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筆閣 > 亡者之路前傳:白銀之翼 > Chap 106:Protégé(門徒)
  狂風驟雨,電閃雷鳴,朦朧且又清渺的冷月,具備了外出搞綁票的一切絕佳條件,只消套上相同材質的黑橡膠雨披,再配上一雙下河捕魚用的高幫套鞋,便可悄無聲息混入坡下群賊之中。設想固然很美好,然當真要去做時,卻又顯得無從下手。

  要如何從人堆里精準地找到他并帶走?抑或是隨便遇上誰先綁了再說?我還沒完全想好。換成其他人不好說,但這個破相小子被我碾壓過兩次,多少還是有把握的。

  我有些犯困,盯著拉多克脖頸上的鏈子發呆,伸手撥弄著,問:“這哪買的?怪好看的。”

  “亞特蘭大的機場禮品部啊,你是不是也覺得不錯,我就是喜愛它的款式,其實是鍍金的,不值錢。”他嬉笑著,聞見桃花正盯著自己咳嗽,不由端正坐姿,裝出神情肅穆的模樣。

  “咱們可以繞一個大圈,從后山樹林邊緣出去,再徐徐靠近他們的營寨。”威廉姆斯畫了張草圖,標寫了具體走向,但有個致命缺陷,那就是底下人實在太多了,很難不發出動靜。

  十多顆腦袋盯著這張破紙,愣是拿不出一個好點子,就這么邊看邊想,有片光斑掠過眾人眼睛,禮貌者抬頭望去,是拉多克劃著火柴給自己點煙,燭燈映在他锃亮的配槍槍身上。

  “怎么了?打火機沒油了而已。”他被眾人盯得不好意思,支起手狠狠抓著頭皮,有些惱怒起來,道:“你們歸你們繼續商量啊,全都看著我干嘛?我還能上哪去?”

  一次不易察覺的微笑勾上了琴弦的嘴角,他拍拍灰爬起身,扶著他的肩頭說:“有了。”

  “你是說與群賊們找些樂子,搞一場比賽?”桃花蹙緊的柳眉松開,要他詳盡道來。

  “對,與他們比試槍法。黑幫本就剽掠四方,喜愛展示自己勇武的一面,又信奉社會達爾文主義,所以吟詩作畫不行,但耍橫斗狠卻未嘗不可。”禮貌者背著手在道場來回踱步,道:“但凡搞賭博,總要有些賭注,現在他們將坦克架在道前,擺明了在等待下一次的進攻開始。這件東西始終是個巨大威脅,黃火藥恐怕也炸不毀,我們就以它來作為條件。”

  “就算贏了,你怎知他們會乖乖挪走坦克?在夏洛特時,十五個流氓因我在旁偷拍,沖上前毆打我,結果被趕跑后去了警署報案,全都是些沒皮沒臉的家伙。”迪姐聳聳肩,不置可否,說:“我擔心一旦露怯,反滋長了他們的氣焰,越發不肯撤去,沒準又要開始強攻!”

  “不在乎輸贏,因為賽事一起,所有人目光都被聚焦,可以掩護你們趁機將人拖走。”他抬起腕子看了看表,說:“現在是九點,如果打算強攻早就開始了,不會等到人困馬乏還在擺架勢。他們可能在等什么被運過來,亂來會死許多人,他們也要計算成本得失。”

  “也只能這么辦了,但愿萬事順利吧。”我拿來麻布將胸脯裹平,與迪姐套上雨披踏入雨幕,開始了夜襲敵營。眾女將會在十點整登上碉樓去喊陣,為我們提供掩護。

  一路無話,我們走鹿血灘出了木門,爬下林道開始疾行,不久后來到了古墓石屋周遭。據迪姐說,天竺菊一行人打開戥星臺下去,約莫是下午一點整,迄今為止已走了八小時。我們打過無計其數電話,全都顯示不在服務區。這表明她們正行在地底深處,信號被屏蔽。

  “我有些明白了,”她說著說著,忽然一拍腦門,叫道:“污水廠在帕特南,他們靠腳去走,最少也得大半天,沒準現在還未爬進胡桃蛾的洞穴。要等他們回來,恐怕得明天了。”

  “是,那又怎樣?你是說他們成功躲過了這場浩劫嗎?”我聳聳肩,朝尸脊背掃了一眼。

  “給鴛鴦茶打電話啊,他即便被暗世界限制了行動,但去自己盤下的廠房總沒問題吧?還記得對付髏龍那晚,咱倆走的那個窨井下水道么?那里就是所謂的龍口啊。”她從我懷中奪過手機,說:“底下全是朽爛的地根,如果他能找來施工隊打通這個鬼地方,不就等于立即將人撈出來了嗎?那么他們所獲得的咨詢,也能第一時間傳達給我們知道啊。”

  電話很快被接通,男人此刻不在鴛鴦館正行駛在風雨中。當聞見我們的聲音,自是歡喜異常。他說自己走了幾個地方,找到一家原特種部隊退役的傭兵公司,打算趕來女神峰,尋機將我們帶出來。他們最快將在明天正午抵達,不過當聞聽圍攻的人馬有兩百人,他沉默了。

  “什么?坦克炮口正對著教堂?那你們要怎么辦啊?”當他聽說有輛謝里登,頓時暈了。

  “我們打算去綁他們一個人,問明基本布局和實質意圖。”老實說我不太敢再麻煩他去刨坑掘土,鴛鴦茶與我半點關系都沒有,卻是出力最多的一個。換做我是他,被別人屢次拒絕,又在電話里被挖苦,早就光火了。憑什么要為這么一個娘們辦事?并且會得罪許多人。

  “明白了,現在時間有點晚,施工隊哪那么好找,只能去鎮上撒幣,將所有壯勞力集結起來。別去找死,你們一定要撐到我率隊趕來啊。”思慮片刻,男人沉重地掛斷電話。

  “總算有了些好消息,走吧,奇跡一定會出現。”迪姐松了口氣,扶著我的肩繼續趕路,她故意裝出一副輕松的模樣,要我別去多想其他,人的信心很重要。就這般走著走著,她瞥見我正在低聲抽泣,便停下腳步,問:“怎么了?你無端哭什么?難道我說錯什么了嗎?”

  “不,我哭的是自己無能,每次都將你卷入危險之中。我記得綠城時,你還在與魂鐮偵探他們計較幾千塊錢;頭一回去派恩維爾,你搬出三套被褥問我喜歡哪套?哪怕離開北卡前,你還問我乳罩的顏色是選深藍還是紫色,那時的你生活多么平靜,要是你沒遇上我該多好?”

  “出了事當然是去找尋解決的方式,醉蝶花,你不是小孩子,別總說假若,如果這種話。”

  “我簡直無從想象,像你這樣的金領階層,飲食起居都講究高標準,平日里注重養顏,又對各種名牌津津樂道。而今卻像個江洋大盜與我一起干綁票,你怎可能做得來呢?最可恨的是,哪怕打暈了那家伙,我也拖不動,得靠你背回來,我正在逐步將你變成一個壞女人啊。”我撲倒在她懷中,道:“躲在藍花楹神清里的家伙說,她看過無數個你,有些仍很安詳,而有些相當陰森。我害怕自己的所作所為,最終會讓你化為惡鬼,到那時我該怎么辦?”

  “愛的極致就是恨,幻想的盡頭便是真,還能怎樣?你要努力讓我別走到這一步啊。化影后的你雖然很可愛,也能帶給人另一種沖動,但性格卻越變越軟弱了。我依舊記得我們的當初,那時的你很有見解,總是別出心裁,我最喜歡看你評價自己智謀廣遠時,那種得意洋洋的表情。”她倒是顯得無所謂,笑了:“男性的你與女性的你,都有獨特的一面,保有真我,比什么都重要。這件事若能完美收官,我希望能留給你我獨處的空間。”

  九點半,我們抵達指定位置,借著豪雨掩蓋腳步聲,混雜進了蟊賊之中。正因身高馬大,不怎么引人注意,便在雨棚間走走停停,尋找那個倒霉蛋的身影。偶爾間路過白天那個棚子,瞧見輪椅男正與銳將在商量,天明時分會從Wrens倉庫運來鎮暴用具。琴弦的猜測是對的,群賊很懂精打細算,他們不愿損失人馬,一旦遭到重創,那么便會造成權力真空,新的黑幫就會因此崛起,這是他們萬萬不愿見到的。所以打算采取逐步削弱的戰術,鞏固戰果。

  商量是一回事,對外動員又是一回事,十多個頭目商量妥當,便邁步出門,指點各自手下盯緊坡道,莫給堡壘里的賊婆娘趁機溜走。他們也分成三班倒,固守住每道隘口。

  時隔不久,碉樓上傳來露西的大嗓門,她拿著擴音喇叭,先是譏笑了群賊幾句,大抵在說為了對付區區幾個女流,居然動用了那么多人力物力,真是丟了男人的臉面。然后話鋒一轉,挑釁他們說敢不敢與娘們來比試槍法?黑幫一聽自是喜不自禁,各種下流話匯集一片。

  “怎么賭?要是你們輸了就投降么?”銳將也是興致勃勃,翻身上馬來到人前,問。

  “天降大雨,又濕又潮,大家打了一天,都很疲乏了,想洗澡休息。若是我們贏槍,你們將坦克撤去,別趁黑攻城,大家休戰半天怎樣?你總不能讓大家這樣熬到天亮吧?”番茄盡量展示自己的嫵媚,答道:“要是輸了,就隨你提條件好了,總之投降是不可能的。”

  “老子不與學生對話,人微言輕換個有份量的人來,叫白天那個金發女登樓對話。”輪椅男對空鳴了一槍,奸笑道:“想換取生存空間?別做夢了,條子們若是有膽量早就到了,你們等不來援兵!賽槍當然可以,若是輸了你們下來十個女的,輪流伺候咱們這些叔叔。”

  “她染上破傷風臥床不起,連爬都爬不起來,要怎么對話?”儀賓女推開露西,接過話筒高喝道:“就依你的條件,別說話跟放屁一樣。”

  那么要如何來賽槍呢?就是射取煤油燈。城垛距離坡下為120米,各自在本陣挑起幾桿夜燈,雙方共發三輪槍,誰擊碎得多就算誰贏。

  這些黑幫別看個個肌肉腦袋,卻精得跟猴似的。公路空曠坡道又是條風穴,鐵蓮子很容易就被刮偏方向;而反觀女神峰,卻是一個相對息風的城寨,他們只消繞過坡道,在樹林前射擊,精準度完全能夠把控。如此一本萬利之事,贏了還有女人玩,只有傻瓜才會不同意。

  “別繼續圍觀了,破相小子找到了。”我推了把迪姐,要她別站在人后當觀眾,目標人物出現了。他正站在前排,身邊擁簇著十余個人,想靠近是很容易,但又要怎么帶走他?總之左思右想,也找不出破綻。我只得苦著臉向她建議,要不索性咱們換個邊緣人綁走算了。

  “不,定好的計劃,別因略微挫折就隨便放棄,繼續觀察一陣再說吧。”她問我要過一支煙抽著,問:“我想知道,你當時為何非要選他?我也考慮過這種問題會發生。”

  “嗯,那是因為他打不過我,看著就很沒用,若換個五大三粗的,我會緊張啊。”

  正聊著天,她忽然對我做了個噤聲,指著前方要我去看。破相小子去支燈柱了,第一輪斗槍的人選是騎馬男,他顯得很有信心,抓起一把空槍對準城頭,嘴里發出一聲啪。迪姐腳步輕移,繞到了人群邊緣,我不知其所為何意,也跟著她走。待到繞定,就聽得嘹亮的槍響劃過夜空,敵我兩盞燈應聲而滅。銳將果然不是浪得虛名,確實是個好把式。

  見他百步穿楊彈無虛發,底下群賊瞬間變得如癡如醉,歡呼雀躍。迪姐卻皺著眉頭,又往另一個方向繞圈。我再也忍不下了,一把握住她的手指,問這么繞來繞去究竟想怎么干?

  “這個孩子正巧站在步槍前,我想讓它們炸膛,但前方被人擋著,容易造成誤傷,所以才要尋找合適的位置。”這個女人簡直是一根筋,她絲毫沒想過四周之人與我們是敵我關系,卻只想避免誤傷,趁其傷了手腳回后方包扎時再設法擒下。聽完她的見解,我徹底無語。

  然而,機會很快就給她等來了。第二輪斗槍開始前,騎馬男抓了把破的,待到擊發時卡殼了,只得再換一把。破相小子便蹲在泥濘中檢查槍械,只見迪姐雙目開始透黑,陣陣弧光從春田步槍槍膛內透了出來,伴著一聲脆音頓時炸了膛!破相小子人倒沒事,卻嚇得跌坐在地,臉上多了兩道血口。他見四周都在哄堂大笑,便甩了甩手往回走,嚷嚷著要去看醫生。

  “機會來了!”我尾隨其后,跟著此人一塊進了雨棚,想打暈破相小子很容易,但會發出響動。我挑開舌尖,腦袋上方蔓出黑霧,緩緩來到此人背后。男孩正在抹臉,余光散瞳中瞧見身后有人影,不免困惑地轉過臉來。我不待其發聲,立即將唇舌填了上去,掙扎中他撫到隆起的胸脯,不覺大驚,但一切都太晚了。當我移開嘴唇黑霧正好降下,將這家伙腦袋四周空氣抽空。他劇烈抽搐了二十秒,雙眼一翻癱軟下來,人還未及地就被迪姐扛到肩上。

  “快撤,沒想到這個男孩個子不高,人卻死沉死沉的。”我倆撒開丫子狂奔進了樹林,第二輪斗槍剛剛結束,結局又是雙雙擊破夜燈,群賊中開始出現了不和諧的聲音。有些人覺得碉樓上的女流不可等閑視之,在占盡絕對優勢之下,依舊能戰平,實屬不易。

  我倆在密林中幾度易手,一直跑回尸脊背前才敢放緩腳步喘上幾口氣,此人恰如迪姐所說,體重與身材極為不配,就像在背一座銅像。他似乎睡著了,嗅著我發間清香,抱著我柔軟的腰肢,還以為在家里發夢,正淌著口水在喊媽媽。該怎么處理他?像對付藥店老板痛毆呢?還是好言規勸?我肯定沒這個體力了,然而革命的火炬必須要交到理性之人手里。

  “讓我來拷問他?”迪姐吃驚地瞪圓麗眼,急急擺手,叫道:“我干不了這么殘忍的事!”

  “誒?我怎么在樹林里?”破相小子被這聲尖叫吵醒,一抬頭見自己正扛在別人肩頭,立即意識到自己落入了殘暴恐怖的莉莉絲手中,便打算放開喉嚨高呼救命。我只得閃劈他的后脖頸,再度令他陷入溫柔鄉,就這樣氣喘吁吁地回到了鹿血灘大池前。

  “我能干這件事,她們也同樣能干,但賊婆娘們下手不知輕重,又被別人重兵圍困,哪還會有好臉?捉到這個活口勢必會往死里整啊。”我將此人卸下,抱住迪姐的肩,叫道:“正因你內心厭惡暴力,又討厭見到血淋淋的場面,因此不會傷害他,只有你最合適。”

  “真是恨死我了,你總是逼著我去干最厭惡的事!”她伸手背起男孩,狠狠擰了我大腿一把,腳步沉重地推開木門,惱道:“你讓我想想該怎么辦,先叫藥店老板把鎖打開啊!”

  “等等,先讓我換條褲子,剛才坐石頭上全濕了。”一走回鹿血灘,我忙不迭地脫去雨披,換上干燥的衣褲。同時將讓她照做,天氣陰濕,很容易就感冒了。

  “誒?又是這股氣味。”迪姐在空中使勁嗅了嗅,又掰開我大腿細察,問:“你怎么渾身散發著一股妖味呢?那絕對與大姨媽無關。”

  “我也不知道,也許是碰過艾莉森家男孩僵尸了吧,誰知道呢?”我只得支支吾吾。

  破相小子被挪到道場中央,也像當初的布雷德利般被裹上厚重被單和毛毯,迪姐擋在人前,不讓黃瓜、木樨花之流前來輕辱他。我煩躁地敲門,彼端的藥店老板卻一味推諉,直至我板起臉高喝一聲牢室又進新伙伴了,沒空再來搭理他,男子這才怯生生打開鎖。

  五個女流抬著破相小子往底下去,我掃了迪姐一眼,皮裝、濕漉長發、坦露的胸脯滾著晶瑩汗珠,哪有半點施刑人的模樣,不知道的人還以為是情趣秀,只會讓土匪看得亢奮不已。想著我去隔壁庫房翻來罩袍要她穿上,并覆上黑色薄紗,將她玲瓏玉體遮蓋得嚴嚴實實。

  “一會兒你要兇聲惡氣些,別用播報新聞的那種口吻。”我與她并肩走在廊道里,說著經驗之談,道:“但也別一味耍狠,不可讓他感到絕望,繼而產生對抗情緒,Blah~Blah~”

  “知道了。”她隨口敷衍,目不轉睛地環顧四周。泛渣之井對迪姐來說,是首次光臨,各種造型怪異的屋子仿若是個虐待博物館,但凡良家婦女看了都會臉紅耳赤。

  紅苜蓿等人將人犯安置妥當,正掄著胳臂迎面走來,擦肩而過時朝我露出壞笑,比出七號這一數字。這間屋可謂是整片地窖最惡心男人的牢室,到處都是一個個帶電動轉輪的Dildo,據說許多英雄好漢都折在里頭,被迫咽下屈辱,拍攝了大量不堪入目的錄像。別說迪姐,哪怕我這種待了很久的人,每當路過都會刻意扭過臉不去看它。

  “斗槍咱們贏了,底下正在拖坦克呢。”番茄連奔帶跑地竄下樓,摟著我的腰肢歡笑道:“騎馬的人發話了,說愿賭服輸,會遵照約定。姐姐,你們這是去打那個男的嗎?我來幫忙。”

  “不必了,你去翻點刑具來倒是真的。”我合上鐵門掛上厚毯,杜絕他人偷窺,站在邊角等他醒來。迪姐如泥塑木雕般僵站在鐵凳前,渾身不住顫抖,也不知是害怕還是興奮,總之七號屋叫她很震撼。不久之后,番茄抱著木箱進來,便賴著不肯走了,她說自己非常喜愛欣賞殘忍畫面,光看錄像沒勁。迪姐本就心怯,巴不得屋里多幾個人,立即點頭同意。

  “這里要是有個懂皮術的人就好了,那樣可以模仿出各種聲調。”她清了清嗓子,竭力想要發出高大搖曳的威儀,然而卻不能夠。正在此時,番茄瞥了破相小子一眼,說適才他睫毛眨了一下,恐怕是早就醒了。我對迪姐做了個噤聲,轉到他面前左右端詳。

  “是的,我已經醒了,你們想殺就殺,半個字都不會回答你們!”我故意湊得很近,幾乎是鼻尖相對,垂下的發絲令男孩忍不住打了幾個噴嚏,他已知被識破,只得硬起頭皮面對。

  “沒想到吧?僅僅只有半天,你又掉入我們手中,這次就沒有上回那么走運了。”番茄獰笑著走到他面前,狠狠甩了個耳光,然后半蹲在地,欣賞著他各種復雜表情,諷刺道:“聽說你已經被斃了,怎么又活過來了呢?那是不是說,既便立即將你宰了也不會出問題?因為你原本就不存在,這就是你為什么在此的原因。我們不需要你回答問題,只想弄死你啊。”

  迪姐漠然地點點頭,我如同看待死豬般繞到他背后,將氈布包平鋪開,慢慢地取出各種斧刨、榔頭以及剪刀,整齊地擺在木桌上。每擱下一件就發出響亮的鈍音。破相小子開始冷汗淋漓,雙肩隨著道具每一次落下,都顫抖不已。處在這種絕境,任何人都會膽戰心驚。

  “老子的綽號叫鐵背犀牛,十六歲就混在道上,端的是守口如瓶,寧死不屈,哪怕斷手斷腳,我也不會皺一下眉頭,不信就來試試。”男孩將脖子一梗,面色如土。

  “都跟你說了,沒想向你提問,你不必開口,安靜地等死就好。”番茄發出猖狂大笑,反手又是個帶血耳光,然后繼續半蹲在地,胳膊肘枕在他腿窩間,注視著閃爍不定的目光。

  我抓起一條領帶,覆住破相小子的雙眼,端起斧刨揮舞,利刃劃破空氣,發出陣陣刀音。破相小子兩眼一抹黑,渾身不住篩糠,哪怕看不見也竭力扭過臉去,想知道我在干什么。

  “別往后看,乖乖坐著。”氣氛被拉到頂點,迪姐也慢慢適應了下來,發出威嚴之聲。

  “你們不能這樣對我!瘸子是我哥!我要是缺一個零件,他會殺光你們為我報仇的!”男孩終于被嚇破膽,聲嘶力竭地嚎叫起來。他所能等來的回答,便是廊道內走動的小莉莉絲們銀鈴般的笑聲。這套心理暗示術是行之有效的,如同上醫院打針,在針頭扎入屁股前,人總會忍不住扭頭去看,腦海中誕生出各種驚懼,年紀越小承受能力越差。

  而我要做的,就是讓他感到愈加恐懼,例如用刀尖劃過他后脖子;對他耳語說著極度冷酷的話;故意用榔頭猛敲桌面。破相小子立即改了口風,說自己活著比死去更有價值,咱們為何不向他提問呢?萬一他知道些我們感興趣的內容呢?輕易殺了豈不是太可惜等等。

  “嗐,這么跟你說吧。”番茄身為一個撒謊大師,很擅長制造氣氛,她左右開弓又是兩個帶血耳光,然后悲嘆道:“即便你開口,說的也是通篇假話,不聽沒關系,聽了反而會中招,這就是沒想向你提問的原因。反正咱們也斗不過黑幫,姐妹們就拿你來撒氣。”

  “你滾,我要找白天打架的小姐姐對話。”隨著呼吸越來越急促,男孩已經預感到死亡迫近,他用力蹬開番茄,沖著我的方向哭叫起來:“我已經被你們殘害過一次了啊,你難道還想對我這種可憐人下手嗎?我的命就捏在你們手里,怎還敢撒謊,你倒是向我提問啊!”

  望著他呼天搶地的丑態,我和迪姐竭力憋住笑,讓耍夠樂的番茄先出去,開始進入正題。對待意志力差的人,要學會胡蘿卜加大棍,不可一味施加威脅,適當時刻要展露出寬容心。他聞聽露西重重的摔門聲,不知又將發生什么,竟嚇得滋出尿來。我替他解去領帶,也半蹲在地看著他,滿臉冷若冰霜。他望著半天前想要刺殺的這個女人,尷尬地躲開灼熱直視。

  “你知道嗎?我曾經是個好人,待人非常友善也很真誠。”我伸手撫摸他額頭的刺傷,破相小子再度一激靈,以為這是要掐死他,我是又好氣又好笑,說:“所以,當看見別人遭罪我難以忍受,因此那天才會將你轟走,可你卻滿腦子想著刺殺我,就這樣報答我么?”

  “我將人搞錯了,你和那個女的都是淡金長發,身高也接近,從背后看一模一樣啊。”

  “呸,死到臨頭還敢撒謊!”我立即蹙緊柳眉,狠狠甩了他一個巴掌解恨,怒罵道:“咱們都是道上混的好不好?你那時的心態,是仗著人多勢眾逞淫威,才不在乎誰是誰呢。將我刺翻既能長臉又能獲得別人的歡呼,早就將樹林里那件事丟到了九霄云外。”

  話音未落,我故作悲憤地起身,拉開牢門離去,將這間屋子留給他和穿著罩袍的迪姐。這么做是為了絕人念頭,以他視角來看,彼此多少算認識的,從擱下斧刨那刻,他判斷出我心腸較軟,通常年輕女孩較好說話,留我在場才能保住性命。而今,卻讓他和一個沉默的陌生女人待著,他不知對方來路,會加劇胡思亂想,沒準認為罩袍里就是給自己留下記號的惡女。那么她會對自己施予什么酷刑呢?根本就是未知數,從而立即擊潰心理防線。

  果不其然,當鐵門合上后,里頭迅即傳來殺豬般的哭號,破相小子用了一長串形容詞企圖挽留,例如小姐姐,大美女,好心人什么的,但我還是毅然決然地走了。現在是時候找找藥店老板的麻煩了。番茄無心快語提醒了我,男子雖然交代了許多,但如何保證句句屬實呢?而且細細去想,答案瑣碎等于什么都沒說,根本解決不了燃眉之急!

  我點起支煙,開始苦思冥想,要怎么叫他吐出真話。就這般想著想著,忽然計上心來。我掏出手機翻找著緩存照片,心頭暗暗狂喜。恰在此刻,屋里傳來一聲巨響,我忙推門進去,卻見鐵凳子橫倒在地,迪姐不知為何正騎坐在他身上,姿態令人想入非非。

  “過來幫手啊,這孩子剛才恐懼得咬舌自盡了。”她惱怒地掃了我一眼,撐開他下顎,捏著舌頭懊惱道:“早知這樣就該給他帶上鐵嘴套,幸虧發現得早,舌根沒被咬斷。”

  “那你問出什么來了嗎?”我只得上前幫手,將凳子扶正,替男孩檢查口腔,問。

  “連珠炮般全招了,我正打算上前給他解開綁繩,誰知他認為自己已沒了利用價值,我是想結果他,這才橫下心尋死。”迪姐脫去繁瑣的罩袍,替破相小子抹去塵埃,哀嘆道:“你看看他,比你都小,就開始混社會,不知吃了多少苦,必然是經常挨打,太可憐了。”

  那么男孩都交代了什么呢?這次跑來尋釁的,原本只有鐵狼和火炬聯盟,但其他受過莉莉絲侮辱的小幫派,聞訊也趕了過來,打算趁機報一箭之仇。就這樣滾雪球般,人馬越聚越多。最初的打算是要回包裹,索要布雷德利,最后羞辱眾女一頓便偃旗息鼓。然而在清晨,事態發生了質變,那就是有個自稱叫門徒的自由憲兵大組織,主動聯系了他們。

  對方開出優厚條件,可以將兩大黑幫拉入暗世界銷贓體系,客戶、毒師全不必自己費神勞力,自有他人代理,甚至愿意空出幾個堂口作為利好。躺著掙錢這種事誰會拒絕呢?外加本來就要找姐妹會麻煩。但群賊不免會去想,這群叫門徒的人,當真有這個能耐嗎?對方只用一件事便叫他們心服口服,那就是財大氣粗的鴛鴦茶被制壓,條子全線不出警。

  門徒只要求他們做一件事,截止到十二號午夜前,團團圍困女神峰,不可放走一名莉莉絲。至于過了零點,他們愛怎么干怎么來,所有娘們任憑處理。因此他們從開始就不打算談判,而是做足了準備。門徒給群賊轉賬120萬,作為此次出征的傭金。

  “姐姐,你別再丟下我不管,凡是知道的,我全都招了。”破相小子像看見救星般一把擒住我胳臂,伏在懷中痛哭,將鼻涕淚花糊了我滿胸,叫道:“那個怪人卻倒提著刀子上前殺我,你還想知道什么?盡管問啊。我老家還有五個弟弟要養,我掛了他們也就餓死了。”

  一陣鈴音從背后傳向,那是打他褲兜搜來的,他眼巴巴看著手機,說肯定被箭鏃的人發現了,不接聽會讓他們生疑。沒有臨場經驗的迪姐面色瞬間煞白,不知當如何處理。我果斷地抓起電話,提到他手里,帶著迷人的微笑,看他要如何作答。

  “哦,我受傷了,正在去醫院的路上,明天再回來。”破相小子思慮片刻,掛掉了這則唯一能救到自己的電話。膽怯地說:“你若想我死早動手了,這么回答你看合適嗎?我不打算下山,今晚留在這好了。聽鐵狼的大哥說,藥店老板在這里住得很開心,樂不思蜀呢。”

  “是嗎?他至少挨了我五頓毒打,人幾乎都休克了。”我忙讓迪姐將套取到的情報轉達給公羊們,由他倆來判斷真偽。若是男孩敢騙我,那就帶他領略泛渣之井全套二十一間房。

  不久后,上面傳來回應,破相小子沒在信口開河,門徒確實存在,他們是自由憲兵里重量級的大組織,小櫻桃就曾服務于他們底下分支。該組織在暗世界和泛世界都相當吃得開,如果他們才是幕后主使,那整件事就變得愈加撲朔迷離起來。這是因為,與世界之子對接的是其他自由憲兵,包括山民在內的五個傭兵團,這些人目前正躲在回避場里。

  “姐姐,你叫什么名字?你有男友嗎?”這小子人一放松,就粘著我不放了。他借口其余人對他懷有敵意,不愿我離開七號房,竟然挽起腰肢,心安理得地吃起豆腐來。

  “好了,原本就沒打算要揍你,捉你上山只是為了問些問題,又怎會傷害你呢?你安靜地待著,我還有其他事要忙。”我怕被他繼續騷擾,便用力解開他的手,鎖了門出去。現在要做的事太多了,當務之急是先找小老漢通個話。余光散瞳中,我瞧見有條人影正蹲在廊道邊角,四肢伏地在空氣中嗅著氣味。此女不知何故滿臉怒容,一改適才的驚慌失措。

  “怎么了,Dixie?”見她神色緊張,表情肅穆,我也不敢貼靠上去,站得遠遠發問。

  “這里真是妖氣沖天,為何會有蒼露鹡鸰和食尸螞蝗的氣味?”她朝七號房一指,叫道:“你立即將這個小孩送走,他待在地窖十分危險,恐將性命不保!你有否對我隱瞞了什么?”

  “隱瞞?應該沒有吧,只是你剛到,泛渣之井又發生過許多事,沒來得及與你細說。”

  “不,你別啰嗦。”她顯得六神無主,招呼黃瓜上前,道:“阿斯蘭,你讓小莉莉絲們全都退出去,別再繼續逗留在底下,這里很危險,在我搞清一切前,先將大鐵門反鎖。”

  破相小子隔著門已聽見室外嘈雜,知道我們有將他轟趕去道場的意思,立即抓起行刑工具負隅頑抗,生怕被小妞們剁成肉泥。我擔心他亂來會傷人,只得將少女們先驅走。

  “藥店老板在底下挖了許多暗穴,自己躲進地道深處,一時恐怕不肯出來。我已釋出過一回血腥修女,短時間里難有作為。”我帶她來到夾壁前,無可奈何地嘆息。

  “沒關系,我來將他逼出來。”迪姐整了整皮衣,狂嘯一聲,撲進了黑暗深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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