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筆閣 > 天唐錦繡 > 第一千九百一十三章 所謂儒者
    做壞事,是會上癮的。

    剛開始做第一次的時候,難免戰戰兢兢、心驚膽跳,唯恐被人抓包,既丟了顏面,又要遭受懲罰。可是做著做著就會習以為常,偶爾做上那么一兩件壞事,就覺得也沒什么了不起。

    比如剽竊……

    房俊的剽竊之路,說起來也是有波折的。

    由最初心虛惶恐的道德束縛,到后來自我催眠的心安理得,這期間意識的轉變,幾乎就代表著一個純潔的少年一步一步走向墮落的軌跡……

    當然,這么說其實有一些嚴重了。

    反正那些個名垂千古的大文豪們要么沒出生、要么沒斷奶,那些名作尚未問世,自己取之一用,未嘗不可。既然能夠名垂千古,那必然是學究天人、才華橫溢,就算沒有了某一篇,想必亦是能夠創作出其它的名篇來流芳百世……

    再者說,穿越這種事情雖然發生的幾率很小,但既然自己能夠穿越而來,那就代表亦會有別人如同自己一般,那些名作放在那里,自己不用,如何擔保別人也不用?

    既然總是有人要用的,那何不自己用呢……

    天下文章一大抄,今日我抄你,明日你抄我,抄來抄去其樂融融,豈不美哉?

    *****

    聽聞房俊要作一篇文章鐫刻于青石之上,孔穎達搖頭嘆氣,原本在皇帝面前爭取來的這個給天下儒者揚名的機會,怕是要白白錯過了,房俊這個小子驚才絕艷,誰知道能不能再鼓搗出來一篇《愛蓮說》那般驚世之作?

    馬嘉運則略感驚奇,如此之多的當世大儒在場,你小子這般不知矜持,是當真有胸有錦繡才學蓋世,還是囂張慣了,不知天高地厚?

    其余一群老儒,則盡皆吃了一驚,繼而勃然大怒。

    開什么玩笑?!

    一個須發皆白的老者毫不客氣的怒叱道:“天下名儒匯聚此地,商議著寫出一篇蓋世文章傳諸后世,吾等之間學術不同、見解不同,有所爭議自然難免,但是哪里輪得到你一個乳臭未干班門弄斧?簡直不知所謂!”

    有人附和道:“正是,吾等治學一生,所研習之經義不知凡幾,哪一個不是著書立說的宿儒?房駙馬未及弱冠,怕是長這么大也沒看過幾本經義,還是老老實實的做您的官,好生將陛下侍候開心才是要事,這等文壇盛事,還是不要參與為好,汝還不夠格!”

    ……

    房俊斜眼睨著這人,問道:“夠不夠格,非是汝說了算,待會兒本官文章作出來,大家伙品鑒一番,自有分曉。”

    須發皆白的老者不依不饒:“簡直荒謬!在場人物,哪一個不能做你的老師?身為后輩,就要懂得尊師重道,這點規矩都不懂,當真不知房玄齡是如何教兒子的!”

    房俊心里有些著惱,偏頭詢問孔穎達:“這老兒是誰?”

    老兒?!

    須發皆白的老者氣得吹胡子瞪眼,他活了這么一大把年紀,桃李滿天下,深受世人之尊崇,從未有人敢當面稱呼其一生“老兒”,簡直奇恥大辱!

    氣道:“豎子狂妄!”

    孔穎達也有些頭疼,他是了解房俊脾氣的,“棒槌”的綽號也不是亂叫的,當真發起瘋來,今日之事怕是不好收場。

    只得溫言道:“此乃國子博士齊威,當年爾父亦曾向其請教學問。”

    言下之意,人家輩分放在這里呢,就算你爹在此也得給幾分面子,你小子可別亂來……

    房俊頷首,表示了解。

    雖然不愿承認,但是以這個老家伙的輩分資歷,似乎當真有詰問教訓房玄齡的資格……

    不過有資格,并不代表房俊愿意接受。

    自古以來,儒者的性情大致相同,并未有太多的變化,都是評論別人之時要仁義道德,要溫良恭儉讓,輪到自己的時候,卻是損失一丁點的利益就吱哇亂叫,動不動與民爭利,動不動國將不國,一個德性。

    他對儒家并無偏見,但是他一致認為,秦漢之后,儒家已然完全偏離了其核心,成為統治者玩弄的工具。

    秦漢之時,儒家尚且為了追求自己的理念,不惜以身殉道。

    到了隋唐,以及其后的宋元明清,儒家則徹底淪為統治者的裹 治者的裹腳布,為其專制統治鼓吹吶喊,往往越是名氣大的宿儒,越是毫無節操,將儒學精義閹割得面目全非,也不怕死后下了黃泉,會不會被他們的祖師爺爺孔老夫子一個個的都給剁了!

    比如那位鼓吹“存天理,滅人欲”的大儒朱熹。

    這位深受后世儒家敬仰大儒,活著的時候是個什么樣子?如納尼姑為妾,和媳婦有糾葛,想吞并兄弟家的財產……污點滿滿。這其中可能會有一些不盡不實,卻也絕非空穴來風。

    朱熹在浙江為官,鼓吹他的理學,反對者甚眾,其中最堅定的反對者便是唐仲友。朱熹面對這位反對派是如何做的呢?不是在經學之上將其擊敗,因為他做不到,人家唐仲友乃是主張義利雙行、王霸并用的永康學派的砥柱,學問冠蓋天下,于是,朱熹便利用手中的權力,陷害誣蔑、打擊報復。

    抓捕臺州營妓嚴蕊,目的是要嚴蕊“招供”,說出和唐仲友的傷風化之罪,如此就能構陷唐仲友,結果“兩月之間,一再杖,幾死,”嚴蕊卻寧死不從,鬧得沸沸揚揚,朝野皆知,就連皇帝都看不下去了,讓岳飛后人岳霖任提點刑獄。經過審訊,發現無稽之談,然后釋放嚴蕊。

    岳霖問其歸宿,嚴蕊本是犯官之后,闔家被誅,此刻已然無路可去,于是,這位頗有才華的女子寫了一首詞……

    “不是愛風塵,似被前緣誤。花落花開自有時,總賴東君主。去也終須去,住也如何住!若得山花插滿頭,莫問奴歸處。”

    這是何等的凄涼,何等的無奈?

    朱熹不僅是人品不行,其宣揚的理學,在宋朝也不受歡迎,在明朝影響有限,令其迸發出最燦爛光輝的是在清朝。滿清那位麻子大帝看到了朱熹的理念,頓時如獲至寶,大加推廣。

    當然,朱熹的理學雖然在宋明之時不受主流學術界的歡迎,卻也絕非是其后人們所熟知的那般模樣,清朝數位皇帝孜孜不倦的推廣理學,取其糟粕,棄之精華,只是為了統治罷了……

    房俊嘴里沒說話,神情卻是鄙視不屑。

    未幾,幾名國子監學生快步拿來筆墨紙硯,房俊命其就將宣紙鋪在石階盡處的平坦處,磨好墨,拿起毛筆飽蘸墨汁,筆走龍蛇,一揮而就,一篇文章躍然紙上。

    而后,將毛筆擱在硯臺之中,沖著孔穎達以及馬嘉運一抱拳,道:“小子所學有限,作文一篇,還請諸位師長斧正。只不過,若是這篇文章不足以鐫刻于這塊青石之上,那么,諸位也請歇歇吧,別費力氣了,不鐫刻也罷……”

    言罷,頷首致意,轉身順著石階走下山坡。

    渾然不顧身后一片訓斥喝罵,就好像是超級英雄那般,絕不回頭看爆炸……

    聿明雪乖巧的緊隨其后,亦步亦趨。

    小姑娘不是沒見識的,在長安這么長的時間,與其祖聿明老頭時常拜會諸位大儒,深知這些人的學識、身份、地位,然而房俊面對這些倚老賣老的大儒之時所展現出來的強勢和風采,足以令她心生仰慕。

    女孩子,總是會不知不覺的崇拜強者,哪怕只是表面強者……

    而在他們身后的石階之上、青石之旁,一種宿儒被房俊囂張的言辭和舉止氣得鼻子都快冒煙兒了!

    “豎子!簡直不知所謂!”

    “天下持才傲物者不知凡幾,卻從未有如此狂妄之人!”

    “老朽一生治學,桃李無數,焉能受此羞辱?”

    “房玄齡怎地教出這么一個混賬兒子?”

    “有辱斯文!”

    ……

    一群宿儒氣得不行,紛紛頓足喝罵,然而房俊頭都不回,只留給他們一個寬闊瀟灑的背影,令他們無可奈何。

    除去喝罵幾聲,還能怎地?

    當真去房府上門教訓人家一頓?

    開玩笑!

    縱然沒見房俊,但是在長安這一畝三分地生活,也必然聽過房俊的名號。他們這些大儒倒是依仗著年紀、資歷、地位,不怕房俊會將他們如何,但是誰家里沒有幾個官場上廝混的后輩?

    按著傳聞中這廝睚眥必報的棒槌性子,或許受了氣之后拿自己這些老家伙沒辦法,卻極有可能將氣撒到自家后輩身上……

    唯有孔穎達與馬嘉運,二人俯身看著地上那一篇墨跡淋漓的文章,一臉震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