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筆閣 > 天唐錦繡 > 第二百八十一章 動機不明
    房俊狐疑的看著長孫渙,摸不準這人的心思。

    難不成他知曉是誰幕后主使死士刺殺自己?

    就算知曉,可為何要告訴自己?

    他可不會天真的以為長孫渙好心,此人與李思文、程處弼等人不同,年紀越大,心思越重,為達目的不擇手段,越來越有其父陰險狡詐之風,房俊之所以要與之劃清界限、分道揚鑣,就是害怕不知何時背著人從背后插一刀。

    然而眼下,長孫渙居然說有別人在背后插自己一刀……

    這難免令人覺得有點違和,不可遏止的在心頭泛起“賊喊捉賊”的疑惑。

    見到房俊臉上毫不掩飾的驚詫與費解,長孫渙頓時又是惱怒又是尷尬,曾幾何時,自己的人品信用居然低劣到這種地步了么?

    忍住心中的不悅,長孫渙說道:“宇文邈正在謀求御史中丞之職位。”

    就只是吐露這么一句,便戛然而止。

    然則所余留下的想象空間,卻無比寬廣……

    房俊蹙眉,沉默起來。

    宇文士及的嫡長子名叫宇文崇嗣,如今宇文士及病入膏肓、命不久矣,隨時都可能咽氣,禮部正在擬定各種訃告、封賞,予以宇文士及死后哀榮,其郢國公之爵位,已經諫言陛下,初擬由宇文崇嗣承襲。

    房家素來與宇文家親近,房玄齡與宇文士及乃是莫逆之交,而宇文崇嗣的的兒子宇文邈亦與房俊關系不錯,只是“奪舍”之后,與以往之好友漸漸疏遠,其中便有宇文邈。

    而房俊的另一位好友宇文節,出身宇文家的偏支遠房,自幼父母雙亡生活困苦,正是宇文崇嗣大力救濟,予以栽培,方能坐上如今尚書左丞的官職,成為年青一代當中的佼佼者之一。

    宇文邈為人謹愨率直,光風霽月,人緣甚好。

    可以想見,一旦宇文邈在宇文家的傾力扶持之下登上御史中丞的職位,必將成為年輕一輩當中的領軍人物之一,前途無量,官運亨通。

    當然,無論古今中外,一旦與政治牽涉上,所有的人幾乎都已經于自身的本性相割裂,或是自愿,或是被迫,總之會做出各種各樣與本性相悖之決定,來迎合利益的追求。

    今日同桌飲酒,明日拔刀相向,實在是不勝枚舉。

    若是宇文邈甚或是宇文節當真是此次刺殺之主謀,房俊并不意外,為了利益連兄弟手足都能殺,區區一個好朋友是算個甚?

    然而房俊想了又想,實在是想不出宇文邈活著宇文節如此做的理由。

    只要有利益,反目成仇、朝秦暮楚乃是尋常,這是動機。

    反之,若是沒有利益糾葛,那么對于政治人物來說,連路邊的一只螞蟻都不會去伸出一根手指碾死,免得惹禍上身……

    沒有動機。

    他疑惑的看向長孫渙,緩緩道:“你們長孫家如今是越來越過分了,長孫、宇文同出一脈,如今更是結成聯盟、守望相助,長孫兄這般出賣自家盟友,難道不怕被天下恥笑,不怕關隴貴族們內部因此生出隔閡、反目成仇?”

    長孫渙苦笑道:“不怕二郎笑話,外界視若洪水猛獸一般的關隴貴族,實則絕非鐵板一塊,不過是因為父親的威望勉力壓制,不得不貌合神離的聚在一處而已。人都是自私的,追逐利益更是門閥之特質,得隴望蜀、永無滿足,乃是所有人的共性,關隴貴族在父親的帶領之下冠絕朝堂多年,如今略微有些勢弱,便有人不甘寂寞的站出來,意欲取父親而代之,這其中跳的最歡的一個,便是宇文崇嗣。”

    房俊默默點頭,算是認同長孫渙的話語。

    人心不足蛇吞象,這是誰都知道的道理,卻也是誰都無法逃脫的本性,知足常樂的精辟就連販夫走卒都懂得,卻依舊一山望著一山高,得不到的才永遠被視為最好的……

    曾幾何時,宇文家的權力乃是關隴貴族之最,想必宇文家,長孫家也好,獨孤家也罷, 家也罷,甚至是于家、侯莫陳家,都只不過是個弟弟。

    宇文家曾在宇文化及的手中達至巔峰,這位前隋的權臣弒殺隋煬帝,自立為帝,建國號為“許”,差一點便割據天下,建立宇文家最鼎盛之時代。只不過在各方勢力撲殺之下,宇文化及的政權一瞬間便崩潰瓦解,連帶著也使得宇文家跌入深淵。

    好多年也沒能緩過氣兒來……

    如今看著長孫家因為從龍之功而高高在上,成為關隴貴族的領袖,宇文家如何能夠甘心蟄伏、伏低做小?

    越是經歷過璀璨光輝的歲月,就越是難以忍受陰暗頹廢的墮落。

    宇文士及文人習氣太重,對于朝政棄若敝履,只要不涉及宇文家的存亡,等閑絕對不愿意插手那些個朝堂爭斗。宇文家崛起之希望不能由他擔起,那就只能等他死了之后,由他的兒子來繼承。

    下一代的宇文家家主,便是宇文崇嗣。

    宇文崇嗣意欲在長孫家的壓迫之下奮起拼搏,重拾往昔之輝煌,就必須搞出一些事情,將水攪渾了,才能渾水摸魚,否則按部就班、正常發展之下,永遠不可能取長孫家而代之。

    但是房俊依舊想不通,弄死自己,宇文家憑什么就能干掉長孫家?

    若是栽贓嫁禍長孫家,將刺殺自己的背后主使按在長孫家頭上尚能理解,可發現弩車,以及搜出鑄幣模具的地點乃是丘行恭的祖宅……

    丘行恭跟長孫家早已恩斷義絕、分道揚鑣,二者之間還有個毛的關系啊!

    搞不懂……

    只可惜長孫渙點到即止,再也不肯多說,起身道:“二郎重傷未愈,在下便不多做打擾了,還望二郎好好養傷,待到痊愈之后,再設宴相邀,共謀一醉。”

    言罷,施禮告辭。

    房俊郁悶不已,可總不能將人硬留下來,捆起來問問你娘咧說這么多倒是解釋清楚啊……

    只得說道:“長孫兄有心了,請恕某不能相送。”

    長孫渙道:“毋須如此,告辭了。”

    房俊頷首致意,看著長孫渙走出去,便對床前的俏兒說道:“去將媚娘喊過來,為父有事相詢。”

    “嗯。”

    俏兒乖巧的應了一聲,趕緊起身走出去。

    在家中,郎君時不時的與武媚娘商議事情,大家早已見慣不怪,事實上家中從上到下,都對武媚娘處理事情的能力心服口服,就連房玄齡有時候都會刻意傾聽武媚娘的意見……

    未久,武媚娘腳步輕盈的走進來,見到房俊依舊半坐在床榻之上,上身依舊袒露著,頓時嗔道:“你這人哩,也老大不小的了,還這般不在意自己的身體,萬一受了風寒可怎么辦?別看如今乃是盛夏,病體虛弱,最易風邪入體,那可不是鬧著玩兒的。”

    房俊哈哈一笑,從善如流,任由武媚娘服侍著披上一件單衣,然后撤去腰下的枕頭,乖乖躺回床榻上。

    武媚娘取過一把扇子,側身坐在床頭,依偎在房俊身旁,一邊輕輕的扇著風,一邊輕聲問道:“郎君喊妾身過來,是有何事吩咐?”

    房俊道:“哪兒敢吩咐武娘子?您現在可是城南碼頭的大姐大,手底下成千上萬人跟著您混飯吃,您一句話,半個長安城都得風云變色,您一發怒,整個城南都得血流漂杵、尸橫遍野!”

    “噗呲!”

    武媚娘被房俊逗得花枝亂顫,雖然聽不懂“大姐大”這個古怪的稱呼是個什么意思,但聽起來便是調侃之語,笑得喘著氣道:“二郎可別逗我,帝王一怒才能血流漂杵,您當我是女王啦?”

    房俊心道:你可不就是么?只是區區在下“亂入”而來,阻礙了您的前程……

    夫妻間說笑幾句,房俊便說起正事兒,將剛剛長孫渙的話語清晰復述了一遍,末了,頗為疑惑道:“為夫實在是想不出,宇文家刺殺一個與他們利益毫無相關的房家人,有什么好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