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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Chap86:Monticello(蒙蒂塞洛)

  拉開幾只背包,我從內衣底部翻出被迪姐丟棄在果核廁所里的皮裝,慢條斯理地在落地鏡前比對尺寸。黃瓜和木樨花望著我布滿抓痕的脊背,顯得既不安又難堪,之前她們談笑風生,是因天竺菊仍留在屋里,此刻的她已穿上雨披出了門,那么就剩下我與她倆。不久前的夜半浴室爭執,她們可都是藍花楹最賣力的打手,那種齜牙咧嘴的惡毒表情仍歷歷在目。

  “你倆洗澡時沒看過自己啊?發什么呆,過來幫我拉上褡褳啊!”我心頭感到好笑,故意蹙緊柳眉高喝道:“就剩這么點時間,老娘沒狹隘到趁機打擊報復,以大局為重!你倆地頭熟,帶我去制鐵廠附近轉轉,至于要不要揍你倆,放心好了,往后有的是時間。”

  不得不說,世界之子那群喪婦們縫制的皮裝手藝就是好,不僅耐用而且款式也很新穎。迪姐本就身高體態與我相近,這套皮裝穿在身上,就像是特意定制的,該窄的地方窄,該露肉的地方露肉,盡顯曼妙的曲線和大胸。幸虧我從未穿上它在鴛鴦茶面前顯擺,不然這個好色之徒是斷不肯放我離開再回莉莉絲的。望著鏡中之人,我簡直被自己迷倒。

  走出女裝店,往前走上一百八十大步,來到了炊具廠正門。此刻又下起久違的毛毛細雨,我等三人披上橡膠雨衣,拉低帽檐,將自己渾身遮得嚴嚴實實,不動聲色繞著廠房走上幾圈,而當我將地貌完整看過一遍后,不禁停下腳步點起支煙,表情肅然起來。

  “怎么了?醉蝶花大姐,你看出什么問題來了么?”木樨花見我停滯不前,不由發問。

  這不是屁話么?若沒有問題我怎會苦苦思索?之前站在樓頂遠距離觀測,視野被雨幕所干擾,令我誤以為廠房很殘破。而實際下到近處,卻發現根本是兩回事,面前的封墻是新建的,就連條破縫都沒有。不僅如此,廠門厚實,高度達四米,倘若兩人進去談判,一旦遭人背后鎖上,想要急切間爬上竄走,將十分有難度。再來就是正門前毫無遮擋,乃是塊泥濘空地,別人只消躲在玻璃窗后,就能將這一帶每個角落看個清楚,實在很難有所作為。

  “這到底是誰設計的破廠?附近荒得象個郊區,連周旋的場地都難尋。”我恨恨地叫罵著,領著倆人重新再繞一圈,這回上了心,專心銳意找破綻,終于在背后瞧出些門道來。炊具廠側后位置,過去可能是個池塘,此刻已被填了不少,岸邊仍堆著大量的黃沙水泥。

  “從正門繞到這里是半分鐘,前提是鐵門必須開著,不然你倆就被困死在廠房出不來了。”想著,我將手一揚,問她們若是越過水塘,背后又是什么地方。木樨花想了一會兒,說據此不遠有個農貿市場,專賣轉基因蔬菜,那里毗鄰不少樓房,還有各道民用磚墻,或許會是個巧設陷阱之處。我遞給她們兩支煙,要求在前帶路,心中略略有了底氣。

  就這么走了兩分鐘,面前果然冒出一片人影稀疏的市集,它是由三、五棟破樓圍起來的空地。板樓里大部分住戶已搬遷,許多門都是破的,我爬了幾層,找到了第一個設伏地點,那是一間隔墻被打穿的破屋,若是將家具重新擺位,就能極大限制許多人一股腦涌進來,最妙的是屋內有個后窗,底下堆著別人遺留的紙板箱,人可以破窗躍下不會崴傷腳。

  “將各種三角鐵,煎鍋收集起來,武器別全擺一處,按退卻路線丟置,我到底下去轉轉。”

  我略微指導幾句,兩名少女開始粗手笨腳地干起體力活,趁著她們在忙活,我拆爛后窗,一個懶驢打滾翻將出去,穩當地落在泥濘中。幾分鐘后,她倆忙活停當,也學著我的動作跳窗下來,反復演練幾次個個習得精熟。我便開始計算角度,把紙箱重新摞起,故意拆空底部,只在面上蓋起一張紙板,然后招呼她倆,走向第二個設陷之地。

  “咱們來養雞場干嘛?”黃瓜環顧四周,問:“這里的人同樣搬走了,只剩下空屋。”

  “正因為附近一帶都是無主空屋,才能完全利用起來。若是人口稠密的市中心,早被人打報警電話,到時別說設機關,連人都極難走脫。”我手指適才那片破建筑,要她倆去看,

  先假設板樓被突破,我們仨不得不躍下泥地,跟著將跑來此地。那么追趕而來的鍋子黨也會學樣,爬氣窗下來,勢必將會踩塌紙板,掉入咱們的陷阱里。后來者見狀,只得按原路下樓,當跑到這個位置,會發現自己被一堵鐵絲墻擋住,他們將繼續折轉回去繞遠路。這段時間會很寬裕,如果沒有意外,咱倆騎著馬就已經奪路狂奔跑了。

  “馬我一會兒去牽來,就停在雞場舍下。倘若鍋子黨很機靈,我們趕不及又該怎么辦?”

  “就這需要我這種技術型的彌利耶給他們布個超級殺陣了。”當有兩名無論智商還是經驗遠不及你的傻妞作陪,那種感覺實在太棒了。曾經的天竺菊在車廂著了杏子的騙,也是因為有那種人在邊上,各種花式吹捧足以令其迷失方向。而我不也一樣么?想到此我指著留在空地上的拖拉機和煤油桶,說:“咱們用煤鏟在泥地間掘出一道道淺溝,然后灌入汽油,當人群進來后拔火點燃,那樣就將他們分割包圍在火海里。最后再將拖拉機開來塞住退路,咱們便完事了。若有少數人突破火海,咱們的對策就一個字,扁!”

  就在我唾沫四濺描繪布局時,乳罩里的手機響了,打開一看來電人是天竺菊,她說自己目前正躲在貨倉內,竊聽到了一條有用訊息。露西果然不出她所料,沒被拘押在破廠里,而是關在某個綽號叫Spatula的人家里。令人遺憾的是,即便咱們帶錢過去,他們也不打算放人,反而會被一起抓獲,等待傍晚時分另一個名喚箭鏃的組織過來提人。

  “我現在要退出來了,你問問她們兩個,鍋鏟是誰?箭鏃又是什么鳥人?這幫賊婆娘究竟得罪了多少人?怎么到處都有仇家呢?”她氣急敗壞地低語道,狠狠掐了線。

  所謂的鍋鏟沒有記錄在照片中,據說是個長相粗蠢的工人,住家在電影院附近,據此五條街外。木樨花中學前就住在此地,對蒙蒂塞洛非常熟悉,可以帶我們穿小路前去營救。

  至于這個箭鏃,也是活躍在周遭的黑幫,他們盤踞在一家體育館里,老大是射箭部管事,規模比起鍋子黨略大。半年前這家伙的長子在外耍無賴,被莉莉絲們教訓過,體罰時不慎踢壞了下體,導致其喪失生育功能。倘若被工人們轉手倒賣給他們,那么下場將極其悲慘。

  本以為姐妹會的麻煩已經夠多,結果與黃瓜嘴里透露的內情對比,簡直是冰山一角。莉莉絲們幾乎將佐治亞北部大小黑幫全都得罪了一遍,想活捉她們的組織不下幾十個。最初的元老級干部七人里死了四人,現在僅剩番茄和另倆名住院療傷的。這些地頭蛇流氓不同于老男人集團,全是爛命一條的窮鬼滾刀肉,許多都剛出獄不久。倘若姐妹會的人落入賊手,遭到奸污是最輕的,氣紅了眼的他們,殺個人那是小菜一碟!

  “我真是服了你們這幫賊婆娘!怎不多給自己留幾條退路呢?這不擺明了將咱倆往火坑里推么?”聽完我差點被氣昏過去。木樨花見我臉色越來越差,便不再繼續往下說了,究竟還有多少隱瞞已不可知,咱們被唆使混入莉莉絲,恐怕很難有命活到華宵之夜的到來。

  “這些與我們無關,那是加入姐妹會之前的事。”黃瓜將脖子一梗,嘟囔道:“所以大長老才要召喚魔將貝巴因,奪取無計其數的華蓋,讓我們變得和她一樣刀槍不入呢。”

  “你是說華蓋?”我心頭一凜,聽出弦外之音,忙拖過她問:“你可知道那是什么?”

  “不太清楚,咱倆只是聽別人提起過。”木樨花急忙扯她衣角,倆人相互交換眼色,很快繞開這個話題,問:“如果現在去偷襲鍋鏟的家,那么一來陷阱豈不就白設了么?”

  “怎會白費氣力?搶出露西后,別人能放過咱們嗎?恐怕鍋子黨晚上都定好地點通宵開Party了!”我知道問也是白問,那是她們的核心秘密,在認可我們前是撬不開嘴的,所以也不再多言。就這樣我們仨回到廠房背后的水塘前,又動了一番手腳,直至天竺菊翻墻出來。

  沿途我將實際情況一五一十告知了天竺菊,她聽完也差點昏厥在地,就這般眾人悶悶不樂地回到大路前,剛一竄出我就被她拖回墻角,天竺菊向我們仨做了個噤聲,指了指女裝店。有輛沙漠迷彩的皮卡停在破店門前,幾名壯漢正與里頭的流螢在說話,木樨花只探了探頭,神色立即頹唐下來,她說人堆里穿紅汗衫的就是鍋鏟,這些人出現在此,表明住所被抄了。

  “還好東西全背在身上,趁他們仍沒進屋,偷偷將馬帶出來!”我一揮手,招呼眾人跟上,拐過幾個彎繞到破樓后門,將停在小巷里的馬解開。正待牽走之際,黃瓜的手機響了。

  “怎么回事?時間到點了,你們倒底來不來談判?別跟老子耍鬼點子,十分鐘后還不到,交易就取消,你們等著領尸吧!”電話那頭傳來一個暴跳如雷的聲音,嗓門大到五米開外的我也能聽見。恰在此時,地下室的門被壯漢們一腳踹開,所謂的鍋鏟從側窗望出去,正巧與木樨花對上了眼,他大吼一聲,飛甩過來一把扳手,頓時將玻璃砸得稀爛。

  “摸底不成反被摸,這些大老粗一點都不傻,許是咱們在廠門前徘徊被他們發現了!”

  我悲嘆一聲,跨上黃馬跟隨眾人狂奔,在皮卡圍堵前,一口氣竄出五條街外,扎進電影院背后深巷內,預備打個時間差破門而入將番茄劫走。哪知到了后院,天竺菊掃了幾眼,苦著臉說屋里還留著兩個壯漢,他們手里端著噴子,正坐在沙發上看電視。不僅如此,露西人被反銬在盥洗室水管上,想帶她出來不是爬個窗那么簡單,只能憑本事硬闖!

  “沒法活了,這些東西怕是留不住了!”我只得打開包翻出玻璃泡,提給天竺菊兩只,要她破門之后立即甩出,然后別吝惜隨身帶著的狼咬、散物以及陰削,盡情往他們身上招呼,而我則去爬窗,用隨身攜帶的工具撬開鐐銬,與她們前后夾攻,隨后快速奔逃。

  只聽得一聲巨響,屋內各種噼噼啪啪的噪音四起,三人率先發起了攻擊。壯漢們沒料到女人們會那么有種,端起噴子沖進起居室,一時間木屑紛飛,白光頻閃。我趁著這個大好時機翻窗滑進衛生間,快步來到露西身旁。她或許從昨天起就滴水未進,整個人顯得昏昏沉沉,見面時已發不出聲。三下五除二我解開銬子,露西立即趴倒在馬桶前大口掬水喝,待到緩過神來,一把抱住我胳臂嚎啕大哭起來。

  “我以為再也見不到你了,姐姐。這些混蛋每個人都把我上了一遍,你要為我報仇啊!”

  “我說過當你的姐姐,怎會一聲不吭離你而去呢?仇,當然要報!”我眼睛一紅,架起她踹開破門,當來到起居室前,戰斗已經結束。兩名壯漢當頭正中雷鳥,被震了個七葷八素,讓隨即沖進來的三人連打帶踹,迅速解除戰斗力,像灘爛泥歪倒在地毯上。當見到衣衫襤褸,渾身青紫的露西,木樨花目露兇光,抓起地上的噴子就打算往活人身上招呼!

  “你莫不是瘋了?殺了他們你就得去坐牢,沒個四十年別想出來!這樣值得嗎?”我飛撲上前,將這個傻妞撞翻在地,預備奪走她的槍,木樨花手指扣在扳機上,爭搶之間霰彈仍是出了膛,將一只水晶吊燈擊成碎片!與此同時,巨大的噪響為追擊而來的賊眾指明方向。鍋鏟見自己老窩被端了那還了得,召集同伙狂奔而來。

  “都怨你,偏來奪槍,將最后一顆子彈打沒了!”木樨花發了瘋般四處倒騰,想要找出對方將子彈都藏哪了。我見情勢危急,全部人想從盥洗室爬窗出去已無可能,只得作困獸斗。

  “一顆子彈又能作得了什么!你立即爬窗出去,將馬帶著跑,別給他們找到全部射殺了!”我將傻妞推了出去,抓起兩把噴子在樓梯扶手上砸爛,隨后拖著黃瓜和天竺菊上了二樓。梯道這種極度狹窄的空間里,如果善用得巧妙,足可一人當關萬夫莫開。

  “沿用過去破窯大戰時的幼獅軍團戰術,將這六人干翻吧。”此話一說,殺心頓起,天竺菊自是心領神會,而黃瓜和露西則顯得很是茫然,我沒空詳細說與她們知道,開始將過道內的各種矮柜、小沙發堆到樓欄兩旁,同時拉開包鏈,任倆人自取,只待賊眾蜂擁而來。

  這群莽漢闖進正廳,扶起負傷的同伙退出大門,急急去看甩在地上的噴子,已被我砸了個稀爛,只得返身回去廚房,找來剔骨刀、榔頭和短柄斧,倒提著站在樓下,開始了一輪輪喊話。不知為何,帶頭的鍋鏟嗓門雖然很大,但顯得十分氣虛,他似乎很懼怕我們拆了他的家,嚎叫著說我們已被包圍,立即丟了武器下來投降,咱們還能有離開的機會。

  “我去你媽的,懂什么叫人質嗎?將咱們的姑娘折磨了一夜,你也配來談條件?要打就打,少他媽廢話!”話音剛落,我一腳將矮櫥蹬下樓去,瞬間撂倒一大堆,鍋子黨見威脅沒用,開始揮舞著屠刀上樓來!天竺菊發一聲喊,從露西手中奪過兩顆狼咬,劈頭蓋臉拋擲下去,頓時數股黃煙騰起,那種勝過狐貍臭屁百倍的怪味立即驅散了人群,賊眾們知道這回遇上的不再是蠻干的傻妞,而是有些門道的人,開始掏出手機喊人。

  我朝過道窗揚揚手,要黃瓜架著番茄去觀察底下,倘若沒人候著就從速下去,以下時間的局面不是她們能夠應付的。兩個小妞本已心怯,應了一聲后開始過去,哪知剛挪到窗前,聞聽側室內有雜音,當推門進去,便見得一個婦人正緊緊抱著個嬰兒,龜縮在床下。

  “原來如此,這就是他不敢強攻的原因。”此刻我真正該做的,是劫持這對母子下去,然后喊來駕馬而去的木樨花回到正門接應。可真要叫我干這種勾當,卻比登天還難。

  恰在這時,我聞聽黃瓜和番茄正在發狠,說索性扎死母女倆算了。這話不說還好,一說底下立即騷亂起來,鍋鏟真以為我等要對他妻兒下毒手,不顧三七二十一沖上樓,六個人擠在狹窄的樓梯上,連個落腳處都嫌擁擠,怎能甩開手大干一場。不消三分鐘,這群人被各種散物炸得鮮血淋漓,一冒頭就被我和天竺菊拖上來拳打腳踢,很快癱倒一地,全不能動了。

  這個鍋鏟受傷最重,他顫顫巍巍地爬上樓板,死死抱住我小腿,哀求道:“你倆是那么美麗,應該不是她們的人吧?我肯定沒見過你們,不然會有印象。要殺就殺我好了。那個女的她由頭至尾都在撒謊,咱們沒人動過她。你自己想想,我會在自己家里當著妻兒的面干這種事么?所有爪印和咬痕都是她自己干的,我們正是怕她自殘才銬住手腳,放過母子倆吧。”

  這些話不必他說,我本能地已開始向臥室方向奔跑,將高舉起利斧的黃瓜死命拽出來,喝令她們踩著嗚咽的人堆立即離開。鍋鏟長吁一口氣,忙爬向臥室查看,見一切安好這才栽倒在地,朝我眨了眨眼表示感謝。我見他腦袋枕在裝錢的背囊上,也很過意不去。原本沒有這一出,這伙人壓根不會受傷,家也不會拆爛,便指著包說內里有一萬,權當醫藥費好了。

  “且慢,你叫什么?”我剛跨過人堆,這個粗蠢男人緊跟著爬來,探頭喝停。當聽我報上大名,不由愣了愣,嘆道:“原來你就是伊騰頓老板的女人啊,干嘛要與這群賊婆娘為伍?聽著,醉蝶花小姐,別按原路回去,那頭的主干道全被堵了,你們要另選捷徑。”

  當我竄出破門,其余四人早就等得不耐煩,見裝錢的包沒帶出來,又開始一輪輪破口大罵,我只得推說錢袋掉進夾縫里,急切間取不得。這個黃瓜氣勢洶洶躍下馬,正打算上去翻找,就瞧見電影院左側狼煙滾滾,十多個不明來歷的夾克男騎著機車疾馳而來。

  “我的媽吖,那是箭鏃的人!”黃瓜只得舍了錢袋,策馬狂奔起來。盡管鍋鏟給了忠告,但我們正面被人堵截,不得不掉頭往鬼門關而去。只聽得噗噗數聲,硬塑飛箭擦著頭皮滑過,這群瘋子全都背挎弓弩,腰踹左輪,嘴子里發著怪叫,沒命地追來。

  很顯然,炊具廠有戰斗力的人倒下了大半,他們見勢不妙,忙喊來了另一群更仇恨莉莉絲的暴徒,打算前后夾擊活捉我們。到了這時,木樨花方才明瞭,起先的體力活不是白費氣力。主干道被堵,那么廠區便空出來了,擺在面前僅剩的通路,就只剩下農貿市場一途。

  “你老實回答我,他們究竟有沒有碰你?”我避開亂箭,朝坐在制勢馬上的露西掃了一眼。鍋鏟究竟是個流氓還是惡棍尚且不知,但此人適才命懸一線,斷不會拿妻兒開玩笑。

  豈料這個露西一口咬死,并問我為何反去相信那些人的鬼話,當下咱們最該全神貫注突破重圍才是。余光散瞳中,兩頭兩腦趕來的人馬,合在一起有二十余人,我只得將這個疑問憋回去,一夾馬肚迎頭趕上,與前方三匹馬竄進了炊具廠封墻背面。

  幸虧這是個小地方,如果是在夏洛特或亞特蘭大,又是開槍又是爆炸的,身后早就跟著一長串呼嘯而來的警車。咱們折騰了二十分鐘,這里的條子居然還未出警,破廠門前仍是空蕩蕩的,零星走著幾個路人,瞧見這架勢紛紛躲進郵局,探出半扇腦袋打量。不知這群兇神惡煞追著幾個年輕娘們,究竟在搞什么。機車到了封墻下,只能放緩速度,此地極為狹窄,只能并排走兩輛車,這給了我們騰出生存空間,以至于快了一步抵達板磚樓前。

  “你帶著露西繞行去養雞場吧,按咱們原定計劃。”我不耐煩地揮揮手,將殺心甚重的木樨花打發走,隨后帶著天竺菊和黃瓜開始爬樓,當來到布防的樓層,底下人也正巧趕到。清點一遍,機車少了幾輛,許是在黃沙石子那里遭了難,讓我們掩埋土下的阻車釘刺破輪胎。黃瓜是三個少女里唯一能管住手腳之人,也沒有她們那么瘋狂,很適合留在身邊聽用。

  “咱們干嘛要逃?我可以像殺豬般一口氣干掉十個!”哪知我才夸了她沒幾句,這傻妞見一路劈荊斬麻倒也順利,不免有些得意起來,抓起三角鐵就打算再復制適才樓廊的戰術。

  “拜托你別說瘋話了好不好?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處境!本來女人與男人角力就處在劣勢,現在樓下的暴徒是我們六倍以上,仍源源不斷趕來,個個手拿弓弩,就算你們的大長老在,也得歇菜好不好!彌利耶是女殺手沒錯,但雙拳也難敵四手啊。”天竺菊被她氣得連吐粗口,與我再度將破桌椅堆高,總算是封堵住了樓道。這個狙位十分好,人腦袋正巧被它們蓋住,即便往上射箭,只能楔入磚墻,也傷不到我們分毫。

  “我擔心的是他們會不會拔槍射擊,咱們的那點家當,全是近戰性武器!”我搓揉著臉嘆道,清點了背囊一遍,現如今還剩兩只玻璃泡,十八顆散物,以及五、六枚狼咬。

  “我覺得不會,他們的目的是要活捉我們發泄獸欲,而不是將人打死。況且大鳴大放傷到人,自己就成了通緝犯,在佐治亞再也混不下去了,主要還是以冷兵器開道吧。”

  說話間,嘈雜高喝開始向著我們而來,底下人頭擁擠,已爬上了二樓。兩股勢力很快瞧見道口被堵,開始從各個角度射弩,飛蝗般的利箭不多久便將兩側墻頭扎得像刺猬。一個高大壯漢見只是白白浪費彈藥,揮手讓壯漢們收起硬弩。我探頭想看看他們又要做什么,正巧與他四目相交。一絲淫笑爬上了大漢嘴角,他發一聲喊,象頭蠻牛般抱著腦袋全速沖擊,打算瞬間洞穿障礙物,將我們壓倒在桌椅底下。

  “送你個雷鳥嘗嘗吧,淫賊!”我驚出一聲冷汗,忙不迭拋出手中玻璃泡,晶體劃過人群頭頂,在懸窗位置轟然炸開,一蓬核彈爆炸般的白光騰起,以扇形火焰覆蓋下去,瞬間將一整段樓道焚得漆黑,無數野火四竄。大漢全沒防著,正巧目睹白光乍起,倒栽蔥下去又撂倒大群人,小腿被刺入半截生銹鐵條,他好不容易撲滅身上的火苗,便被徹底激怒了。

  “媽的,咱們也不過找你們玩玩,你竟然想燒死老子,幸虧這鬼東西就像個煙花沒啥屁用,還有什么手段全使出來吧!有種別給老子抓到,我管你是誰的女人,全都五馬分尸了!”

  聽見老大發話,箭鏃幫眾們再也沒了顧慮,紛紛抖擻精神,掄著各種鐵管、車鏈條、榔頭飛撲上來。我冷哼數聲,心想就你們這群肌肉腦袋,恐怕連小學也沒畢業,更不可能知道力學是所謂何物,怎沖得垮這道壁壘呢?在架設它們時,我將每一條椅腿相互交錯扣緊,是個牢不可破的鐵桶,哪怕是驅趕大象來沖,也只能將這部整體往后推開。

  果不其然,幾個愣頭青撞在桌椅上,絲毫無法沖開,相反被我們揪住頭發衣領拖到背后,一頓棍棒伺候暈了好幾個。雖然解氣但賊眾太多了,我等居高臨下占盡優勢,但存貨卻越來越少,只得棄了壁壘邊打邊撤,退進破屋里布防。

  “你也快逃吧,留在這里只能添亂,去第三戰場做準備,別將馬全騎走,給我們留一條生路。”我見黃瓜在搏殺中早已是精疲力竭,盡力將她推向后窗,掄著平底鍋猛擊竄入破屋的箭鏃們。由于之前精密布防,每次只能擠進來一個箭鏃,如狼似虎的我和天竺菊,憑著手上銅管和安貢灰,不斷打退探頭之人,隨著體力耗盡漸漸不支,大門很快被那名大漢突破。

  “沒想到啊沒想到,這個破姐妹會里還有這等標致娘們,五馬分尸實在有些可惜了。”

  狂漢運足氣力,暴喝數聲,掄著胳臂撲上前來。我迎著他的勁風使出自己慣常絕招,以拳抗拳,結果自己手指骨裂,他倒像個沒事人般依舊虎虎生風。女人的拳頭比起男人可是弱了太多,如果仍是當初的我,不至于會像條棉花毯輕飄飄被拍擊出去。見這個家伙伸手開始撈天竺菊,我這才慌了,只得咬咬牙,將最后一只雷鳥拋擲出去,給了他一個當頭彩!

  “跑吧,這樣的混帳咱們是打不倒的,趕緊撤,再斗下去連命都要丟了。”借助白光掩護,我揪住她胳臂躍出窗去,在泥濘中打了幾個滾穩住身段,開始向著最后的生命線狂奔。箭鏃們和鍋子黨豈肯作罷,也是魚貫而下,只聽得噗噗數聲,又有幾個家伙摔得個四仰八叉。

  “我的媽呀,原來還是戰敗了。”躲在遠處的木樨花望見我倆渾身涂滿鮮血,一夾馬肚子奪路奔逃,本就意志不堅的黃瓜被喪了膽,緊追著她而去,剩下的露西同樣是嚇得魂飛魄散,沖著我高喊一聲姐姐保重,居然也撒開丫子逃命,就這樣,三匹馬瞬間被騎走,只余下不聽指揮的制勢呆站立原地。我往舍下瞧了一眼,被氣到鼻孔冒煙,這群傻妞不懂駕駛拖拉機,讓我精心設計的大局后門洞開,除了拔火燃油,我們已再無手段可施。

  “沒辦法了,你快走!”天竺菊掏出打火機,往溝渠一甩,勃勃大火瞬間映亮半邊天,沖進養雞場的十余人陷入火海,被分割困在各個角落里。兩名首當其沖的壯漢殺到面前,就打算將她撲倒擒下。我急出滿頭油汗,剛抹去熱淚想要下馬援手,天竺菊沖我一指,竄上身旁老樹,倒懸在樹丫上三級跳,穩穩當當落在馬背上。

  “傻瓜,你哭什么,別忘了我體內仍有一半是半妖。”她的嘴角一下子裂到耳根,其狀恐怖至極,我仿佛又回到了水銀心瓣群斗碎顱者那一刻,不僅心驚膽戰。也就是這么一遲疑,狂漢追擊上來,死死抱住她大腿就往地下扯。

  “晚了,我究竟在干什么!”見她半個身子傾斜在外,我殺心已起,奪過安貢灰就打算扎透這家伙腦袋,只聽得咝啦一聲,他半扇身子血光四起,腹部被某種強橫力量撕開道口子,肚腸翻將出來。屢遭重創的他再也支撐不住,雙膝跪地腦袋一歪,昏死過去!

  “到底發生了什么?”我倆還沒明白是怎么回事,只感到身子一顫,連人帶馬似乎像跳上蹦蹦床,一下子騰空竄起十來米,再看向馬肋不由愣在當場,兩道龍骨般的東西刺破皮膚穿透出來,遇著風開始震鳴,骨與骨之間蔓生出皮脂,制勢仿若月面漫步,拍翅跳飛起來。

  “看來是受了迪奧多雷的宿毒,妖馬已被進化成了飛馬。”天竺菊又驚又喜,撲倒在我懷中撒歡道:“其實你早就知道了,是不是,在馬賽當天你想說的,就是這件事吧。”

  小拽女是否可稱得上飛馬有待考證,現在它只能做到像只母雞般騰空而起,依靠龍骨的振翅滑翔出去十幾米,然后再是撲騰循環往復。但這已足夠了,不消半支煙功夫,前方奔逃的三個小妞已變得清晰可見,她們盯著半空中飛躍的我們,看得合不攏嘴。就這樣,我們一前一后竄進了城外樹林,當下到灌木叢中,卻不見半個人影,只有十余匹馬正在近處飲水。背后追兵已是大大減少,只剩得六輛機車緊緊尾隨,當這些壯漢剛一踏進,便見到無數拳頭大小的麻布袋飛蝗般砸來,他們全無防備,被敲打了個屁滾尿流,半分鐘后紛紛墜車,滾倒在草皮上再也爬不起來。

  只聞聽一陣陣冷笑滑過耳畔,無數老鴰被驚飛,十條人影從樹梢上躍下,將唯一一個僅存的小子困在垓心。那是藍花楹帶著增援的九人,正躲在樹上發難,她們將碎石子包在手帕中當壘球扔,那叫一砸一個準。幾乎沒費任何氣力,就剪除了這股冒進之敵。

  灰頭土臉的小子見同伴瞬間全滅,自已又被一大群殺氣騰騰的高大女人們圍得鐵桶一般,深知小命將休,膝蓋一軟跪倒在地,開始聲嘶力竭痛哭饒命。賊婆娘們各自拔出一種怪刀,就像在審度一頭獵物,由不同角度輕刺他,很快這個可憐家伙便血流如注。

  “很久沒有吃人肝了,他的味道也許不錯。”黃瓜與木樨花在一輪輪沖擊中遍體鱗傷,從鞍袋里翻出利斧,端在手中揮舞,要將之開膛破肚。

  我身為內在仍是男性的女子,實在不忍見此人被一群娘們羞辱,忙竄到人前將他一把提起,扭著胳臂轟趕出林。小子知我心意,說回家后再不混黑道,也不敢為非作歹之類的話。才走出幾步,我就被人拖住長發拽倒在地,藍花楹奸笑的臉出現在面前。

  “不行不行,繼續讓他活著也太沒誠意了,你索性還是自盡算了。”

  “他已跪地求饒,你還打算怎樣?咱們浴血奮戰時,你又在哪?怎能這么狠毒?”

  “別忘了我們是彌利耶,即便留他狗命,退而求其次也要刻下記號,倘若每個人都像你那樣破壞規矩,往后還要怎么混?”她目露兇光,用胸將我擠開,拔出匕首在男子額頭劃了個十字,一腳將他蹬到空地上,叫道:“滾吧,今天老娘心情好,下次別給我再遇上!”

  我氣得渾身哆嗦,在天竺菊連番勸解之下這才跨上黃馬,向著緋紅山莊疾馳而去。這場蒙蒂塞洛大戰就這般降下帷幕。也因此一戰成名,當周遭小團伙聞聽彌利耶威名全部肅然,再無人敢小覷姐妹會,莉莉絲們又開始逐漸猖獗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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