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城落地，坐車來到西北最有名的環形監獄門口，高聳的墻像是一道天塹，無法跨越。
里面是冰冷的地獄，外面是人間。
一旦進了環形監獄，最低就是無期。
這里常年處決犯人，所以不管是落地之后映入眼簾的獄警，還是整個大門口的氣氛，都給人一種肅殺的冷酷感覺。
仿佛空氣中都蘊含著血腥味，夾雜西北戈壁的粗糲，狂風止不住的吹，稍微一睜眼就被砂石埋在眼角。
他深深吸了一口氣，那干燥的風撲在臉上，配合乖張的烈日，疼痛感剎那顯現，江城再呆一會，臉頰一定會裂開小口子。
獄長是個有些陰郁的老頭，眼角的皺紋很多，個子也不高，目光炯炯有神，嘴唇很薄，像刀片一樣薄。
“等江院長多時了。”
“辛苦了。”江城點點頭客套了一下。
“能為華夏科研領袖引路是我的榮幸，快進門吧，外面風太大。”
譚獄長做出一個恭敬的請的姿勢，略微低了一下頭，引著三人厚重泛著黝黑鐵色的門中。
尤立軒打量了一下里面的設施，門口處的位置還沒有那么多的警力防守，據典獄長介紹，他們的防御核心是層層向內，最中心的位置，有著近二百名訓練有素的獄警，都是從各地抽調過來的精英。
譚獄長去安排江城和水庭由美的會面，他們先在等待室里小坐一會。
江城問顧清婉，“我記得你曾經也在那個黑客組織任職過吧？”
“是的老板。”
“那你有聽說過她嗎？”
“當然，水庭由美子是創建kill*et的元老，只不過她當時是有代號的，組織里并不以名稱排序，而是阿拉伯數字，我是714，而她是03。”
江城沒有說話，沉思了一會，自己要面臨的是曾經那個年代統治級別的罪犯，他大概能猜到，對方是一個什么樣的人，擁有絕對清晰的理性思維，敏銳的洞察力，或者一個徹頭徹尾的······瘋子！
“江院長，準備好了。”
獄警輕輕敲了敲門，江城從座位上起身。
······
一間審訊室里，四周的墻壁是純白色的，天花板上兩排吊燈極其亮徹，中間隔著一道很厚的玻璃。
江城的面前有一把椅子，一張桌子，他拉開，坐下。
審訊室的對面，有些遠的距離那，是一張可以把人固定在椅子上的枷鎖。
一個女人，從走廊里進入緩緩打開的門，她的頭發有些亂，側臉隱藏在陰影里，皮膚很白皙。
江城的目光伴隨著她的步伐而動，水庭由美走的很鎮定，絲毫不像一個罪犯，反倒是像在自己后院行走的美婦人。
這就是讓無數國家懸賞的女人嗎？怎么，看起來有點柔柔弱弱的。
她坐下，一言不發的特警把她的腳用鐐銬扣起來，手也是一樣，但等最后一只手要被鎖住的時候。
忽然，水庭由美出聲，“等一下。”
這個女人的聲音很有磁性，通過收音器響在江城這邊的房間，帶著一絲慵懶與漫不經心，很抓耳。
她伸出手，理了一下鬢邊的頭發，把整張臉頰露出來，幾綹亂發整的服服帖帖，極盡優雅。纖細的指尖修剪的很干凈，如她這個人一般。
隨后，水庭由美抬起眼來，兩者的目光對視。
剎那間，江城愣住了。
他直視著那張臉，幾乎在映入眼簾的瞬間，腦袋就“轟”的一聲變空白，他極度驚愕不敢相信。紛至沓來的種種情緒沖擊著他，一種莫名的熟悉感涌上心頭，他感覺到心臟猛然抽搐了一下。
水庭由美，長相漂亮到難以置信，她的鼻梁和眼眉，有些蒼白的唇沿，都像被上帝精心雕琢過一樣精致。白皙的皮膚透著一種瑩潤感，可能是監獄的生活太過清貧，導致她臉色不太好看。
最惹人注意的是她的眼眸，藏著無盡的深邃，里面有一種攝人心魄的迷離感，任何人都猜不透她在想什么。
江城之所以發愣，不是因為她好看。
而是因為，那份熟悉感。
水庭由美，像一個人。
如果是因為某些特質導致相像，他不會有這么大的反應，但常識觀念大家都知道，只有遺傳的基因才會導致子如父，女如母，有些家庭的孩子甚至和長輩是一個模子里刻出來的。
明明都是兩個眼睛一個鼻子，大家卻能一眼認出來，他是鄰居誰家的孩子。
這種和整個世界疏離開來的美感，和身上的氣質，江城只在生命中見過一個。
洛小璃。
她簡直就是中年版的洛小璃！直發黑眸，頭發的顏色濃的如墨，甚至在燈光的照耀下有些光澤。
一個堅定的科研學者，在絕對理性的思維加持之下，很少會被世間的事情影響到心神，江城更是其中出類拔萃的存在，但是牽扯到他生命中最重要的幾個人。
江城也頃刻間種種情緒涌上心頭來，不由自主的捏緊了拳，他竟然有些緊張。
這種緊張哪怕是在科研峰會上面對全球的關注都不曾有過。
片刻后，他抿了抿嘴。
“你好，水庭小姐。”
“你好，江院長。”
她很平靜的點出了江城的身份，這并不奇怪，每天的晨間報紙不是白讀的，從江城被推向國際開始，報紙上出現他的名字不計其數。
江城整理了一下思緒開口。
“我這次來是有些事情想要你配合，關于模擬大腦的計劃，華夏想研究出一款能夠仿大腦結構的量子計算機，你可以成為宿主，通過導管鏈接的方式，大概過程會持續一個小時，整個計劃不超過三周。”
“我拒絕。”她輕啟唇沿，淡淡說出這三個字。
“你可以要求一些東西，我知道水庭小姐不做沒有利益的事情。”
“不，我什么都不要。世間已經沒有任何事能讓我看得上了，現在的生活挺好的，至少我還活著。”
“哪怕適當的給予一些自由？”江城來之前就想好了，對于監獄里的罪犯，他們最缺乏的東西就是自由。華夏當然不可能把她放出來危害人間，但可以在模擬大腦計劃的途中給她一些接納別的東西的機會。
這樣東西可以由她提出，當局考慮。
“自由對我來說沒有一點用處，哪怕你說放我出去我都不會東西。江院長應該知道，只要我踏出這個監獄，等待我的就是死亡，華夏是我的庇護所，我會死在環形監獄里。免談。”
隨即，水庭由美聲稱自己累了，讓特警帶她回去休息。
整個過程，絲毫不拖泥帶水，她也沒有試圖用任何方法改變江城的思維，以達到其他目的。
江城是一塊鋼鐵。
她也是。
······
夜晚，西北的夜晚。
戈壁灘的綠洲里，環形監獄提供的休息室。
江城站在高樓露臺上，凝望著天空，這里的蒼穹和城市不一樣，更開闊，更明朗。
吹來的風又干又冷，晝夜溫度相差極大。
這是江城和水庭由美談話后的幾個小時，很顯然，以失敗告終，對方拒絕了要求。
讓江城心緒起伏的并不是她的回絕，而是她帶來的那種熟悉感。
在來的途中看過的資料，此刻又出現在他的腦海里面，一遍遍的復述。
水庭由美，38歲······
曾犯多次國際級別大案。
在霓虹國出生后遷入華夏蘭陵，德籍。
種種巧合湊在一起，就是一個既定的事實，縱使這個事實再難以相信，它也是真相，不被人所接受的真相。
年紀符合，時間符合，長相符合。
要知道，洛小璃是在三歲左右失去了父母，被小姨和姨夫從福利院中抱養出來，問她曾經的事情，小璃只記得零星。她有一個很幸福的家庭，爸爸媽媽很恩愛，自己仿佛生活在蜜罐里面。
再問些細節性的東西，她就想不起來了。
世間絕沒有如此巧合的事情，長得如同一個模子里刻出來的人毫無聯系，這誰能相信？
而且水庭由美理鬢角發絲的那個動作，在那一瞬間里，江城似乎透過她看到了洛小璃，絕對沒錯的，那種撲面而來的熟悉感，連習慣都如出一轍。
水庭由美，這個曾犯下無數罪孽的通緝犯，有可能是他的丈母娘······
江城猛然間回想起來前些日子的一件事情。
他回到家里，洗完澡從浴室里出來，兩人休息的房間里擺著一幅素描畫，上面是一個城堡一樣的建筑，有種肅穆的美感。
江城問小璃這是哪個國家的建筑，小璃說自己就隨便畫的，筆放在白紙上，徐徐就描繪出來了。
環形監獄的露臺上，他猶豫了一下，還是拿起手機，查詢了一下德國的建筑風格。數十張圖片擠進眼睛里面，嚴肅富含線條感的城堡，弧形的入門形狀，十好幾扇窗戶對稱，穹頂上硬朗鋒利的尖端。
那幅畫，恰如德國的建筑風格，能讓人一眼判斷出來的。
江城驟然間渾身起雞皮疙瘩，這個恐怖的事實一下子讓他的心亂了，他的呼吸都變得急促起來，扶住額頭，一種異常的情緒開始蔓延在心中。
不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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