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筆閣 > 天唐錦繡 > 第一千七百七十三章 宿世冤家
    望著蕭璟的背影消失在竹林幽徑之間,淑兒呆呆的站在門口,神情復雜,滋味難明。

    兜兜轉轉,自己還是沒能逃脫一個做妾的結果么?

    她抬起頭,揚起光潔尖俏的下頜,秀眸望著隨風擺動的青竹,就好似看著自己飄搖蕭瑟的命運……

    少女自她身邊走過,到了門口之時頓住腳步,兩只哭得紅腫的眼睛恨恨的瞪著淑兒,咬著牙道:“這回你滿意了?你從來都是這樣,家里所有的好東西都得先緊著你,只有你不稀罕、不要了,才能輪得到我們,現在連婚姻嫁娶亦是如此。你是不是從一開始就想要嫁給房俊,故意在我面前表現得那樣,要讓我求著你去,這樣你不僅遂了心愿,而且還是那個矜持的蕭家嫡女?”

    微風吹動淑兒額前的劉海,她依舊望著那一叢叢青竹,緊了緊身上的小襖,靜靜的站在那里,不說話。

    隨便別人怎么想,隨它去吧……

    少女沒有得到回應,愈發肯定自己的猜測,忿忿的跺了跺腳,徑自走開。

    只是轉身之際,眼淚又流了下來。

    以前她是為了表哥哭,現在卻是為了自己哭……

    這次沒有抓住嫁到房家的機會,誰知道下一次是嫁去哪一家呢?以她的身份,世家門閥的嫡子是輪不到她的,去了也只能是個妾,若是一般的小戶人家,那還不如給房俊做妾……

    直到丫鬟前來輕聲的呼喚,提醒秋風沁涼小心風寒,淑兒這才回神,走回繡樓之中。

    飲了一口熱茶,單薄的身子暖了一些,她又抬眸望向窗外,輕聲呢喃道:“你們說,房俊到底是個什么樣的人呢?”

    兩個丫鬟在一旁將晚膳拿上來,一邊擺在桌上,一邊回話道:“誰知道呢?不過家中都說是個很兇很霸道的人,咱們家沒少在他那邊吃虧,但是官很大,很受皇帝寵信。”

    另一個道:“但是聽說很有才華,對妻妾也很好,而且特別能賺錢,咱們蕭家攢了幾百年的家底,怕是還沒有他幾年搗騰得多……”

    兩個小丫鬟嘰嘰喳喳,將聽到的關于房俊的事情說了一些。

    淑兒端起一碗白粥,細嚼慢咽的吃著,細心的聽著。

    既然是自己的命運,那便是不可抗拒的,與其自怨自艾,還不如主動去面對……

    她倒是并不太在乎房俊,自幼長在深宅大院里,所有見過的男人還不都是那樣?憑借自己的姿色定然能夠收攏他的心思,不敢說將自己視若珍寶,起碼也能奉若明珠。

    她只是擔心房俊的妻妾……

    那高陽公主身份尊貴,據說平素也并不關心后宅之事,是個粗枝大葉的性子,倒是那個武娘子,能夠執掌房俊所有產業便說明比是個精明強悍之人,怕是眼里揉不得沙子的。

    不知為何,自己只要一想到那個武娘子,總會有一種不寒而栗的感覺,讓她一陣陣的發毛……

    難不成,那武娘子是自己前世的宿敵,更將會是自己這一輩子的冤家?

    *****

    蕭家雷厲風行。

    幾位當家人商議已定,蕭瑀立刻坐著馬車出城來到碼頭,連夜乘船順江而下奔赴華亭鎮。

    他對房俊的性情略有了解,此子心志堅定,一旦認準的事情八匹馬也拉不動,撞了南墻也不回頭,想要通過聯姻穩住房俊的同時更與其展開更深的合作,怕是根本不可能說服。

    那就只能曲線救國,去說服房玄齡……

    這件事萬萬不能等,務必在房俊返回之前敲定下來,否則定然遭其拒絕,家族顏面有損不說,萬一將來房俊以蕭錯殺害王琦為要挾,甚至直接將這件事抖出去,后果不堪設想。

    次日,房玄齡看著風塵仆仆一臉疲憊的蕭瑀出現在自己面前時,難掩詫異之色,先是將蕭瑀請入正堂,繼而問道:“宋國公若有急事,大可以打發人前來說明,某必然竭力去辦,何須親自趕來一趟?吾等年歲不小,非是以往年輕之時,還是應當多多注意身子才是。”

    蕭瑀坐到椅子上,活動一下酸軟的筋骨,苦笑道:“非是某心急,實在是這件事不能等。”

    房玄齡命人奉上香茗,道:“且先喝口熱 喝口熱水,無論何事,慢慢敘說不遲。”

    蕭瑀點點頭,捧著茶盞喝了一口,吁出口氣,搖頭嘆道:“這一回,某實在是要被你家二郎給坑苦了……”

    這自然說的是走私船隊被海盜劫掠一事,房玄齡當初也沒料到會出現這等情況,不過知子莫若父,他深信整件事必然是房俊幕后策劃,一手坑了各大家族的船隊,一手又將海盜一網打盡。

    之后王玄策押解著商船歸來,第一時間便趕到他面前將海上發生的事情詳細告之……

    所以此刻固然面上淡然,實則房玄齡心中無比驕傲:任你們這些江南士族趾高氣揚,不還是被我兒子玩弄于股掌之上,吃了苦頭都叫不出?

    嘴里卻謙虛道:“宋國公言重了,吾家那犬子恣意妄為不假,但心底還是良善的,若是有何得罪之處,您是長輩,還望多多擔待,若能多加教誨,某卻是感激不盡。”

    有什么不滿,你們就去找二郎算賬好了,若是能給那小子一點教訓,我不僅不生氣,反而樂見其成。

    可是你們拿我兒子沒法,跑到我這個當爹的這里來告狀算是怎么回事?

    蕭瑀放下茶杯,心頭苦笑。

    他如何聽不出房玄齡言語之中的揶揄之意?

    問題是他真的拿房俊完全沒法,只能希望說服房玄齡來使得房俊就范……

    斟酌一番,這才說道:“陛下東征在即,需要一個穩定的江南,大唐國力日盛,更需要江南各界團結協作……吾家自入唐以來,深受陛下隆恩,自當甘為陛下之馬前卒,協助陛下經略江南。相信無論是陛下亦或是房相,乃至于朝中大臣市井百姓,沒人愿意見到一個混亂的江南。”

    這番話云山霧罩似乎辭不達意避重就輕,房玄齡卻聽得明明白白。

    蕭瑀這是在告訴他,一旦蕭家與謝家聯合起來謀害王琦推卸責任的事情敗露,其他各大世家豈能善罷甘休?江南必將暗流涌動,各大世家之間相互攻殲,惹得政局不穩。皆是蕭家為求自保,難免亦要加入這等混亂之中,屆時江南這個魚米之倉,就得亂成一鍋粥,陛下雷霆震怒,始作俑者房俊也討不到好出。

    同時蕭瑀也表明,蕭家愿意站到皇帝這一邊,敢當鷹犬,為其穩定江南之大計鞠躬盡瘁,前提自然是房俊不能一轉手就將蕭家給賣了……

    這不是威脅,而是事實。

    只要房俊將蕭錯和謝文華謀害王琦的事情抖摟出去,蕭瑀所言的局面必將發生。

    那樣一來,對蕭家、對房俊、對陛下、對江南,都不是一個好的結果……

    房玄齡陷入沉思。

    世間萬物,唯有互相克制、互為牽制,才有可能達到平衡。

    然而江南士族相互攻殲,所能夠引發的各方反應以及變化,就會完全超出任何人的掌控,這不叫相互牽制,而是各自為戰,江南勢必亂成一鍋粥。

    眼下隨著商業的快速發展,江南處于帝國之地位越來越重,隱隱間已經露出可以同關中相媲美的趨勢,一旦江南混亂,這些年辛苦經營之大好局面很可能面臨崩潰,一朝回到建國之初。

    這是房玄齡絕對不愿意見到的……

    最理想的形勢,便是一家獨大的蕭家緊密的靠向陛下、靠向朝廷,與其余江南士族周旋、對抗、牽制,這樣才能使得朝廷最大限度的控制江南。

    如何安撫蕭家,就成為重中之重!

    房玄齡沉思半晌,這才抬起頭,笑看著蕭瑀,道:“前幾日宋國公言及族中有一女溫婉賢惠,欲與吾家二郎結親,這件事某可是連晚上誰叫都偷偷笑醒了好幾回,不知現在這門親事可還算數?”

    蕭瑀心頭陡然一松,知道此事已成,房玄齡是個聰明人,權衡利弊之后已經站在蕭家這邊。

    頓時精神起來,手捋著胡須,哈哈笑道:“怕是要叫房相失望了,某倒是覺得那族女配不上貴府二郎。”

    房玄齡愕然。

    你這說了半天,不就是想要與我家聯姻,以此表達對于皇帝的忠誠,讓吾家二郎不將你們的丑事抖摟出去,不至于使得蕭家成為江南士族的眾矢之的么?

    怎地這會兒又不按常理出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