在精神上去跪拜強權和淫威。

  而炮制出這場慘劇的群賊與紅骷髏傭兵,竟全不當一回事,正談笑風生地相互點煙,用蹩腳美俚開著玩笑,甚至不耐煩地推搡著拳王帶來的世界之子們,問啥時候開飯。

  “吃老鼠藥吧,這群人渣畜牲!”裘薩克側目望去,見那銳將正團著手斜靠在雨棚前,望著自己挑釁,擺出一副“老子就這么干了,怎么樣?不服就來練練”的架勢。

  “別沖動,先等等再說。”鋼鐵直男謝潑一個箭步沖上前,忙架住拳王,低語道:“再生氣也別起內訌,迄今為止他們仍是友軍。拳王,怎么你出門跑一圈,會對這電視臺播報娘們如此看重?前不久你還在拿她和渣男開涮,而你素來不屑女色,是不是有些暗戀她?就這般死了確實很可惜,但她并不領情,還將你腦袋開了瓢,”

  “那又怎樣?凡是老子喜歡之人,每個都視我如狗屎,每個又都是時代的悲劇。人這種東西,你交往一輩子,都未必能了解她真實本性。而半妖就很純粹了,愛與恨都是那么極端,她們不懂掩飾,你也會一塊被感染。嬉笑怒罵,旁若無人的哭叫,說著最殘忍的話,又愛得死去活來。二十分鐘前見到時,其實我自己知道,她已經化妖,救不回來了。”巨漢煩躁地問他要過一支煙,道:“可憲兵非但沒有制止騷亂,卻反將她擊斃,這是為什么?”

  “那只能說明一種情況,上峰重新擬定了戰略重心,做出了取舍。我們所收到的簡報,是截至昨晚九點前的,按理說新簡報,應該在清晨七點發來基站,然而卻遲遲未到。”謝潑陪著他一塊默默抽煙,嘆道:“而且,博爾頓現在也失聯了,所有頻道都找不到他。”

  “那現在誰在負責通訊?大戰在即,這是不該出現的狀況啊。”巨漢有些急了,問。

  “是露娜為首的幾名提燈喪婦,她與渣男在心枷方鏡的虛幻中一起奮戰過,比你更加沖動,所以我沒將實際情況通報她,并做了電臺靜默,因此無法從她那里獲取咨詢。”鋼鐵直男撇撇嘴,朝土丘上的堡壘掃了一眼,說:“只有一種人掌握著全局,那就是深藍啊。”

  “是啊,拉多克剃刀還逗留在貝巴因道場,Dixie的慘死她們必然全程目睹,卻并沒有產生大的波蕩,情緒仍很穩定,這不符合實際狀況。”拳王也隨著他的視線掃了一眼破碉樓。

  深藍配備的手機雖外觀與諾基亞一樣,但有權限解鎖,能接受到加密頻道。不論是世界之子還是自由憲兵,都只掌握一小部分咨詢。而操控全局的是決策層,為了防范被人滲透,采用了一種叫做圓桌會議的連線模式,每個人都在不同地點甚至是不同國家。為了便于深藍們行進,他們能獲取最新的情報,但也劃分了區塊,每組人只能得到負責范圍內的簡報。

  換句話說,Dixie被放棄,傻妞遭斬首這些事,也許在清晨時分,剃刀就已知曉。這是個多么冷酷的人,絲毫沒有情感,看著身邊人一一慘遭不幸,也是無動于衷。

  “多么白癡的主意啊,就算上了土坡摸進這個狗屁道場,與他見著面又如何?他只會閃爍其詞,言不由衷。當下最大的問題,是究竟誰在主持大局?”拳王冷笑數聲,不屑地說:“依我之見,還不如去找那些意佬撬邊磚,誰準許他們開槍的?群賊肯定沒這個權限。”

  主意打定,倆人便借口任由女尸保持著跪姿,始終太具侮辱性,能否找些床單替她遮遮羞,開始朝著紅骷髏們過去。距離窩棚越近,他倆便越感蹊蹺。林立的步槍架背后,有種從未見過的白色圓箍長桿,工藝很馬虎,焊接極粗糙,顯然是零時找材料拼湊的。而意大利傭兵們,每人都在腰部掛著個紅色袋子,里頭裝著比常規彈夾大許多的輪盤式彈鼓。

  “難道不是紅霰?而是其他的特制氣硫彈么?”再看向僵尸瘡面,與樹林遭遇時截然不同,當時的女播報身中六槍,黃醬沿途灑落,那些分解爛肉在脫離身子后慢慢纖維化。而今,同樣的中彈部位,黃醬體液沒排出便已經固化。這導致Dixie死后,身子變得既堅硬又僵木,猶如伐棺啟蓋時所見的古代干尸,正是新型子彈在她體內大量淤積的結果。

  紅骷髏本就是海外傭兵,他們是置身事外之人,純粹來當差混薪。所以當被拳王問起,絲毫不回避,打布袋取出彈鼓提給他,并說這只女妖很經打,中了那么多槍才擊斃。

  一種從未見過的奇怪槍彈現在眼前。它有個金屬框架,內芯卻是玻璃體,不見任何研磨粉,而是灌注著碧藍色藥液,個中混雜著一種粉末般的白色微生物,猶如夜空中的繁星點點。

  “Chetipodiproiettileè?”鋼鐵直男撓了撓頭皮,問:“Quandol'haipresa?”

  意大利兵嘰里咕嚕說了一通,拿手比劃著,笑了。拳王推了把謝潑,問這家伙究竟怎么答的?鋼鐵直男說那是個新名稱,可能通用詞典里也找不到翻譯,不過大兵余下的話卻很干脆,他們上這來,就是為了將Dixie當場擊斃。路上遇見時回傳了照片,因此確認了目標。

  “且慢,起初我還以為是尋常腳懶的步兵在搭順風車,原來他們專為此事而來。不,這么推演下去,疑點更多了,門徒在科羅拉多也有總部,干嘛不找美國兵,反跨洋越海雇傭歐洲人?一來語言不通,二來地理更不熟。這豈不是既增加成本又在自尋麻煩嗎?”

  裘薩克正喃喃自語,紅骷髏從他手中奪過彈鼓置回袋子,一邊與步話機通話,一邊向著土丘坡道而去。當來到Dixie尸身前,竟取出電鉆切刀忙碌,大有一種將她肢解分尸的架勢。

  “這也欺人太甚了!娘們已被你們殘害,還要戮尸嗎?倘若這個可憐女人是你的兄弟姐妹,也這么對她么?”九尺男兒裘薩克再也忍不下去,一把甩開謝潑的手,沖到他們面前,奪過斧刨大喝:“好好的人不做,卻一心當走狗,為了幾張臭錢,你等是什么臟活都敢接!”

  剛才還有說有笑的意大利兵迅即換上步槍彈,集體對準拳王那顆油光錚亮的大禿頭,同時對著僵尸戳戳點點,似乎正在說明原因。順著指引,巨漢詳端起這些人正在行進的作業,他們打算將那顆美人頭刨出來,正因被Dixie這樣抱著,已與她肉身融為了一體。而且這顆腦袋不知為何有些腐化了,淡金長發大把大把脫落,面目也開始變得不清。

  “誒?這卻是怪了,清晨才斬落的首級,怎那么快就爛了?再說也不是仲夏!”恰在此時,這些帶著羽毛翎的兵接收到新指令,丟開他跑去公路另一側,手舉信號煙揮舞。時隔不久,一架渦輪直升機徐徐降下,跳出另一群紅骷髏,抬著一口黑沉沉的大家伙下來。

  那應該是鉛制收納箱,壁厚兩寸,外觀與過去陰蜮大戰時的緬床相似,顯得沉重無比。十名士兵踉踉蹌蹌將之抬到僵尸旁,依舊揮舞起切刀,硬生生撬開那顆人頭,像垃圾般丟棄在道旁,然后將Dixie置入箱內封口,栓在艾布拉姆斯風箱背后,拖著就預備開走。

  “誒?這算什么意思?不是說一會兒會有人過來善后,首級要被帶走么?怎么隨手就扔草叢里?”這下別說巨漢滿心困惑,就連鋼鐵直男也忍不下,小渣男生前,倆人在同一部車里抽煙聊過天。他下到近處看了一陣,招呼裘薩克上前,說這顆人頭絕對有問題。

  此刻的美人頭,就像個膨脹的泡沫塑料箱子,眼珠都快擠作一堆,然用樹枝去撥,卻又有著完整頭骨,湊前去聞,散發著一股濃烈的焦臭味,既像好萊塢電影道具又像是真材實料。

  既然搞不清所謂何物,眾人只得去追重坦,大呼小叫了一陣,這些紅骷髏卻視而不見,就這樣Dixie的尸身被席卷而去,將來該怎么埋葬,又要如何處理?全無答案。當兩人如霜打的茄子,蔫頭蔫腦走回營盤時,卻見雨棚前多出一人來,正背著手與群賊們低聲竊語。

  “這些人絕不是搭剛才直升機過來的,抬下鉛罐后,它便立即飛走了。誒?這張臉!”

  眼前的這家伙,拳王肯定不認識,但絕對見過面,柳條鎮酒吧開會當天,暗世界指派另一組圣維塔萊到場。他們和上次一樣,共計六人,他似乎是個領隊,就坐在庫利亞老漢左手邊。倆人繼續望雨棚內眺望,又發現其余五人,居然也都端坐在里頭。換句話說,這群人在Dixie沖擊營盤前,始終躲在帳篷里,那么給紅骷髏下達開槍指令的,正是他們。

  “你怎么又回來了?”領隊吸著鼻涕,回頭見巨漢率眾歸來,頗不耐煩地打了個招呼,迅即側過臉去,繼續與人閑聊。時隔不久,他往地平線一指,原來是送餐員開著貨卡來分發午餐了。他們自顧自吃喝,將世界之子們晾在一邊,權當他們是擺設,顯得十分傲慢。

  “你們始終駐扎在這,是么?”拳王不會因遭人冷遇而置氣,比起這他更想知道真相。

  “嗯,昨天與鐵狼們一塊到的。若不是我們,他們至今仍蒙在鼓里,不知藥包和制毒師藏在這鳥不拉屎的破道場中。”此人掃了他幾眼,皮笑肉不笑地問:“這與你何干?該干嘛干嘛去,別伺機尋到借口賴在這里躲懶,裝出好像有多尊重女性似的,女妖與你有屁關系?”

  “什么?你通報的?可據我所知,是藥包里安裝追蹤器,這些人才沿途追趕而來。”裘薩克掃了幾個黑幫老大一眼,猛然間注意到異樣,鐵狼騎軍與火炬聯盟幾乎是同時抵達女神峰,不分先后,這點若按簡報文字去看,是不論如何都解釋不通的。

  “你所接收的,由頭至尾都是偽報啊,難怪被女妖稱作智商近乎白癡,連這都不明白。她在斷氣前,就在那個位置,破口大罵你是頭號走狗,說她化作鬼也不會放過你。”此人悠悠然點起一支煙,嘆道:“可憐哪,一心想給她留下好印象,哪知她最恨的就是你。”

  “我不在乎你的陰陽怪氣,就想知道干嘛將這對苦命鴛鴦殺了?庫洛基是重要資產,前天分配支隊時三令五申不得傷她性命,不僅是我們,也包括自由憲兵,這總不會是偽報吧?”

  “計劃跟不上局勢,既然無法控制,那么消滅她自然就被提上了日程,又有什么奇怪的?難道你見過像她這種正常女人么?那女的與半妖一點不搭邊,她是只徹徹底底的全妖。放任不管,她很快就會因饑餓吞噬附近鎮上的人。且只要受到驚嚇就會立即竄走,再想抓捕就難了。但要怎么引她上鉤?就得用她最在乎的東西作餌,所以嘛,就是你所瞧見的結果。”

  “不可能的,她生前是個有著極強自制力的人,本身又在電視臺工作,混慣大場面。正因如此,她才顯得與眾不同。而且,就算為了擊斃她,卻要斬殺驍鷙,同一天滅了兩只稀有物種,全都發瘋了么?”巨漢沖他一擺手,叫道:“你難道不知全球僅有她唯一一只?”

  “這種事,以目前來看確實如此,但眼光稍放遠些,就未必那么稀有了。”另一側雨棚的深處,傳來冷冷應答,一條灰褐色人影踱步出來,似笑非笑地說:“我怎舍得讓她去死呢?”

  “你這個狗東西為何會在這里?”當拳王看清這張臉,不由勃然大怒,他快步上前一把掐住她脖子,質問道:“你不是領了長期飯票,正在伊騰頓度蜜月嗎?我的天哪!難道說?”

  此人并不作答,伸手拍落巨漢的大手,眨巴著一對涂著深黛閃亮眼影的麗眼,獨自走到人堆前眺望著女神峰,說:“一般雨季都會為我帶來好運,真是揚眉吐氣的一天。有了這個當頭彩,往后咱們才能走得更順利。赫赫武功有個屁用,人想活得久還得有副好頭腦。”

  這個翩然而至的人,正是拳王所厭惡的紫眼狐貍,倘若說Dixie排第一,那他當屬第二。此女約莫在幾天前,已讓小老漢變著法的勸退了,例如勞苦功高、鞠躬盡瘁,總之給了她一大筆錢,將她一腳蹬出決策層了事。雖很不地道,給人一種利用完就甩包袱的感覺,但世界之子上上下下都為此長吁一口氣。原本獍行的行事風格就是愛借雞生蛋,很不招人喜歡,而紫眼狐貍又是這個群體里的極品人物,所以人們更加警惕,時刻都當賊防著。

  眼下的情形,不必問拳王也能猜到,新近被開除的她,肯定抱到更粗的大腿了。或者說,在與世界之子合作期間,她一直在利用人際網為自己物色更有利的后臺。那么,現在究竟是誰雇傭了紫眼狐貍?她又有什么資格與圣維塔萊一同行事?還有她含糊不清所說的話,究竟所為何意?這些事過于出乎意料,裘薩克心頭頓時浮起一片極其不祥的陰霾。

  “我怎舍得殺了醉蝶花呢?這小渣男我仍沒耍夠呢!”勿忘我得意洋洋地將胸一挺,道。

  “你是說她仍然活著?”鋼鐵直男快步跑回草堆,又看了幾眼首級,朝拳王比劃著,說:“還是與剛才一樣,只是更加腐敗些,頭骨完全暴露出來了,這難道是什么障眼法么?”

  “糟了,這么看來!笨女人又著了她的騙!”拳王猛然記起一件事,頓時恍然大悟。

  那是剛與紫眼狐貍開始合作時,有一晚他與小老漢在亞特蘭大的回避場里閑聊,無意間扯到她,便問勿忘我現今究竟是種什么老妖。博爾頓回答說,雖然她吞了半顆妖心,但實力卻比人類時還要弱,而今成了條絲蟲,歸類在末流女妖行列中。這種東西除了很難殺死外,最拿得出手的是,倘若遭遇強敵,會裂化出另一個自己充當傀儡,本體趁機溜走。其原理與眠月鏡棱相似,只不過一個是幻術,另一個是實體。

  那么,既然她能塑造出一個自己來,想炮制另一張臉又有何難?大清早裘薩克出門跑步時,瞧見有往吉普森方向去的小車,回基站特意查驗,摘要里寫著醉蝶花被帶走,故而他知道這件事。然而,追擊Dixie而來,卻聽說實際情況是,醉蝶花因誤傷而死在了山下營盤里,拿人錢財的黑幫,怎敢對外隱瞞這件事?甚至捏造出她被轉移的假象?而繼續深究的話,疑點越來越多。渣男本就混跡風月場,看待性很隨便,成為女性后更是一發不可收,怎會因不愿受辱剛烈地自殺?上峰為何示意將她斬首?暗世界素來沒有割人腦袋的習慣。

  Dixie連日來不得休息,身子早就垮了,沿途摸來身背重創,渾身布滿傷口,鼻息間只能聞到自己的血腥氣。慘遭圍剿又淚眼昏花,結果抱著自己宿敵精心設下的道具,懷恨而死。

  “我說過,遲早要宰了她!一言出則必行!當初揍我有多狠,今天死法就有多慘!咱們不以拳頭論輸贏,只看誰能笑到最后。”紫眼狐貍抒發著胸臆,不住奸笑,道:“那小色猴子自打有了這座靠山,說話越發沒大沒小,而今干掉了女土匪,看她往后還能依仗誰!”

  “我從未見過像你這么歹毒的母狗!你這個頭頂生瘡,腳下流膿的壞胚子!”拳王想到此,再也按捺不住怒火,一個帶血耳光抽得勿忘我如毛巾毯般橫飛出去,直至撞上告示牌才收停。在巨漢腳邊,曾是Dixie跪坐之處,仍留有她黃醬匯聚而成的污水。回想起那張大理石雕像般的臉,裘薩克淚流滿面,跳腳道:“由頭至尾,這場爭斗就是你挑發的。你囚禁她男友施加虐待,還容不得別人反擊嗎?靠拳頭斗不過,你就使陰招,利用暗世界來替你拔除對手,將我們每個人都變成你的幫兇!與光明磊落的她相比,你低賤得連蛆蟲都不如!”

  “那又怎樣?起碼送白領婊上路,有一大幫人拍手叫好,包括蘭開斯特內部幾個妞。什么臺柱子當家花旦,隔天換個年輕貌美的,誰還會記得她?就算小色猴子本人,也等于去了塊心病,再沒人能約束他了。俗話說人生三大幸,升官發財死老婆,我幫了他多大的忙哪。”勿忘我抹去嘴角血沫,指著巨漢大驚小怪道:“可最叫我納悶的是,你光什么火?難道你也是個變態,幻想著與女妖上床?土匪可是出了名的忠貞,她根本看不上你哪。”

  “渣男雖不是個東西,但這等奇恥大辱,殺妻之恨,我不信他能咽得下這口氣!”

  “那你可就要失望了。身為半妖,擅長看透各條時空線,你作為凡人,不具備這個能力。那么咱們就用肉眼能瞧見的事來驗證好了。”紫眼狐貍將手一背,神秘兮兮地靠過來,問:“還記得在地底陰蜮時,有一對十年后的他們嗎?倘若因土匪之死而反目,為何他仍與小女混在一起呢?很顯然,他悲傷過一段日子,覺得兄弟如手足,女友如衣裳,不久便釋懷了。”

  在林中休憩時,Dixie就曾提過這個問題,她無法對紫眼狐貍做得太過,因為醉蝶花和天竺菊是結義兄弟。而今壞胚子故意挑了個蘭開斯特談婚論嫁,她更被束縛住手腳,越發忌憚了。只要襲擊她,就會撬動他們整個團體,所有人將不歡而散,甚至兄弟間反目。因此,渣男最終很可能迫于現實接受妥協,如此一來,Dixie豈不是死得太可憐了嗎?

  “反正今天將會死許多人,那老子不妨出身汗,送你下去替Dixie當牛做馬好了!”嘴拙的裘薩克論吵架,怎可能是潑婦的對手?他在眾人的嘲笑聲中臉一陣紅一陣白,氣憤到了極點,便狂叫一聲,向著勿忘我撲去,要將這個惡女撕成碎片,以泄心頭之恨!

  “為了個臭娘們,在這里撒潑打滾也該有個限度,滾回你的集運站去!”圣維塔萊嘯叫一聲,如閃電般竄到紫眼狐貍面前,拔出了巨劍,擋住巨漢去路,叫道:“你想造反嗎?”

  “老子反就反了!怎樣?”拳王從身后抽出叢林獵刀,也擺了個架勢,叫道:“來!”

  雨棚內其余五名圣維塔萊聞聽要動手,紛紛抽出隨身家伙,紛涌而上將拳王圍在垓心。勿忘我忙裝出一付嬌弱的模樣,往銳將和輪椅男懷中一倒,喜逐顏開地看熱鬧。其余世界之子見勢不妙,只得舉起各種長短不一的武器,硬著頭皮與這支暗世界的公共警察對峙。

  “大家都別沖動!有話好好說!”鋼鐵直男知道一旦動手,就再無回旋余地,只得撕破嗓子狂呼:“你們是吃錯什么藥了?居然為了一個獍行,與手足反目成仇!這值得嗎?”

  群賊的高聲起哄,對空鳴槍引得女神峰的一眾賊娘們登上碉樓觀戰,她們見蟊賊之間起了內訌,相互拔刀相向,不由隔山觀虎斗,跟著一塊拍手叫好。裘薩克內心浸透心酸的熱淚,老子之所以連身家性命都不顧,還不是為了給Dixie討個公道?可你們這幫受她保護的傻妞,不僅不哀悼,卻只顧著看白戲。女播報為了這樣的一群人犧牲寶貴生命,實在是太不值了!

  然而刀已出鞘,如箭已脫弦,一切覆水難收了。現在只要有人換個站姿,或輕咳一聲,坡道下立馬就將上演一場大型械斗!其結果可想而知,世界之子由此將替他付出高昂代價。

  恰在此時,遠處傳來轟鳴聲,那輛開走的艾布拉姆斯,又掉頭回來了,不過這回上面沒搭乘紅骷髏,而是緊跟著一輛黑色梅賽德斯。兩群勢均力敵的人只得散去路邊,讓出公路以便重坦通過,待到一切落定,車中跳下兩男一女,身著禮服披著血紅風衣,款款來到拳王面前,背著手踱步打量,問旁人適才在鬧什么?勿忘我借機添油加醋了一番,顯得很是委屈。

  “裘薩克,你要造反作亂嗎?”這幾個貌似很有來頭的人緊盯著他,問出同一句話。

  “你們又算什么鳥人?剛才老子已經說了!”拳王早已氣極,伸手就想去擰對方領子。

  “那么,你打算向世界之子宣戰,是不是那樣?”來人全然不懼,口吻平靜地回應。

  “宣戰?等等,向世界之子宣戰?可老子就是世界之子的頭目,難道我還能自己找自己干架?”此話一出,頓時令他如墜五里霧中。瞧著六名圣維塔萊以及紫眼狐貍皆面露得意,很顯然他們知道三人實際身份。拳王正待發作,其中一人從懷中掏出塊打火機大小的黑金牌,上面印燙著奇怪的圖案,那是在一座花園中,有座金字塔般的建筑,上面鑲嵌著槍與玫瑰。

  “這個,莫非是步擊之影?”鋼鐵直男湊前詳端,不由驚叫起來:“果然就是步擊之影!”

  世界之子由五個家族聯合組成,他們恰巧又分布在五大洲,因此成員遍天下。每五年就會進行公投,選出其中一家出任理事會,并對各個分支進行集中管轄。然而這都是表象,真正掌握實權的,是名喚“步擊之影”的特別法庭,他們才是這個大家庭的實際掌控人。

  小老漢博爾頓是美國地區負責人,相當于領班身份,與他對接的,是北美地區的一支家族理事會,他甚至連見這個家族成員的權限都不被獲準。而今,整個組織的元老院—特別法庭步擊之影親自蒞臨,這是近百年來從不曾有過的盛況。為什么小老漢失聯了?很顯然,比他足足高出三個級別的實際掌控議會已全面接管了決策層,他從位置上被人拿掉了。

  “躬履清蹈,克成霸業。”只聽得咣當數聲,所有世界之子提溜的家伙應聲落地,光頭們呼啦啦跪成一圈,大氣不敢出。只要巨漢再犟一句嘴,就將迎來全球近十萬眾的世界之子二十四小時,不分晝夜的追剿,連同他手下這批忠勇之士,都將成為狙殺目標。公開反水是最深重的罪孽,將波及所有人,而不單單是巨漢一人的事,哪怕他再膽大妄為,也知曉厲害。

  謝潑使勁拽了拽拳王的手,他立即如泄氣的皮球,面色土灰,伏拜在地瑟瑟發抖。

  “這是為什么?難道歹毒娘們所抱的大腿,竟然是他們?這根本不可能,推薦人又是誰?能與他們對上話的,必須是白狼仲裁院這種級別!一個孤家寡人,手無一兵一卒的落魄獍行,真有這個能耐,早就飛龍在天,展翅翱翔了!”拳王一邊抹著臭汗,一邊竭力揣摩。

  “很好,和為貴,放下前嫌,戮力同心。”來人話語極為精煉,但透著一股霸氣。他們偏偏對拳王不依不饒,繼續說道:“你,暫時被歸在這名女士麾下,她怎么說,你就怎么做。”

  “要我對這個狗雜種俯首帖耳,我寧可去死!死雖容易,但無濟于事。等著吧,此仇不報,我誓不為人!”裘薩克在心中暗暗唾罵,雙膝卻像游蛇般向著紫眼狐貍跪行而去,他爬到這個惡毒娘們面前,磕頭如搗蒜。對方自是裝模作樣一番寬慰,將他牽身起來,總之顯得其樂融融,相當和諧。兩人都很清楚,當這種表面合作結束,便是拔刀相向的時刻。

  借著起身,他用隨身酒壺灌了一些浸透Dixie黃醬的污水,貼肉揣在心口。

  “Dixie,你是被這伙畜生活活逼死的,悲慘到連上帝都看不下去。但凡血性之人,都該為你伸張正義,拔除奸佞,宰了她祭奠你的英靈。我自認打遍天下無敵手,狂妄自傲,可到頭來仍是個不折不扣的懦夫!與你相比,我連螻蟻都不如,渺小如灰塵。原諒我,對不起。”

  他就這般自艾自憐,情到傷心處,不覺低聲嗚咽。恰在此時,耳旁傳來驚天動地一聲巨響,不僅將拳王從沉思中震醒。他惶恐地側轉過臉張望,幾乎狂呼起來。那是因為,艾布拉姆斯的滑膛炮口正彌散著白煙,適才那聲巨響,是坦克射了一炮,巨大的沖擊力瞬間搗毀整一片碉樓,女神峰的門戶已然大開!

  “趁著現在,立即列陣,開始強攻!”圣維塔萊指示著群賊,架上厚實防暴鐵盾,組成密集魚鱗陣,開始爬土坡,向著貝巴因道場沖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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