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吐了口氣：“還真是殘忍呢。”
“殘忍？”
小沙彌搖頭：“我并不覺得殘忍，相反，我為她感到高興。”
“高興？”
“沒錯，她拼了命的做到了自己的極限，她為自己活到了最后。”
“她是為了自己嗎？”
“難道不是嗎？雖然她是為了肚子里的孩子，可那一切感受不正是她自己的欲望嗎？”
我竟無從反駁。
也許這是個哲學的問題，畢竟很多時候哲學就是無理攪三分的囫圇話，怎么說都占理。
可你能說他錯了嗎？
但似乎也不能……
女人的確是為了自己的欲望死的，就像現在網絡上主流的觀念一樣，養孩子是父母感動自己的過程，而不是孩子想要出來，所以不能抱著讓孩子感恩的心去養育他。
往深了去想，本質就是這個樣子。
所以很多時候，感情是最經不起推敲的東西。
我笑了：“你說的也許是對的，但在這件事里，你收獲了什么？”
“一定要有所收獲嗎？”
我搖了搖頭：“不一定要有收獲，但我覺得你應該用什么方法說服我，否則我就會覺得你這個小和尚不講究了。”
小沙彌明顯露出了思考之色。
事到如今，我早就猜到了他的身份。
這是一個轉世尚未完成的佛，和仙人一樣，他們許久未來人間，明顯對人間生疏了。
“我或許可以獲得轉世，只要你幫我。”
“不行。”
我搖頭：“這個理由不好，無法說服我。”
小和尚繼續思考：“我可以佛法渡世，還世人一片靈臺清明。”
“太扯了，說的好像是別人想要一樣，你都說了你的母體是為了自己欲望犧牲的，那你想要普度眾生何嘗不是你自己的欲望呢？那四大皆空又是空了什么？”
“佛法無邊……”
“滾！”
我懶得去聽了。
和之前那在醫院遇到的轉世圣佛比起來，這面前的小沙彌明顯要差上許多。
這種差不是說境界和佛法的區別，而是說入世人間的態度明顯不一樣。
果然……
人和人是不一樣的，佛和佛也不盡相同。
在我說出這話的瞬間，我眼前的景象變了。
我重新回到了河邊，那尸體仍舊抓著我的腿，半焦的腦袋橫亙在那里。
她活不過來了，但肚子卻在蠕動，似乎有什么東西要破肚而出。
我眉頭微皺。
然后朝著周圍看去。
顯然，這迷霧跟肚子里的孩子有關，他迫不及待的要出來，昭示著他已經無法維持多久，再不出來可能就無法出來了。
“閻羅殿沒有殺得了你，那我就幫他們一把。”
我拿出了刀，對著那肚子刺了過去！
這看起來很殘忍！
但其實我很清楚，那肚子里的孩子其實早就該死了，之所以沒死，是因為那轉世的佛用大法力加持著。
所以，我斬的是佛！
隨著一道嗚咽，那肚皮立即安靜了下去。
死去的尸體和泥濘沾染一處，像極了即將腐朽的枯木。
有道金光鉆了出來，朝著天上飛去！
但還不等攀升太高，湖面就忽然出現了一條大魚，一口將他吞下！
那大魚通體烏黑，散發著道道的腐朽氣味，顯然不是活物！
這一口下去，那轉世的佛，便再也回不到天上了。
何等的悲劇……
我若有所思，也許佛也好，仙也罷，在轉世的過程中，已經是人類的軀殼，他們散盡了修為境界，已經可以被世俗的東西所傷害。
所以……
果然如崔半城說的那樣，神佛地府根本不會對人間造成創傷，最終的戰斗仍舊會回歸本質。
陡然間！
霧氣散了！
周圍土地焦黑，我才看見有蘇千雨他們就在不遠處，似乎也剛從混沌中掙脫出來。
當他們看見我的動作時，所有人都是目露驚詫！
“你在做什么？”有蘇千雨問我。
“殺了個想要轉世的佛。”我說道。
“豁？”
有蘇千雨神色變得古怪。
閻靈看著我，滿臉驚訝：“你為什么要這樣做？”
“因為一個對母親毫無感情，甚至覺得別人的犧牲理所應當的家伙，我覺得……不配為人。”
我說著，卻是看向了他處。
因為在那里，有幾道身影。
其中一人太過熟悉！
赫然便是冥王！
他身邊有一個鎖骨被鐵鉤子穿過的和尚，正凄慘無比的吊在那里。
昆侖將如拎小雞一般的拎著他。
和尚沒死，只是看著我手中穿過婦人小腹的刀，整個人臉上寫滿了嗟嘆。
“哈哈！”
冥王大笑：“不愧是沈盟主，讓人驚嘆！”
他雙手鼓掌，身邊的昆侖將松手，那和尚立即掉落在地上。
和尚奄奄一息，但看起來不會喪命，雙手按在泥濘之中，看著我的方向，眼中沒有仇恨，只是非常的失落。
我將刀拔了出來，站直身體。
其實……
我在動手之前，就有過類似的猜測，這或許一場局，但我仍舊義無反顧的入局了。
就如人說的那樣，一個人可以欺騙整個世界，卻無法欺騙自己的內心。
“大師，你似乎心不靜呢。”我說道。
那和尚雙手合十：“阿彌陀佛……”
他眼瞼低垂：“施主為何如此？”
“因為我覺得那佛他不該來人間。”
“亡者已逝，她竭盡全力救下的孩子，終究是其一生之希望。”
我搖了搖頭：“剛才在那佛的意識里，他對我說女人是為了自己的欲望而拼命救下孩子，那么女人死之前，就完成了自己的欲望，那么我殺這個逆子似乎也沒有問題。”
“終究是一條性命。”
“人和人是不一樣的，有的人配做人，有的人不配，我說的對吧……冥王。”
我看向了冥王。
冥王鼓掌點頭：“沒錯沒錯，你說的極對！”
我笑了。
冥王也笑了。
他被昆侖將拖了起來，放到了肩上。
而后，昆侖將轉身，閻羅殿眾人隨著他一起迅速的遠離。
這是冥王的離間計，我放出聲音支持神佛地府入世，可如今我殺了佛，并且在僧人面前，那我就算是違背了自己的承諾，是個失信的小人。
對于冥王來說，他并不在乎失信與否，但對于我來說，我不得不在乎。
所以說……
其實我殺了這個和尚最為合適。
而閻靈也到了我身邊，眼神里充滿了詢問的味道。
我苦笑了一聲：“沒必要，殺了他還是會傳出去，只會越傳越變味。”
我走到了那和尚身前，用力的將他身上的枷鎖取下。
和尚很虛弱，但還是掙扎著站了起來：“施主似善非善，似惡非惡，貧僧不能解。”
“嗯，畢竟這個世界上不是什么事情都有一個解釋的。”
我拍了拍他的肩膀，轉身拉著閻靈的手往外走。
“施主，貧僧……”
“隨便說隨便傳，如果下次遇到這樣沒心沒肺的轉世圣佛，別說圣佛了，就算是仙家和陰官，我也是照殺不誤。”
“阿彌陀佛……”
離開了這片荒蕪。
有蘇千雨淡淡的笑了一聲：“還真是悲劇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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