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筆閣 > 天啟預報 > 第一千四百二十一章 陷阱
    在這稍縱即逝的寂靜之中,槐詩看見了。

    呼嘯而來的彈雨。

    縱橫交錯,富有節奏,封鎖了自己所有的躲避空間,同時,又毫不留情的對要害發起攻擊,編號咒彈在槍膛中蓄勢待發。

    即將撲面而來。

    預見。

    他已經預知了這一切,在不到十分之一秒的時間之前。

    可與其說是預知,倒不如說是閱讀,更像是傾聽,在異化之后的視覺感知之中,他能夠‘看到’——槍械、瞄準鏡、扳機、彈簧、螺絲,軍刀和無線電臺……一切隨著敵人突入房間里的金屬,它們所組成的結構和器械,正在興奮的向自己述說,展示接下來即將發生的變化。

    我將運轉、我將壓縮、我將爆發、我將引燃烈火!

    如是,向鑄造之王,展示自己即將開始的工作!

    那樣鳴動的是如此的莊嚴,又帶著虔誠的意味,就仿佛,鐵也在向自己的神明祈禱一般——

    向著自己!

    實在是……有趣!

    槐詩咧嘴,向前邁步,向著十六支鎖定了自己的槍膛。

    而正在那一瞬間,即便是無知無覺的金屬,仿佛也迎來了前所未有的喜悅和幸福,顫栗錚鳴,自這一只眼瞳的俯瞰之下。

    神明未曾阻攔,也未曾嘉許。

    只是凝視。

    告訴它們——

    ——我將見證!

    而正在襲擊者扣下扳機的瞬間,轟鳴之中,稍縱即逝的烈光從槍膛中飛迸而出。

    三發點射富有節奏的聲音在同一瞬間響起。

    兩排闖入者交錯開火,連續推進,沒有將敵人只有一個而有任何的懈怠,直到那個消瘦的人影在彈雨之中痙攣舞動,仰天倒下,依舊在不斷的射擊著,交替向前。

    直到越過了塵埃和硝煙之后,最前方的隊長揮手,有人掏出手電,對準了那個倒地人影的面孔,看到了那一雙平靜的眼瞳。

    還有他毫發無傷的身體。

    “驚不驚喜?”

    槐詩輕聲發問,抖了抖手,在他手里,裝滿了彈頭的紙巾盒發出清脆的聲音,如是揮灑,令黑暗的輪廓從觀測者的夜視儀中迅速放大。

    充斥一切。

    轟!

    監察者倒飛而出。

    而就在那一瞬間,彈雨傾盆,將隊友也毫不留情的射成了篩子,混合在大量金屬彈頭內的咒彈接連不斷的飛出,貫入了槐詩的身體。

    確切的說,是在觸碰到他皮膚之前的那一瞬間,便在影中災厄的恐怖引力之下,坍塌成塵埃,無聲消散,被扯入了陰影之中去。

    以咒彈來對付槐詩,不如用泡泡糖來砸更方便。

    至少泡泡糖吃多了,槐詩還有可能消化不良。

    震撼彈帶來的沖擊仿佛清風拂面,在耀眼的間歇閃光之中,那個人影仿佛鬼魅一般,閑庭信步的向前。

    俯瞰著那早已經浮現在預見中的一切,欣賞著‘信徒’為自己獻上的交響。

    再然后,粉紅色的紙巾盒便已經隨著噩夢一般的笑容,撲面而來!

    啪!

    仿佛可愛的存錢罐被砸碎了一樣,從其中流出的便是儲戶們所存入的死亡。

    輕描淡寫的,捏著那個廉價的塑料殼子,揮灑,就像是看到爬進家里的蟲子一樣,隨便拿起了一個什么東西,對準了,拍!

    于是,便有仿佛枯枝被折斷的聲音從轟鳴聲中響起。

    不絕于耳。

    就在槐詩面前,一個個襲擊者倒飛而出,仿佛被重炮正面擊中一樣,胸前出現了一個又一個的巨大凹陷,砸進了墻壁或者是地板之中,嘔出鮮血。

    不論是槍械還是防彈衣中的陶瓷插板,在那一只粉紅色的紙巾盒前面,都被勢如破竹的擊潰,仿佛沙礫一般飛散坍塌。

    甚至,沒有能在上面留下一條縫隙。

    而就在察覺到彼此之間那已經無法用絕望去形容的恐怖差距之后,最后方的隊長丟下了槍械,拔出軍刀,撲向槐詩。

    最后,向著無線電頻道發出了訊號:

    “【8號】,計劃失敗,進行【8號】——”

    下一瞬間,他的脖頸就發出了清脆的聲音。

    在紙巾盒的橫掃之下。

    落入黑暗中之前,森林中那可愛熊熊和兔兔彼此嬉戲的畫面,永遠的烙印在了視網膜之上。而令他唯一能夠感受到欣慰的,便只有在最后所發出的爆炸指令。

    可遺憾的是,槐詩已經接住了從空中落下的軍刀,轉身,向著身后投出。

    利刃凄嘯破空,貫穿了角落中襲擊者的身體,染血的鋒刃從后背穿出,刺入了沉重的背包內,貫穿了電路板,截斷了炸彈的引線。

    倒計時停止。

    失去響應。

    寂靜再度到來。

    只有塵埃在驚恐的舞動著,見證一切。

    旅館外驚恐的吶喊和遠方漸漸靠近的警笛聲里,槐詩伸手,從紙巾盒里抽出最后兩張幸免于難的紙巾,擦干凈手上的血。

    蹲下身來,端詳著眼前奄奄一息的襲擊者。

    似乎是隊長一樣的角色。

    “你好啊。”

    槐詩伸手,隨意的翻著對方身上的裝備,捏了捏脖子,感受到了強健的肌肉,和心 ,和心臟的孱弱鳴動。

    就好像看到了什么好東西一樣。

    “沒有軍銜和標志,但毫無疑問是正規軍人,武裝完備,配合默契,具備著相當的實戰經驗,應該是精銳小隊才對……”

    真奇怪,統轄局竟然能容許這種威脅進入倫敦么?還是說,我就這么碰巧的遇到了退休老兵們再就業?”

    他凝視著隊長呆滯的面孔,敲了敲他的腦門,從回聲里感知到了依附在顱骨和腦葉的設備,還有空洞眼瞳之內嵌入的晶片。

    隱約的閃爍著藍光。

    頓時,恍然。

    “有意思,還有這種植入型的觀測設備么?”

    他捏著手中皺巴巴的紙巾,拭去了隊長臉上的鮮血,除去了籠罩在那一雙眼瞳前面的遮擋和污垢。

    好奇的探頭。

    “你在看著我嗎?”

    槐詩凝視著他的眼睛,忽然一笑:“我看到你了。”

    啪!

    “什……”

    在倫敦某處,封閉陰暗的空間內,那個屏幕前的人影不由自主的后退了一步,幾乎跌坐在身后的辦公椅上。

    視線下意識的想要移動,躲避屏幕上那單向的俯瞰。

    可旋即,便察覺到了對方話語中的戲謔和嘲弄,憤怒的將手中的對講機砸出,令屏幕上那一張笑容崩裂縫隙。

    很快,隨著槐詩伸手,畫面一陣閃爍之后,被黑暗吞沒。

    寂靜里,只剩下粗重的喘息。

    .

    而就在廉價旅館內,槐詩漫不經心的將那一只看起來像是隱形眼鏡一樣的攝像頭捏碎,緩緩起身,從身后的地上撿起了塵埃中的手機。

    再度播出號碼。

    “我搞定了。”他說。

    “我這邊也一樣。”艾晴說:“不過,出了一點小問題。”

    “要幫忙么?”

    “不必,還在控制范圍內。”

    “會合地點呢?”槐詩問。

    “你隨意,我來找你。”艾晴說。

    “好的。”

    槐詩點頭,走到窗前,向著遠方的夜空揮了揮手。

    與此同時,東倫敦格林威治區,一間面對外來留學生出租的公寓里,艾晴掛斷了電話。

    在聽筒里傳來的忙音中,她撐著拐杖從窗前起身,最后看了一眼遠方夜色中那代表著槐詩位置的亮點。

    許久之前籌備的安全屋發揮了作用,讓她度過了最危險的時期。

    洗手間里的醫藥箱依舊被打開著,里面的藥品井井有條的擺放,只有地上被換下來的繃帶里還帶著一點血絲。

    在窗戶倒影之中,留長了之后的頭發經過了火焰的燎燒之后,被她裁去,重新變成了簡短精煉的長度。

    在她身后,電腦的屏幕上,進度條還在不斷的推進,終于走向完結。

    程序關閉,在兩個月之內,天文會總部的所有人事變化資料已經全部儲存進了U盤中。

    而另一個屏幕上,各處的監控攝像之中,已經看到了無聲停在公寓周圍的那一輛輛無標志的車輛,信號捕捉的天線已經對準了此處。

    樓道里,兩列全副武裝、渾身沒有任何標志的特戰小隊在以飛快的速度向著她的位置靠近。

    “四個小時不到,就已經抓住痕跡了么?”

    艾晴看著屏幕上那張那張戴著面罩一閃而逝的面孔,喃喃自語:“監聽了線路之后才找到了位置?

    還是說,從一開始就掌控了狀況,故意等我暴露更多的動作呢?”

    無人回應。

    只有沉重容器被打開的聲音。

    盛放在專用器皿內的化學藥劑散發出刺鼻的氣味,就這樣緩慢又均勻的倒在了使用過的電腦上,將桌面上的一切盡數溶解成了一團爛泥。

    只剩下了U盤被她裝進了口袋里。

    她心中默默掐算時間,在漸進的腳步聲中,自言自語:“剩下的時間,應該……足夠打一個電話吧?”

    嘭!

    破門錘的聲音驟然炸響,破碎的大門之后,全副武裝的襲擊者魚貫而入,抬起武器對準了房間正中央的目標。

    “放下武器!”

    可目標根本沒有武器。

    只是,撐著一根拐杖而已。

    略顯蒼白的面孔上自始至終都沒有任何的表情,甚至就連看都沒有看他們一眼,只是自顧自的對著電話中繼續說道:“是的,沒錯,這里需要救護車。”

    她抬起眼睛,瞥了一眼闖入者,對另一頭說:“大概有十四人受到了重傷,有生命危險,請攜帶急救設備……具體狀況?我不太清楚。”

    她說:“但很快就知道了——”

    啪。

    電話掛斷了,在槍械咆哮的巨響中。

    而在那之前,整個公寓便已經迎來了突如其來的黑暗,一切光亮隨著電路的斷裂徹底熄滅,彌漫的黑暗里,只有窗外照進來的隱約月色。

    以及,從艾晴身后,緩緩升起的,一顆顆猩紅眼瞳。

    龐大的鋼鐵巨獸從虛空中緩緩走出,三顆猙獰的頭顱垂眸,冷眼俯瞰著眼前不自量力的‘獵人們’。

    咧嘴。

    在那一瞬間,自‘憤怒’之中,【絕望】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