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筆閣 > 亡者之路前傳:白銀之翼 > Chap 66:Fixer(破鏡重圓)
  老嫗的話不免令我心頭一顫。參照她年紀,是與麗恩同時代的人,可能比她還年長許多。打從剛才起,老嫗查看深孔時就贊不絕口,即便言辭間稱呼對方為走狗,但她實際對黑水仙的實力相當認可。而今她敏銳地嗅出,我身為驍鷙,或許在今生前世中認識她,不由得立即改口,并笑迷迷地開始了試探。既像在佐證自己的看法,又像心底有話要說。

  “適才你說打出深孔的那人,所使的手段叫花飛魄,對不對?”老嫗爬出朽木堆,朝著礦坑深處緩行,邊走邊嘆:“在那時我心頭閃過一個念頭,莫非是那個人?而今再看你的表情,顯然是我遲鈍了。既然經歷過聞名遐邇的霧龍牙島事件,又怎會錯過她呢?你倆認識并有了交集,哇毆,沒想到過了那么多年,她還是保留下花飛魄這個名稱,果然愧疚得很哪。”

  “見過,但并不熟識,那只是短短幾個小時而已。”我竭力壓抑心頭激蕩,盡可能裝得面色從容,說:“正因如此,所以聽別人罵她是走狗,心頭多少有些不快。”

  有關這個老婆子,是迄今為止我所遇上的人里,知識面最廣博的一個。她與紅隼雖不肯吐露自己底牌,但必然與三個地底世界存在著廣泛聯系,若不是單干戶就是隸屬其中之一。麗恩是知名的西蘭花女士,在極暗世界中惡行累累,殺了許多人,她又豈會不知?沖著她的口吻,無不暗示出自己與她很熟悉。那么,倘若我能保持理智,沒準能從她嘴里獲悉更多秘密,如此一來也不必再去尋找編號H1-092的磁帶,瑪德蘭那段虐戀今天就會找出答案。

  然而,這種試水具有極大風險性,麗恩固然已經慘死,但瑪德蘭仍逍遙在世,而且現在暗世界正在查他。我不想霧龍牙島造成的麻煩再次重演,因此只能按下不表,靜待時機。

  往回走出二十米,搬開擋道的焦木炭,腳下一垮人旋即摔入臭水池中,尸脂油花奔涌而來。繼續往前劃游了幾步,衣服與臟水相接部分,凝結起厚厚一層白垢,我與老嫗已然抵近一條逼仄走道。這里除了外觀與魔魘中不同,但該有的,例如爛到沒了外形的尸骨、成百萬噸坍塌的土方、被燒融混雜進亂石里的金屬條等等,一樣不差的,正橫七豎八擋在面前。

  老嫗許是嫌臟,攀著雜物爬上泥山,問我要過煙后獨自吞云吐霧起來,以驅散沉積的腥氣。這是片小坡道,正處在地質塌陷的邊緣地帶,如同地震后房屋四壁的殘垣,屬于相對穩固的破墟。即便如此我也不敢胡來,依舊緊貼石壁逐寸逐寸移動。就這樣翻過幾個拐口,來到一片暗不見底的深淵前擰亮頭燈,環顧四周之下,很快找見自己頭頂上方三十米處,布滿蜂巢般的地質氣泡帶,其中一口,便是我曾拍下這幕煉獄情景的窟窿。

  “你來辨一下,這是不是油氣站小孩丟的。”背后傳來老嫗的聲音,她從水中撈起一頂紅色棒球帽,那正是尤金過去戴在頭上的。不過老嫗嘴里說著地點沒錯了,倆眼卻盯著窄道另一端,我正想發問,她往我肩頭一跳,指著黑暗盡頭,道:“小家伙下來的泥洞,應該在窄壁的更深處,既然地方都到了,索性過去看看你所說的那間有門的屋子是怎么回事好了。”

  我問她是靠什么來辨路的,老嫗說通過觀察水形,這片四階在塌方后不久,地下水就滲了進來,塌陷后整片地帶形成個勺狀,故而積滿臭水,溢出的部分就沿著深淵被排往更深的地底。這亦表明,活水有源頭,只需觀測緩慢流向,就能輕易找對路。不過,老嫗問我有沒有仔細查看過尸骸,我感到很突兀,剛想發問,她卻擺手說不重要,看與不看都一樣。

  “我對這對狗男女的事絲毫興趣都沒有,咱們還是快些去尋找科西塔小姐走過的口子。萬一紅隼需要策應,也能及時幫上忙。”我將她馱在肩上,一步深一步淺艱難前行。

  “這不正在找么?你也說過科西塔小姐出現在琥珀巨晶對面時,與你被她打暈相隔了將近半個小時。她為何耽誤了那么久?正因為這里地勢遭到嚴重破壞,造成礦山氣脈斷了。所以她需要用其他方式來逐步還原,那就是問鬼!”老嫗蹙緊眉關,不住生疑道:“而這種事,旗鏡師與黑水仙都辦不到,莫非此人也是名驍鷙懂得入弧么?若如此那就太厲害了。”

  “問鬼?那是什么?是像某個流派懂得審訊素魂們么?”我指著遠處白花花的漂尸問。

  “停,停下!”老嫗忽然喝住我,指著側邊一片亂石,道:“就在這,沒錯了!”

  此地是拐口窄壁的根部,再往前就被亂石填堵,顯然已無處可去。而她手指的方向也是同樣地貌,只是高出了水面幾尺罷了。將老嫗放下,我手腳翻飛竄上垃圾山,只見有道裂縫爬在破墟上,伸手去探勉強能擠入胳臂,反正不論怎么看都不像個自由出入的角落。

  話雖如此,但頑石背面不住有陰風透來,這表明如若懂得縮骨術,能擠得進去,對面有著另一面密閉空間,而且面積不小。老嫗揮手讓我退開三丈,掏出旄旗緊握在手,只聽得一聲喊,墻面就像被無形大鐵錘甩了個通透,深陷下去一大塊,接著又往里繼續推進幾尺。隨著她持續發力,不消半分鐘,破墟上冒出個花飛魄般一模一樣的深孔,足有三十米徑深。

  “愣著干嘛?還不快進?這個深孔撐不住多久,立即就會消蹤!”老嫗狠踹了我一下屁股,自己像陣風般闖了進去,我緊緊尾隨,伴著她下到一片黑得伸手不見五指之地,再回頭去看,遠處的孔口已縮得只有風扇大小,眨眼間將來路重新封堵起來。

  “這,這簡直是豈有此理,難道山石是活物么?”我看得目瞪口呆,不由高聲叫道。

  老嫗擦亮旗尖上的絨毛,微光透了上來,映亮她那張綠慘慘的臉,顯得既神秘又可怕。我猝不及防撞見,腳下沒站穩,一屁股跌坐在地。急忙擰亮了頭燈。然而,更怪的事緊接著發生,那就是冷光束立即被黑暗吞噬,什么都照不了,活像當初呂庫古陰宅樓廊故事。

  “嘰嘻嘻嘻,原來竟是這樣!”老婆子的話音如幽靈般在四周回蕩,大笑過幾聲后,半空中忽然炸起一片核彈爆炸般高亮白光,很顯然,她投擲出一枚尖椒玻璃泡。我全無提防,眼前竄起成百上千只蛾子亂舞,直至壓縮空氣燃燒盡一半,才勉強緩了過來。

  “怎么一聲不吭就隨便甩泡,好歹你讓我知道一下,懂不懂規矩?”我側過身避開光亮,不由暗暗生疑,問:“我沒見你帶著槍,也沒帶散物,雷鳥甩出去后,你是靠什么點燃的?”

  “年輕人,雷鳥就是手雷,怎需得如此麻煩,你自稱甩過許多,怎會不懂它該怎么用呢?”

  老嫗洋洋自得來到邊上,擎著一只玻璃泡給我打量。原來在雷鳥底部,有一塊指甲蓋大小的機括,人手指按下后擲出,就能引它自行爆炸,根本不必抬手舉槍。倘若反悔又不想扔了,那就再多按一下封住火門,其構造與現代手雷原理無二,真是設計精妙的好東西。

  “波利姨媽,這是處什么鬼地方?怎會將全部雜光吞噬,卻獨獨奈何不了雷鳥呢?”

  “這座密室,正是你在魔魘里到過的堆雜物小屋!可別忘了,它是被山狩物化過的,這種地勢叫做蛆涌。不論你用花飛魄開多少口,它不消片刻就會重新歸攏。山狩被殺死在魍地間,導致所走之地永無法復原,除非你能降服它,讓我再投一只你細觀!”老嫗話音未落,盡力擲出第二只玻璃泡,待到高亮騰起,我避開燃點放低視野,終于看清了眼前一切!

  這間陋室約莫三十平上下,是個堆放作業器具的休息間,除了鐵鏈、發電機、油電池以及許多氈布外,正中央有兩只沙發和一張書桌,那正是幻境里之所見,曾經的麗姬婭和格蘭特,彼此面對面坐著談笑風生。只不過,這些桌椅不知何故,被某種怪力斬劈過,缺失了另一半,切口創面顯得平整無比,只有激光類切割工具才能辦到。不僅如此,滿地塵灰和土包間,掉著許多開口罐頭,還有大量人類糞便和尿溺,堆積在破屋四個角落。

  “這,難道麗姬婭和格蘭特倆人,并沒死在礦難發生當天,而是躲在這里活了很久?”我不僅失聲叫道,抱著腦袋陷入一片困頓,再也搞不清什么是真實,什么是虛幻。

  “豈止他們倆人,窄道內的尸骸都是跑來此地避難的。這個鬼地方正像你說的,原本是間供人休憩的工具間,只是因山狩的緣故,被改了外形。那么多糞便足以證實這一點。尸骨我適才數了,總共五具,那么不就與名單對上了?”老嫗哀嘆數聲,就著歪倒在地的沙發坐下,道:“一男一女兩頭兇靈,生前可能人不錯,雖不知他們為何會跑來這里,但在礦難發生后,他們引導幸存者來此避難。所以,這就是全部尸骨集中在此的原因!”

  玻璃泡燃燒了兩分半鐘,才慢慢黯弱下去,我沉默不語點起兩支煙,提給老嫗一支,獨坐破墻另一端,口不能言。麗姬婭與格蘭特在這無盡黑暗中,不知捱過多少個日日夜夜,他們在死去的那一刻,該有多絕望與無奈?并悲慘得讓世人再也記不起來,曾有過他倆的存在。

  “你是怎么窺破小屋在破墟深處的?我怎么就發現不了?”久而久之,我從悲傷中緩過神來,見煙蒂火光正在一明一暗,不由推了推她的枯腿,問:“莫非你懂隔墻窺物?”

  “這卻不能,世上理應也不會有那種高手,年輕人,你的想象力很豐富。”老嫗干笑幾聲,道:“我記得你描述里的特征,有扇蘋果綠的門,在山石間瞧見木漿,故而判斷得出。”

  “那我們現在坐著干嘛呢?你不是也懂像黑水仙打地洞那套嗎?趕緊動手開始吧。”

  “什么黑水仙打地洞的,花飛魄本就是我的絕技,而被她偷學了去。不過她也知道自己很無恥,所以保留下名字來。那個人叫克萊曼斯,對不對?你怎么不想一想,那么土氣的一個妞,童年又是在拉塔瑪地穴里度過的,從沒受過良好的教育,怎能想得出這么美感的名字呢?呵呵。”老嫗聽完我的話,顯得有些生氣,不過須叟之間,又很快恢復了平靜。

  “花飛魄原是你的手段?真的假的?這可真是太勁爆了!”我見老嫗道出了麗恩的真名,覺得再沒必要隱瞞下去,不由連連點頭,問她究竟是怎么回事,拉塔瑪地穴又算個什么玩意。

  原來麗恩是被金色階梯的人從拉塔瑪地穴里帶出來的,她在那之后就成了翡翠之華的養女,所以比起常人更加忠誠,長期充當他的打手,而成了一名扈從騎士。在翡翠之華開始打山狩腦筋前,為了刺探世間是否還有旗鏡師,特地將許多與她歲數相仿的女孩抹去身份,安插進極暗世界里,就這樣出現在波利姨媽的生活中。

  “可惜她沒長六棱眼,因此沒偷成全部。”老嫗長嘆一聲,陷入對往昔的追憶,道:“她背叛了我,特別忌諱別人提起鏡師,所以才對你謊稱早死絕了。你不覺得她無故暴怒,這種行為很離奇么?那就是個沒有教養的野丫頭。至于拉塔瑪地穴,你還是少打聽為妙!那是個比起魍地更黑暗更兇險之所!克萊曼斯曾被丟棄在那里!你實在想知道可以自己問她!”

  “誒?問她?”我整顆心都快跳將出來,她無意帶出的這句話,令我瞬間忘了全部。我親眼所見,麗恩死在逆流幻日中,并將阿遼硫給了我。怎么在老嫗的言辭里,好像人沒死并且還活著?這太不可思議了!我猛然間有種沖動,想要立即見到她,并像從前那樣,將她深擁在懷中。想著,我不動聲色地問:“波利姨媽,我在哪能夠找見她?”

  “你說還能在哪?當然是躲回霧龍牙島的狗窩里。好了,別再提這個惡女,咱們到此是為了破鏡的,甩泡吧。”老嫗騰的一聲站起身,掏出雷鳥盡力擲出去,叫道:“你也別愣著,光亮起來后一塊找,既然科西塔小姐到過這里,必然會問鬼,那樣就會留下黑色蛛網的痕跡。”

  老實說,她們這套異端邪說聽著更高深,每句話都是新名詞,為了加快效率,我與老嫗做了分工,她負責盯小屋左廂,我負責右廂,不論甩多少泡,都得找到為止。花飛魄雖好用,但會消耗人極大精力,她已年老氣衰比不得從前了,這里無疑是個蛆涌。

  蛆涌,顧名思義,形容像蛆蟲般噴涌,將缺口立即封填的化影,連留標記都不夠時間,所以Krys采用了其他手段,那就是問鬼。至于那是什么,只有找到黑色蛛網才能甄別清楚。

  “這就是不論什么光線,都會被吞噬的原因,蛆涌是團混沌,為的是叫你辨不清方向。但你也別太憂慮,哪怕我們被困住,小主人也能輕松破開,只是咱們給她多添麻煩了。”

  一團核彈般的高亮炸起,又一團緊跟著炸起,當甩過三只玻璃泡后,老嫗驚喜地高呼,問鬼的蹤跡她找著了。我趁著余光降下前趕過去,便見得在墻角的陰影里,果然有灘手掌印大小的黑色蛛網,形狀特別像雷電劈在水泥地上的印記,在污垢中央,有道環狀白痕。

  “這什么意思?我還以為會是手掌印呢,難道她帶著什么特殊物件?”老嫗嘖嘖稱奇,招呼我坐下,指著斑漬,說:“問鬼不過有三,手掌印,樹葉形或水滴狀,這我卻從未見過。”

  “等等,你還剩幾只雷鳥?再扔一個吧,這個環狀白痕我似曾相識!”

  老嫗不情不愿地嘟囔,說大部分的玻璃泡都給紅隼帶進了渦地,自己已沒剩下幾只,我不是分到了七個一組,干嘛不扔自己的?其實,這么寶貴的東西我是舍不得隨便消耗,畢竟此物可望不可求。她們能搞到,我又要上哪尋覓?她嘁嘁嗦嗦掏出一只來,盡力擲了出去。

  在耀目白光下,這回我看清了,圓環相當小,邊緣有著許多鋼刺般的印痕,這東西我果然見過,那就是迪姐在孔地亞石峽所撿來的古怪指環。

  最初見到它時,我就覺得造型很奇怪,倘若這是戒指,生著那么多尖刺,人要怎么套在手指上,那樣豈不是會刺痛自己么?然而,東西是Dixie尋見的,自然就歸屬她,現在哪怕知道也無濟于事。

  “你玩我哪?”老嫗氣不打一處來,跳腳起來道:“算了,還是老老實實坐等小主人吧。”

  我陪著笑臉掏煙,手指在褲縫內翻打火機,猛然間觸到硬物,不由面色大變,往后褲袋摸出,這東西竟然在我身上。這是何時的事?細細回憶之后我記了起來。迪姐等人離開石峽時曾說有了生鉆就不需要它了,但一通翻找后她想起換衣時已被Krys扒走,而在惡魘陰溝里歇息時,Krys拿在手上顯擺,被我順手接過。就這樣,指環陰差陽錯又繞回到了我手。

  “指環必然是件十分關鍵之物!也許她在那時,就已被人寄走了魂!”老嫗恍然大悟,將指環往白痕上一擺,果然嚴絲合縫,不由大喜道:“我明白了,她就是靠它來問鬼的!”

  根據她的說辭,迪姐本就是個馬大哈,科西塔小姐偷走指環是有預謀的,她借著此物來問鬼,其原理就與我入弧大致一樣。既然她能辦到,我身為驍鷙更應該做得到。正當我想辯解前幾次是借助捕夢者,老嫗不動聲色地探出陰爪照準心頭擊來,我全無防備被她襲了個正著,待到緩過神來時,便見到一張化出膿水的枯黃臉皮正對著我,那是早已死透的麗姬婭。

  “入弧了?這什么鬼東西?”湊得如此之近,我被驚到心臟驟停,最原始的極度恐懼如同魔爪緊緊扼住咽喉,我差點沒背過氣去。很快,眼前出現了一只浮腫的手,機械般地抽動,尖刺指環正握在掌心。雖見不到自己的臉,但我可以感觸到,被寄魂的他已瀕臨死亡。

  視線開始向消失的蘋果綠大門轉向,一具血肉模糊的腐尸倒在廊下,衣服已被剝光,手臂大片血肉被割走,肱骨清晰可見,在它邊上有只油漆桶,仍盛放著發臭的肉皮,引得蟲豸四下亂爬。我不由感到喉頭奇癢,忍不住想要干嘔,然而卻不能夠,因為這具軀體已經衰弱到了極致。時隔不久,此人栽倒在桌上,臉摔入膏漿間,映出自己半張臉,他是格蘭特。

  “麗姬婭,我們永遠在一起。”悲苦男人呢喃著,竭力想要握住女尸的手,在探手過程中,他碰翻了一臺紅色收音機,幾乎快要觸碰到對方時,布滿淚花的視野暗沉了下來,最終陷入一片絕對黑暗,他死了,四周只剩下破機子里嗶嗶啵啵的電磁雜音。

  通過種種跡象,我大致明瞭這對男女最后時光是怎么渡過的。他倆雖幫襯其余五人躲藏在此,但搜集到的食物終有吃完的一天,這期間倆人必然私自藏匿了部分,本打算挨到救援隊趕到將自己解救出去。可以獲悉外界動向全靠這臺收音機,這是支撐他們掙扎求生的全部動力。只可惜信號微弱,即便能收到,也全是各種負面消息。倆人吃完僅剩的罐頭,只得以啃食死尸為生,但腐肉導致嚴重菌痢,照成脫水、中毒,反而加劇了死亡的步伐。這點從墻頭噴濺狀的糞便可見一斑。麗姬婭過世不多久,格蘭特也在絕望中默默死去。

  “這簡直是匪夷所思!難道尖刺指環本來在這間破屋里么?可他媽這東西又為何會被掛在老錢脖頸間?”這些觸目驚心的畫面,令我云山霧罩,不僅謎案沒解開,相反是越聚越多。

  我知道此事絕沒那么簡單,不由繼續屏息細觀,當眼前掠過流沙般的雜質,視野卻從另一個方向亮起,往下俯看,那是倒垂的長發與瘦弱身子骨,白色高跟鞋套在小了許多碼的腳上,正在灰土中拖移。破屋依舊如故,只是積了更多的塵土,地下水慢慢滲了進來。當此人來到兩具臉皮脖子爛得掉落桌頭,凝成肉凍的尸骨前,不由暗暗罵了句晦氣。蒼白的手抬起尸骨時,一道光亮將臉映在指環內壁上,那是十分年幼的麗恩。總之她闖進破屋的目的,并不為其他,而是為了翻出這只戒指帶走。很快她干完臟活,按來路退回,再度回到臭水洼里。

  她是由哪里下來的?礦山抑或是石峽某段?這些已釐不清了,麗恩再度回到腐水倒灌的窄道,從背囊中掏出只鳥籠外形的玻璃皿,拿刀劃開手指將藍色鮮血注入籠底,點亮了火柴,一蓬不住跳躍的火苗竄起,逐漸四周變得通明,那正是記憶中的報喪鳥。

  這片地界,與我們先前闖入的臭水池截然不同,是修正過的墻皮,側道上擺著搪瓷餐盤以及氈布,漂在水中的腐尸也還穿著粗衣爛衫。麗恩在垃圾山上坐下稍事休息,那張稚嫩的臉映在剔透琉璃盞上,我心生愛憐,不由脫口而出:“Leeann,你究竟在干什么?”

  誰知她好像聽得見,警覺地爬起身,雙目開始環顧四周,想要找出誰在說話。我不僅有些欣喜,開始加大力度狂呼,結果,自己的聲音就像回蕩的風,時而近時而遠,顯得朦朧難辨。麗恩抓起行囊,開始踮起腳在池子里狂奔,視線隨著顛簸而乾坤倒轉,待到她停駐腳步,我已被繞得七葷八素,只能勉強瞧見石墟間,有塊草葉覆蓋住的窟窿。

  “Lassrooms,Lassrooms.”一個稍微年長些的聲調正打對頭傳來,這讓麗恩精神大振。

  教室?什么意思?我摸著腦袋,完全跟不上形勢。遠處刮來一股勁風,將麗恩的黑色麻布長裙吹得飄騰起來,我的視野被它們完全遮蔽,卻能聽見耳旁發出一聲清脆機括聲,待到大風流過,麗恩又站到了窟窿前,隨后將尖刺戒指朝里一塞,大概算完事了。

  “行了,你已經做得夠多的了!”我感覺腦后有股怪力襲來,猛地擰住長發一拽,自己像團棉花輕飄飄浮上半空,然后直接砸進漆黑如墨的臭水里。肌體被冰寒刺激,整個人回過神來,環顧四周,自己不知何時已重新回到了窄道內,三米之外站著個手握旄旗的老嫗。

  “難怪那么多人既想除掉你又舍不得動手,原來驍鷙練順手后,竟這么好用,一下子就解開了許多無人能破的謎團。”她瞪著杏仁般的圓眼,上上下下打量著我,臉上掩飾不住驚喜,道:“年輕人,將魔魘中所見一切道來,看來咱們得全盤推翻原先假設的全部了!”

  我與她重新回到最早到過的那堆焦爛木炭前,沿路將自己的幻象描述了一遍。她抓過指環重新爬了一遍坑,似乎打算去見證什么。半分鐘后,她灰頭土臉出來,牽著我的手開始朝著另一個方向疾走,那是處土方嚴重坍塌的集散場。我們在亂石中艱難前行,最終下了泥山,來到一塊略微平整的坡地。老嫗擺手稱自己爬不動了,問我要過支煙坐下歇息。

  “波利姨媽,咱們還要瞎忙多久?距離紅隼闖進渦地已經半小時了。”我打背包取出夏眠,提給她一罐,問:“適才你重新爬了遍坑,那是去找什么了?這究竟怎么回事?”

  “年輕人,在我回答你所有疑問前,必須先給你一個忠告。往后你只能給鴿童們下單子,別因為貪圖錢,輕易去碰他們的委托,那樣才可保你長命百歲。老朽可不希望未來再想找你時,已是一捧黃土一塊墓碑了。”老嫗興奮地一飲而盡,笑道:“沒有你是解不開這道謎題的,我又豈會瞞著不告訴你原委呢?我們長久以來,一直被翡翠之華所蒙蔽,事實上,山狩并不是慌不擇路逃來此地避難的,而是被人驅趕進孔地亞石峽里。”

  為了將這整件事說明清楚,我們不得不先將謎面投諸尖刺指環上。這件小東西,其實是孔地亞石峽另一扇宮閶的鎖匙,不知因何緣故,它出現在格蘭特與麗姬婭之手,然而倆人顯然不知用途,最終被活活困死在地底深處。時隔不久,受翡翠之華委派的麗恩闖入礦難地,她此行的目的就是為了找尋指環,隨后按部就班去打開宮閶,大致經過就是如此。

  “等等,那無法解釋最后的一組動作,我分明見她聽聞別人在叫,lassrooms,隨后將鑰匙投入一口拳眼大小的窟窿里去了。”

  “Lassroom就是Hung-Dai,埃歐雷土著語里的伙伴。它什么意義都沒有,只是為了將指環送到山石另一頭罷了。這道口子也許是她們預先用特殊妖法鑿下的。”

  通過麗恩的視野表明,這一切都發生在山狩還未闖入石峽之前,否則這片僅剩的四階就成了現在我們目視所見那樣,由著這一細節,老嫗悟出這是為了布下口袋陣,然后才是去追擊山狩謝菲爾娜。當重新將宮閶鎖合,這柄鑰匙也就成了無用之物。所幸的是,它被英格拉姆無意中撿到,他通過宮閶將格蘭特與麗姬婭的尸骸背了出去。由此可見,鑰匙原本可能屬于他,不然很難解釋他辦得了這件事。

  出于惡意或嫉恨,他將僵尸安葬進渦地,故意將它們分開,就這樣造成兩具深懷怨怒的妖魂化為了六翼地邪。隨后不久,山狩被金色階梯一路驅趕逃進石峽,當發現自己被徹底困死后,謝菲爾娜只得選擇自裁身亡,由此將整段礦難地和群葬坑改頭換面,導致原先的記錄被篡改,群體記憶被刪除,一男一女兩只老妖也最終鍛造成魔,成了令人聞風喪膽的羵羊!

  “多么可怕?早在五零年,金色階梯差一點就成功了!倘若山狩被他活捉,白銀之風自被其納入囊中。哪怕沒有這件東西,光是將山狩制成蛇胚,獲取這種巨妖的寶鉆,也就成了泛世界的超級霸主!再加上他的鐵桿盟友呂庫古家族,我的天哪,三大地底世界沒準就被歸為一統了!”老嫗不由渾身戰栗,見自己失態,轉而又大笑起來,道:“不過,天道好輪迴,終究沒讓它們成事,這也算冥冥之中,鬼神不愿見世間顛倒,扶風朔正呢!”

  “翡翠之華這支埃歐雷邪教徒,基本都是社會名流,似乎沒你想得那么邪性呢。”

  “人是會變的,尤其是掌握絕對的權利后,你自己有腦也能想象得到啊。獲取山狩這顆寶鉆,他就成了真正的暗影主宰,可以任意除去自己不喜歡的人,隨后將所有痕跡抹除,讓惡行變得不存在。與徹底擊殺謝菲爾娜相比,一男一女兩只羵羊的價值根本屁都不是!”

  “歸為一統也沒什么不好,反正他們殺來斗去,千百年來血流漂櫓,白骨蒼茫,殺伐無度,生靈涂炭。有個人管管反倒會少了許多紛爭。”我嘿嘿一笑。

  “你快別說夢囈了,分化的三大世界由各種勢力相互制衡,才可以產生自己獨特的文化和價值觀,被那種野心膨脹的家伙握在手中,才是真正災難的開始呢!”老嫗忽然渾身一顫,嘴巴張了張,似乎感觸到了什么,人瞬間變得神清氣爽。她一骨碌爬起身,朝我揚揚手,道:“年輕人,小主人已然完事了,就讓我們拆破這段波詭云譎的內壁宮閶,趕去與她會合吧!”

  與此同時,心弦跳了一下,似有腦波正在刺激皮層,那是兩股陌生的返金線。我想要參雜進去時,卻被它們規避開去,再想嘗試,對方已不再對話。難道這一老一少也是靠它來進行溝通的么?我昂起頭剛想發問,便見到老嫗已走出十步開外,站在土山前掏出了旄旗。

  一道不亞于雷鳥的幽藍光芒自土下騰起,她揮舞著小旗,如摩西分開紅海般,將面前土山一破為二,現出了爛泥里石壁間掩蓋的秘密。那是一扇與科西塔圖騰相似的怪門,只是規模小了許多,將尖刺指環填入垓心后,石磨盤緩緩移開,頓時,灼熱異常的空氣撲面而來!

  “科西塔小姐安全了,她已讓小主人拖到壁龕邊上,年輕人,后會無期,咱們就此別過。”老嫗狂笑一聲,迎頭撲進漆黑之中。待我撿起指環緊追進去,哪還見得到人,她早已跑得不見蹤影。整片渦地恢復了正常,不再妖龍卷肆虐,被蛆涌化影幻變的地形也暴露原貌,琥珀巨晶的山道裂縫早已是面目全非,現出一口半人多高的鏡腔來。

  “怎么說走就走?你等等!”直到這時,我才想起仍有許多問題沒來得及問,然而已錯過了時機。將信將疑地越過曾經染血之地,果然什么問題都沒有,巖漿河灘涂上,布滿玻璃泡燒灼過的痕跡,哪支挑尸桿已是支離破碎,焦尾琴化為了碎末。

  走出兩百大步便是豁口,原本嵌在壁道的生鉆紛紛化為青煙,已是無存。爬出曾經的產道,果然見得Krys正面如土灰地斜靠在山泥之間,那只竄走的黑貓正舔舐著她秀麗的臉龐。

  “Krys,我帶你回家。”

  15:40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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