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筆閣 > 天啟預報 > 第一千零五十三章 好久不見
    并沒有什么隱藏的敵人和獵食者。

    就像是周圍的地區一樣,這里荒蕪的好像就連地獄生物都活不下去。

    除了他們之外,再沒有其他活物的存在。

    在門后,頂穹已經坍塌的大廳里,悄無聲息,墻壁上掛著的排班表早已經泛黃,桌子也已經支離破碎,滾落在地上的圓珠筆無人收撿,藏進了石縫里。

    “真懷念啊。”

    安東的腳步停在了墻壁的面前,凝視著看不出原本痕跡的木框,敲了敲中間的位置,回頭對槐詩說:“以前的時候,我的名字,就掛在這里。”

    槐詩微微一怔。

    跟在他的身后,向內。

    穿過了破敗的走廊,空空蕩蕩的實驗室,還有那些早已經被灰塵落滿了的雜亂房間。

    墻壁和頂穹到處都是崩裂的痕跡。

    看不到什么斑駁的血污或者慘烈的場景,七十年的時間,足夠一切都消逝在時光里。

    哪怕是廢墟也變得溫柔起來。

    像是墳墓一樣的靜謐。

    最后,老人的腳步停在了庭院里,看著一張殘存的長椅。

    許久,他拍了拍椅背,彎下腰,從下面掏出了一個藏在夾縫里的鐵盒子,打開盒子之后,里面的煙灰就撒了出來。

    安東頓時眉開眼笑:

    “哈,它還在這里……”

    他坐在長椅上,那個曾經屬于自己的老位置,看向槐詩:“有煙么?”

    “沒帶。”

    槐詩拍了拍褲兜,尷尬回答:“當了老師之后,總感覺對學生影響不好,所以就打算戒了。”

    “戒了也好。”

    安東滿不在意的笑了笑,從防護服的內袋里掏出了一個皺巴巴的小包,捏出最后的一根煙卷,嗅了一下,卻不點燃,只是掛在嘴邊。

    “以前的時候,我的老師也勸過我這些,不過我沒有在意。后來做了老師,做了家長,才發現,原來做不好的事情被孩子們看到的時候,真的會有不安和羞愧。”

    他抱著曾經的盒子,緬懷的低語:“那時候,我跟著我的老師,來這里實習……說得雖然好聽,但實際上,每天只是做一些電工和打雜的活計。

    哪怕大家都是為了偉大的目標,可總要有人來負責一些雞毛蒜皮。我每天的工作就圍著電路和閘門打轉,最多的工作就是跟螺絲和釘子較勁。

    唯一的娛樂只有周末晚餐時的一杯酒,所以,偶爾大家會悄悄背著主管打牌。可牌打多了也煩,畢竟工資不多,沒什么錢可以輸,只能看看書,日子過的挺沒意思的……”

    說到這里的時候,他忽然沉默了很久。

    低著頭。

    凝視著盒子里過往的灰燼。

    “人總是不知滿足的,對不對?”安東輕聲說,“從來不知道,自己究竟有多幸福……”

    槐詩沒有說話。

    只是沉默著。

    有時候,只有習以為常的一切都失去之后,人們才會感受到往昔平靜的生活有多么可貴。

    人最大的幻覺就是以為一切都可以延續下去,永遠不會改變。

    可變化總是來得那么快。

    令人,猝不及防。

    越是向內,就越是能夠感受到時間所帶來的變化。

    曾經的第三通信中心已經不復存在,一切都在戰爭之中面目全非,有的是被地獄生物所破壞,有的則是人為的銷毀。

    機房、倉庫、控制中心……完整的東西沒有多少。可不幸中的萬幸是,里面很多東西都可以拆下來修一修繼續用。哪怕只是這些,也足以暫時填補太陽船的巨大缺口。

    他們沒有白跑一趟。

    可槐詩卻絲毫開心不起來。

    因為自始至終,他只能找到破壞和斗爭的痕跡,可是卻找不到任何的尸骨……散播出去的烏鴉們再三尋找,但一無所獲。

    所有的遺體都消失了。

    伴隨著粗暴的破壞,沒有剩下任何的殘留。

    “……可能,大家都撤去其他地方了吧。”槐詩勉強的擠出一個笑容,想要安慰安東。

    “或許吧。”

    安東教授平靜的走在前面,說:“也有可能是被故意毀掉了。”

    倘若是撤去其他地方的話,不可能還會留下這么激烈的抗爭痕跡。況且,大撤退中所有幸存者的名單就放在象牙之塔的資料庫里,不可能這么多年沒有音訊。

    對此,他早已經有了心理準備。

    “畢竟,天國譜系在地獄里名聲這么糟糕,那么多深仇大恨,有人做出這些事情也不奇怪。

    只是尸骨無存而已,早在簽開拓協議的時候,大家就做好這樣的心理準備了。”

   &n nbsp; 在說話的時候,他正低頭清點著倉庫里殘存的設備和物資,神情如常,沒有任何動搖。

    “幫我把后蓋這里拆開。”他指了指銹死的巨大設備。

    “好的。”

    槐詩伸手,稍微觸摸了一下,感知到了內部的結構和外殼的厚度之后,干脆利落的一刀,切斷了那些螺栓。

    一人多高的厚重蓋板便從主體上脫落下來。

    安東打開工具包,小心翼翼的將一具遍布各種芯片的晶板拆了下來,吹了吹上面的塵埃,再次確認型號之后,將它放進精密零件專用的收納箱里,才總算松了口氣。

    “看來我沒記錯。當初建造這里的時候,因為技術部偷懶,為了清理掉以前的庫存,所以給出的設計里,主控中心的定位系統直接用了上一代相控陣雷達的部件混搭。

    當時維護起來特別麻煩,大家不知道罵了多少次,結果卻沒想到,竟然方便了我們。這下火控設備的源質追蹤系統也可以完成了。”

    槐詩跟在后面打下手,負責將裝箱的珍貴物品扛起來。

    隨著安東一起,找遍了整個基地。

    他們就像是拾荒者一樣,小心翼翼的揀選著任何還沒有徹底損壞的精密儀器和設備。

    能夠扛走的就扛起來,如果扛不動,就拆開來,裝箱送進太陽船的工坊里去。

    當經過殘破的宿舍時,安東出神的看了很久,跟槐詩指了指自己原本的房間位置。

    “那時候,第一批撤退的名額下來。大家把維修部門的名額給了我。不是因為我最重要,是因為我是最不重要的那個……

    你看,如果人員需要精簡,那就要先裁撤水電工,我就是這么幸存下來的。”

    他自嘲的笑了笑,“當時走的時候,大家忙得甚至沒空說再見。只是催我回到現境之后多打點報告,發點物資過來。

    所有人都以為撤退是暫時的,總有一天能回來,包括我。

    所以,道別的時候,就沒想過無法再重聚。”

    老人輕聲嘆息:“還有太多的事情沒有做……太遺憾了……”

    槐詩想了一下,認真的回答:“曾經有個朋友告訴我:相逢和別離總是常見,只要相逢的時候大家曾經盡情歡笑,別離之后,便不必遺憾。

    雖然每一次回想起他,總是忍不住難過。可我覺得,如果有一天我要同別人道別的話,也一定會像他那樣,對離別的友人贈予期盼和祝愿。”

    安東聽完,沉默許久,輕聲笑了起來:“我的老師可能會罵人,他的脾氣可沒那么好,也從來不會講什么溫柔的話……不過,我現在已經比他更強一點了,他大概也能消消氣,好好休息了吧。”

    說完之后,他搖了搖頭,對槐詩說:“后面的事情,就讓你的大群來吧。就按照這張結構圖的標注。

    基礎設施并沒有被破壞太多,拆掉之后,還有很多東西可以用。”

    在他遞過來的圖紙上,已經表明了拆卸的部分,密密麻麻,沒有留下任何的剩余。

    槐詩猶豫了一下:“這是他們最后奮斗的地方,全部毀掉沒關系嗎?”

    安東教授的古怪的看了他一眼:“如果有用,他們活著的時候都會幫你把這些玩意兒劈柴燒。

    況且人都死了,不必講究這些,就當他們已經同意了吧。”

    在這樣決定的時候,老人沒有絲毫的眷戀和不舍。

    只是環顧著曾經多少人一同生存和維護過的地方,好像要將這一切都印入腦海里。

    “以前的時候,我的老師告訴我:我們沒辦法選擇如何來到和離開這個世界,但可以選擇去為什么而活著——大家都是因為這樣的道理,才選擇加入理想國。

    所以,犧牲和死亡總是常見的,不值得驚奇。”

    “死掉的人沒有能做到的事情,活著的人就要繼續做。先輩們無法完成的東西,后輩們就要去完成。

    如果有人阻攔我們,那我們就要同他為敵。如果前行者逝去了,那么,我們就要將他們的死變成匕首,去插進敵人的心臟里——”

    就好像回應他的話語一樣。

    遠方的薄霧中吹來了輕柔的風,令他的白發微微飄起。

    有清脆的聲音從窗邊響起。

    那是是逝去的人所遺留下的項鏈,在斷裂的鏈條上掛著銹蝕的鐵牌,早已經無法分辨上面的字跡。

    寂靜里,安東靜靜的凝視著隨風搖曳的銘牌,忍不住微笑。伸手,溫柔的將它捧起,掛在脖子上,同自己的那份一起。

    “親愛的朋友們,讓我們再一次的燃起火爐,打造一切吧。”

    他低頭,輕聲允諾:“我保證,消失在雨水中的一切,都會重生在火焰里。”

    無人回應。

    只有鐵片碰撞,發出漫長時光之前細碎回音。

    像是往日的歡笑。

    好久不見,大家。

    我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