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筆閣 > 萬道長途 > 第四百三十一章 禮物(下)
  其實李啟想說的是,世道不行,那就換個世道。

  可惜,做不到。

  一切事情都是有原因的,百越如此混亂的原因,就在于人巫之爭,作為緩沖地帶,本身就收到了兩種道則的傾軋。

  再加上,又因為‘國主’這種特殊的存在,聚集了一大批不得志的修士。

  李啟想要‘換個世道’,那難度真不是一般的高,起碼得有能力鎮壓整個百越才有資格說這句話。

  所以,不如離開,他準備把排波幫眾人送去松國。

  松國目前已經被人道所統轄,雖然沒有直接納入疆域,但其中人道大昌,原本的巫覡基本上都被驅離了松國,但還保留著神道在內的其他道統。

  送他們去松國,去看看另一個世道。

  然后……等李啟從東海回來,再送他們去安南。

  這樣一來,排波幫眾人,自然會做出自己的選擇。

  他們變成這樣,是因為世道是這樣。

  所以,李啟決定,多給他們看看別的世道,讓他們有的選。

  如果有人想回大鹿國,李啟也會送他們回來。

  如果有人想留在松國,李啟也不會強迫。

  他們想繼續跟著李啟去安南,那也正好。

  最主要的關鍵是,李啟會給這些老兄弟一個禮物,一個在李啟看來珍貴無比,卻又最為合適的禮物。

  不是什么法寶,不是功法,不是財富或者美人。

  而是一個選擇的機會。

  這其實是很寶貴的東西。

  這個世界上,有多少人能在人生的關鍵時刻有選擇的機會?

  就連李啟自己都沒得選啊。

  見識一下更多的世道,然后,選出自己的道吧,這樣哪怕是重新回到大鹿國,亦或者別的,都可以。

  李啟不奢望這些老兄弟都能做出對的選擇,但只希望他們都能走出‘己道’,而不是被這個‘世道’一直裹挾,變成自己都不認識自己的樣子。

  這是李啟能夠送出來的,最寶貴的禮物。

  比一切法寶,功法,都要來的寶貴。

  這個禮物,甚至李啟自己都想要。

  他也想要一個選擇的機會,但沒人會給他,沒人有能力給他。

  從招惹到天魔的那一刻,李啟就徹底沒得選了。

  腦子里盤旋著重重思考,還一邊琢磨著很多道法的修行,不知不覺,就天亮了。

  天還沒亮,整座山門就已經響起了嘿哈嘿哈的聲音,那是練功時候的呼喊。

  就連排波幫的眾人也都起來練功了,哪怕昨天喝的醉醺醺的,但早上練功卻沒人敢停。

  這是立身之本,是一切武者的基礎。

  日日練拳,冬練三九,夏練三伏,不可有一日懈怠。

  懈怠一日,就是三天白練,自然不會有人偷懶。

  就連玩手機游戲做日常,都能催動那么多人天天做,更別說練功了,只要心中還有一丁點武者的堅持,都不會在練功這件事上有半點含糊。….李啟靜靜等待他們的日常功課結束。

  結束之后,卻見六叔屏退了那些普通的弟子,只帶著最信任的那一部分兄弟。

  大部分是最初的排波幫老人,只有少數是最近才得到信任的新人。

  六叔著急起眾人,對著他們說道:“今日之事,不許任何人泄露出去,懂嗎?”

  六叔沒有入品,實際上,他的鯉流意也練的不怎么樣,在場眾人基本上都能輕松打贏他,但沒人會質疑六叔的權威,雖然他很弱。

  作為從排波幫一路走來的幫主,他做事一直有目共睹。

  不偏私,不為自己謀利,甚至到了現在,他也一直沒娶妻。

  其實以前六叔是有妻子的,但妻子死后,就沒再娶過,到現在也沒孩子。

  在很多人眼里,連孩子都沒有,那還有什么值得偏私的呢?畢竟生不帶來,死不帶去,沒有孩子也就沒有繼承者,貪再多都沒用。

  有了這么一層關系,加上原本排波幫老人對六叔的信任,讓他成為了毫無疑問的門主。

  所以,面對六叔的警告,眾人立刻拱手:“明白!”

  “無關的人我已經屏退了,那你們知道我為什么要叫你們來嗎?”他開口對其他人問道。

  這時候,卻看見有一個壯漢走了出來。

  他叫劉搏,是排波幫的一位先天武者,而且他不是排波幫的老人,是新來的,屬于帶藝投門。

  “六叔找我們過來,肯定是有原因的,只是如此大張旗鼓,還把內門執事和長老會都拉了過來……是因為昨天來的那個人嗎?”劉搏問道。

  劉搏的長相相當粗狂,身體肥碩,膀大腰圓,看不見肌肉,只能看見一層層的肥肉,皮膚白皙,還泛著油光,好似剛剛才從水中爬起來一樣。

  整張臉也是圓嘟嘟的,長發梳成馬尾辮,倆撇小胡子,瞇瞇眼,厚嘴唇,就是一個養尊處優,皮膚白嫩嫩的胖子。

  不過,若是和他交手,就知道,這一身肥肉下面,全都是硬邦邦的肌肉,他的肉身錘煉程度超越了排波門所有人,若不是有鯉流意的雙倍爆發能力,排波門根本沒人可以和他角力,哪怕是現在的排波門,他的戰力也穩穩排在前三。

  “是,就是昨天來的那個人,他叫李啟,是我們以前的門人,而且地位很高,是排波門的這個。”六叔豎起一根食指。

  這算是一個黑話,在當地的意思,就是類似于智囊的意思。

  “原來如此,我明白了,怪不得昨天如此興師動眾,原來是謀算子回來了啊,那就快請出來,讓我也見見吧,昨兒人多路擠,我還沒來得及瞧見呢!”劉搏笑著說道。

  六叔卻拍了拍他的肥肚皮,說道:“昨天人來的急,是突然回來的,大家一高興,就忘了這些事,不是故意冷落你,別放在心上,今天你看,第一個找上了你,大伙沒把你當外人。”….六叔早已看出來了,劉搏是因為昨天的豪宴而生了悶氣,他本以為自己已經算排波門的自己人,但卻突然冒出來了一個自己不認識的。

  但這個人,所有老幫眾都熟稔的很,頓時生出一股“原來排波門眾人都很有默契的瞞著自己”這種感覺。

  有了這種感覺,那不管說什么心里都會有芥蒂,六叔正是看出了這點,所以直截了當的把事情說開,這樣不至于東想西想。

  結果也是如此,六叔都這么說了,劉搏也不好意思再說什么,他自然也不好再說什么,只是點了點頭,往后退下。

  暗暗把心中的芥蒂藏起來,他倒是想看看排波門的‘謀算子’是什么樣子。

  “那大家都知道了今天來是為什么,心里都有數,自己把嘴巴扎緊,好好看,現在的好日子是誰帶來的,悶著頭好好想,之后李啟說什么,自己心里也得有個琢磨。”六叔對著眾人吩咐道。

  就見有些糙漢子大聲喊道:“琢磨什么呀六叔!李哥腦子不比咱們靈光?他有打算,我們聽著就是了!”

  “就是就是!”

  “這還用得著提醒?大家每天練功的時候都記掛著呢!”

  附和聲不斷,如今的排波門眾人,都深刻的知道自己每天練的功法,是李哥拼命帶回來的,而且為此,李啟把功法交出來之后,就匆忙離開了,肯定是怕自己等人被牽連。

  如今李哥回來,大家開心都來不及,根本就沒有鬧事情的心思!

  “那就好,那咱們就去見李啟,記得我剛剛的話。”六叔如此說道,然后便帶著眾人進了院子。

  聽著之前對話的劉搏,卻愈發好奇起來。

  排波門的實力他是清楚的,而且都是一幫好勇斗狠之徒,打起架不要自己的命,只要對面的命,說一句窮惡肯定沒毛病。

  那是什么樣的人,才能讓排波門的人心服口服,敬重成這樣?

  懷揣著這種好奇,他跟著眾人一齊進入了院落之中。

  院落里,原本的肉塊油膏,宴席殘羹,已經被收拾干凈了,卻看見李啟站在院子中間,看著他們。

  李啟笑著說道:“你們來了?六叔,只剩這些了嗎?”

  雖然已經有了心理準備,但看見排波幫到現在只剩下了三分之一多一點,他還是有些失落。

  好幾十個兄弟,到死,都等到一個有的選的機會。

  “偌大的家業,白來的不成?他們的妻兒咱們都養著呢,留了種,就算有光棍的,也都尋了侄兒,續了香火,沒有侄兒的,咱們也找了孤兒,繼了他們的姓。”倒是六叔走上前,寬慰著李啟。

  排波幫的創業初期,不敢打敢拼,憑什么能有現在的好日子,有這么多仆傭和老婆?

  死了這么多兄弟,不就是為了現在嗎?

  “也罷,那就這樣吧。”李啟點點頭,穿過六叔的身邊,看向了那些排波門的人。….他清了清嗓子,施展了一個術法,將自己的聲音利用風氣傳蕩的更遠,更洪亮。

  “諸位兄弟,我有一件事想和大家說。”

  眾人靜聽,哪怕是劉搏也沒有這時候說話,他想看看這個叫做李啟的謀算子有什么本事。

  “我想帶大家去松國,待一段時間,如果不滿意,大家可以回來,如果松國待的不錯,那再送大家去安南,這大概需要四五年的時間,一切結束之后,大家想做什么都可以。”李啟如此說道。

  這話一說,眾人面面相覷。

  別說排波幫眾人了,就連六叔都皺了皺眉。

  “李哥,不是我們不信你,但你要兄弟們拋家棄業,總得有個理由吧?”這時候,旁邊站出來一個先天武者。

  武道九品,在百越的‘江湖’中,就被稱為先天。

  這人李啟認識,也是排波幫以前的老人,叫做張二弟,只是之前不怎么有存在感,沒想到現在居然一躍成為了九品。

  排波幫眾人的父母,文化水平都不是很高,所以排波幫的人名字大多都是數字,什么二弟,黃泗,六叔的六也是從名字里來的。

  “張二,我做事,什么時候沒理由了?你別急,坐下來,聽我細說。”李啟擺了擺手。

  張二弟點頭,往后退了兩步,等李啟說理由。

  “你們知道,大鹿國有多大嗎?”李啟對四周的人問道。

  眾人自然不知,紛紛搖頭。

  但這時候,張搏這個外來人卻站了出來:“大鹿國有十三州一百六十九縣,我們所處的是澧州,整個大鹿國縱橫一百余萬里,不知李哥問這個是做什么?”

  李啟聽見了正確答案,略有驚訝,看向了張搏:“沒錯,確實是這樣。”

  本來李啟是準備等眾人都搖頭說不知道之后,再出言解釋的,但他沒想到真的有人答出來了。

  所以有些驚訝的看了那個張搏一眼,隨后說道:“沒錯,大鹿國縱橫一百余萬里,你們覺得大嗎?”

  “那自然無比大了,我現在最遠也就跑去義縣呢,之后還想去白蛇州看看,聽說白蛇州大的很,白蛇山就和澧水一樣壯觀!”黃泗馬上說道。

  他性子跳脫,就和使勁兒娶老婆一樣,他也想在有錢之后,出去旅游,見見世面。

  “那你們看,那座山。”李啟指了指四五里外的一座山,那是個采石場,看起來是有高人禁錮了那邊的山水,讓其斷成了一塊死地,可以專門供給采石所用,不必擔憂山神和山中野獸的襲擾。

  眾人不知道李啟的話題怎么跳躍這么快,也只好看向那座占地兩三里的山。

  有人馬上提醒李啟:“李哥,那是千機門的采石場,怎么了嗎?這和大鹿國大不大有什么關系?”

  “看好。”李啟說著,伸手。

  突兀的,他的身后浮現出一尊法相。

  那是一尊極其割裂的法相,四肢不在身上,只是勉勉強強粘連著,像是關節脫節了的木偶,被一股奇怪的力量托起。

  左手佛光拈花,右手魔爪攝心。

  頭顱端坐巫覡元神,雙眼呈現日月光芒。

  身軀散發人道萬端,雙足踩在陰陽魚上。

  這法相,象征著李啟割裂的道途,但也是他力量的體現。

  法相出現的時候,排波幫眾人只覺得一陣窒息!

  卻見法相伸手,將手掌翻覆。

  一座占地兩三里的山,直接被轟然壓平!

  然后,還沒等眾人說話,就聽見李啟說道:“但要我說,這大鹿國,太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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