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泰斯的決定并不能說是草率。
嚴格來說，他的決定，也就是代表自身所屬的勢力愿意接受李天瀾的統治，這只是一個意向。
把這個意向變成事實，至少需要一個談判的環節。
即便他們現在能掙扎的余地不多，可就算完全沒有掙扎的余地，談判還是要有的。
在這個過程里，星國至少能夠明白眼前這種局面到底是怎么回事，能弄清楚李華成所說的災難和末日是什么。
如果事實證明接下來的災難不可避免，但李天瀾，也只有李天瀾能夠庇護他們的話，那他自然會毫不猶豫的投靠李天瀾。
可如果在弄清楚了真相之后，他們發現星國也有能力去面對末日，哪怕僅有一絲可能，他們同樣也會做出不同的選擇。
這個所謂的意向只是一個誘餌，只要可以把李天瀾和中洲吸引過來，他們就可以拿到知情權，今后如何，還需要再做選擇。
萊恩哈特也明白這一點，所以沒有多說什么，第一時間繞開中洲選擇聯系李天瀾，確切地說，是聯系東皇宮的對外渠道，通過東皇宮的渠道，打算跟李天瀾秘密見面。
他的通訊請求以最快的速度傳遞到了韓新顏那邊。
已經知道了部分真相，正在艱難的適應著自己的新身份的小秘書甚至都沒有跟李天瀾匯報這件事情，面對萊恩哈特刻意擺出來的低姿態，韓新顏隨便應付了兩分鐘，明白了萊恩哈特的意思之后，直接表示會轉接專門負責這件事情的負責人，相關的事情可以跟對方去談。
韓新顏清脆的聲音帶著年輕女人特有的活力回蕩在萊恩哈特的辦公室里。
始終跟萊恩哈特保持著通訊的阿泰斯自然也聽到了韓新顏的回應，他表情平靜的看著萊恩哈特，沒有說話。
萊恩哈特看了他一眼，似乎明白了阿泰斯的意思，他讓自己的聲音擠出一絲笑意，姿態更低，聲音也更柔和。
“韓秘，這件事情，我認為有必要跟東皇陛下溝通一下，畢竟，這并不是一件小事對嗎？這并不會耽誤太多的時間，事實上，除了東皇陛下之外，我們在這個時間點上去見任何人，都是沒有什么意義的，因為對方肯定也會向陛下匯報，這樣過程繁瑣，反而會更加的浪費時間。”
“陛下很忙，而且對于這種事情，他也沒有太大的興趣。”
韓新顏聲音很平靜，即便是知道了萊恩哈特的來意，她的聲音依舊很平靜。
事實上，當萊恩哈特的通訊傳遞到韓新顏這邊的時候，小秘書內心是有些激動的。
東皇宮宮主的貼身秘書和曦王朝的少司命完全是兩個概念。
作為前者，哪怕東皇宮發展的再怎么輝煌鼎盛，類似于萊恩哈特這種身份的人，韓新顏都必須要保持最基本的尊重。
東皇宮沒有類似于董事會這種東西，自然也沒有董秘這樣的職務，李天瀾的貼身秘書，手里掌握的是堪比絕大多數高層的權力，可實際上，她并不在東皇宮核心高層的實際名單上。
而曦王朝的少司命則完全不同，這是帝王體系中距離帝王最近的職務，比起大司命都要近，貨真價實的王朝高層。
這個職務甚至很難去跟其他體系的職務去對比。
圣賢麾下的太師少師尚書臺，洞察麾下的首席御史，又或者神鋒麾下的太尉執劍人，這些職務看起來跟少司命都是一個層次的，但也僅僅是看起來。
帝王的位置高于一切的情況下，距離帝王最近的少司命，位置不夠明確，比不上各大體系的頂端職務，但卻絕對會比各大體系中次一級的職務要高一些。
帝王體系下的兩位司命，全部職責說起來其實一句話就能概括：輔助帝王協調各大體系之間的關系。
字面意思很模糊，但也正是因為模糊，手中實際掌握的力量卻大到了難以想象的地步。
圣賢，洞察，神鋒，天啟，這四個人都在他們的協調范圍之內。
換句話說，日后隨著曦王朝穩定下來，兩位司命任意一個去其他體系，比如去圣賢所屬的體系開會的話，在公共場所，在各類文件里，圣賢的名字會是第一個，而第二個名字絕對會是司命，然后才是其他人。
《地位》
而從帝王體系中橫向對比，現在的韓新顏，已經等于是跟她的父親韓東樓站在同一個高度。
東皇宮變成曦王朝。
前東皇宮首席執行官韓東樓已經確認會繼續在帝王體系內發光發熱，韓東樓會成為帝王體系內的首位裁決，這個職務，類似于大琺官，對王朝內部所有領域的沖突進行裁決。
尚書令與裁決，兩個體系的兩個位置，前者負責規劃確立，后者負責精準執行，兩個位置，基本上就代表著曦王朝日后的秩序。
這也是韓新顏如今所在的高度。
或許是因為這個高度太高，所以小秘書一時間很難去適應，也正因為如此，接到萊恩哈特的通訊她才會激動一下，但對方越來越低的姿態卻也讓她清醒的認識到了自己的位置，心態自然而然的轉變之后，在看萊恩哈特，其實也就是這么回事了。
萊恩哈特顯然不會相信韓新顏所說的，李天瀾對這件事情沒興趣這類說辭。
五大強者之中，他們穩穩的排在第二，超越中洲沒有希望，但被別人趕超，別人也沒希望。
廣闊的疆域，豐富的底蘊，強悍的實力，這一切李天瀾都有可能拿到手的情況下，他怎么可能不感興趣？可當面反駁韓新顏，似乎又不太合適。
萊恩哈特陪笑了一聲，只能采取迂回戰術：“如果，我是說如果，如果陛下真的抽不出時間的話，我們跟秦微白秦女士溝通一下也是可以的，不知道秦女士...”
韓新顏下意識的皺了皺鼻子，一本正經的淡淡道：“這件事情不在天啟的負責范圍之內，事實上，你說的事情，圣賢可以全權負責，不需要再向陛下匯報，你們應該知道圣賢是哪位，我這里可以給你轉接，又或者，你們自己去找圣賢溝通。”
圣賢？李華成？
繞來繞去，又繞到了李華成身上。
而且...
天啟？
這是秦微白在這個王朝的稱呼么？這又是什么奇怪的職務...
如果開疆拓土這種事情圣賢都可以負責的話，李天瀾又負責什么？
萊恩哈特皺了皺眉，再次看了一眼阿泰斯。
這一刻，他和阿泰斯的心思都是一致的。
他們最想溝通的，自然是李天瀾，因為找李天瀾更容易得到真相，他不是傻，而是種種事實都已經證明了一件事情，在擁有絕對實力的情況下，李天瀾早就習慣了直來直去，根本懶得有別的心思。
如果見不到李天瀾的話，他們第二選擇是秦微白。
這個女人比李天瀾要難纏太多太多，可至少現在在萊恩哈特和阿泰斯心里，秦微白雖然難纏，但也要比李華成好對付。
李華成是最差的選擇。
可偏偏他們要做的事情，又是李華成負責的。
跟李華成打交道...那真的要隨時用最謹慎的姿態認真思考他的每一句話，否則很容易就會出現直到星國完全被吞并進入李天瀾的王朝后他們還不知道真相的情況。
“如果我們一定要見東皇陛下呢？韓秘，我們非常有誠意，我認為，我們雙方對彼此都應該有一些尊重，我們的誠意擺在這里，這份誠意的重量，應該值得陛下親自來跟我們談才對。”
萊恩哈特沉聲道。
韓新顏的聲音終于變得有些不耐煩：“你在說什么奇怪的東西？好，即便你的誠意是有重量的，那我可以告訴你，這個重量，還不夠。”
“閣下似乎不能完全代表東皇宮吧？你...”
萊恩哈特欲言又止，但某些意思，卻表達的極為清楚。
“我是東皇宮的少司命，我或許不能代表整個王朝，但你們提出來的事情，就是在圣賢的負責范圍之內，這是王朝的意志，你們無論找誰，最后見到的，都只會是圣賢。”
韓新顏聲音冰冷，她似乎失去了耐心，話剛說完，就直接掛斷了通訊。
通訊突兀的結束了。
辦公室里，遭遇了不禮貌對待的萊恩哈特沒有任何惱怒的情緒，他瞇著眼睛，若有所思。
在他面前的屏幕里，阿泰斯好像同樣也在思考著什么。
“中洲，很明顯已經有些不對勁了。”
萊恩哈特思考著，聲音很平靜的說道。
“王朝，中洲。這兩個詞匯放在一起本來就很突兀了，現在看來，中洲的體系似乎發生了某些我們暫時還不能看清楚的變化，這應該跟中洲變王朝有著直接的關系。”
阿泰斯淡淡道。
“按照我們目前掌握的情況來看，圣賢是某種職務的事情已經被確定了，而天啟同樣如此，這是秦微白的位置，也就是說，在這個王朝的體系內部，圣賢和天啟，應該都是很重要的人物，甚至是平級的。
還有韓新顏，一個秘書而已，現在卻成了...少司命？”
萊恩哈特的聲音里帶著濃濃的茫然。
他的漢語很好，阿泰斯漢語同樣也很好，中洲作為霸主，對于其他勢力的精英而言，掌握漢語幾乎是必須要具備的能力。
所以萊恩哈特之前一直跟韓新顏用漢語交流，否則圣賢天啟還好，少司命翻譯過來，跟漢語基本就是兩個意思了，到時候更加讓人難以理解。
“我們知道的資料太少了，就目前來看，李華成和秦微白分別在不同的位置上，東皇宮未必就是吞噬了中洲，雙方...應該是在融合。
而且這樣的融合，應該是剛剛開始，甚至很多位置都沒有確定下來，否則韓新顏不會讓我們直接找李華成，即便李華成可以全權做主這件事情，但最開始，應該也是見不到他的才對。”
阿泰斯的眼神微微閃爍：“對于我們而言，這是好事，如果災難必然會以一種我們無法阻止的方式爆發的話，我們加入中洲后，也許還有機會去占據更多的重要位置...”
萊恩哈特遲疑了下：“那...聯系李華成？”
“我來吧。”
阿泰斯嘆息了一聲。
或許是末日將至，又或者是身為霸主的傲慢，不管是因為什么，剛才的通訊都足以讓阿泰斯認清楚一個事實，那就是萊恩哈特在中洲某些人眼里的分量，其實真的很一般。
一個秘書都能對他這么不客氣，那面對李華成呢？
或許李華成表面會做的到位，但萊恩哈特在對方心里不會有分量這是可以預料的，沒有分量，又能談出什么東西？
阿泰斯不認為自己會比萊恩哈特聰明，可他的家族，以及手里掌握的資源卻足以讓他成為萊恩哈特的老板，表面上，他只是一個財閥的族長，但實際上誰都清楚，阿泰斯這個姓氏，在當前的局面下，已經成了這片土地上最高的意志。
他親自出面，至少要比萊恩哈特要好一些。
萊恩哈特不說話了，他在自己辦公室的沙發上坐下，眼神專注的注視著阿泰斯。
些許的壓力一點點的在心里涌動著。
阿泰斯深深呼吸了一口，終于還是嘆了口氣，給李華成發送了通訊請求。
作為老對手，他找李華成并不像找李天瀾那般困難，甚至可以說只是熟人相互間通個電話而已，雖然這所謂的熟人關系并不怎么好，可真的很熟了。
通訊很快就被接通。
阿泰斯面前，占據著屏幕的萊恩哈特身影開始縮小到了一半，然后從一半變成了一個小窗口。
李華成的身影出現在了屏幕上，清晰而生動。
“阿泰斯？”
李華成的表情明顯有些詫異：“好久不見了，你找我有什么事情？”
李華成的詫異并不是假裝的。
他和阿泰斯之間很熟，可兩人大部分時間里，都是在隔空交手，阿泰斯家族是盤踞在大洋彼岸真正的龐然大物，擁有極強的統治力，換句話說，只要他愿意，他手里就有著用不完的棋子，萊恩哈特，甚至即將退休的凱德，又或者其他任意什么人，都可以成為阿泰斯的棋子，反正李華成根本就沒想到他會本人聯系自己。
“事實上，在找你之前，我先找了李天瀾陛下。”
阿泰斯深深呼吸，沉聲道。
“嗯？”
李華成臉上的古怪一閃而逝：“天瀾見你了？”
韓新顏或許只能隱約感受到李天瀾的一些態度，知道他對于外界的勢力沒什么興趣，至少現在沒什么興趣，但李華成卻知道根本不是這樣。
他不是對中洲外的地盤不感興趣，最根本的原因，是他做不到。
不要說阿泰斯掌控的勢力，就算比星國再小十倍，甚至百倍的區域，李天瀾都想要。
可他現在根本就無能為力。
能夠做到現在這一步，已經是李天瀾目前真正意義上的極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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