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住所，章陌煙在沙發上從下午呆坐到晚上，她努力在回憶里搜索一些東西，但絞盡腦汁，除了確定夢境，不，那不是夢境，準確說是記憶。除了確定記憶里的那個女人是母親，是肖國溪照片里的年輕女人，她腦子里一片空白。
腦殼隱隱作痛，胸口壓抑著煩躁，不能讓自己再想了！
章陌煙翻出幾部種草很久卻一直沒空看的電影看，就這樣一部接著一部播放，直到窗簾的縫隙里穿進陽光，她才驚覺自己竟然就這么看了一整夜。
一點也不困，腦子八成是罷工了，幾部影片竟然沒記住任何一個主角的名字。
她就不適合看外國文藝片。
今天是周日，是之前說好要回家吃飯的日子。這個家，是二十多年來一直給與她愛與溫暖的地方。如果不是小時候無意看到了自己的收養證，她絕對不相信自己并非章峰和黃琴親生。
昨天的混沌讓她忘了去準備禮物，章陌煙就在路上的水果店買了兩大盒草莓和櫻桃，選的都最高檔的品種，她自己據對舍不得買來吃的那種。
自從一個月前在自己的小屋被“抓奸”后，章陌煙還沒有和黃琴見過面，雖然中間她給黃琴打過幾個電話，但最后都是章峰接的。不太會搞關系的她只好天天給黃琴發問候的微信，投其所好，發的都是中老年朋友最愛的“早上好祝福你”、“美好的一天平安順心”之類的圖片，一開始黃琴并不理她，半個月后才有所轉變，但回復的也僅是“千好萬好平安健康最好”“輕松自在樂天隨緣”這種看不出是不是隨手轉發的表情包。
看她們的微信聊天框，沒有只言片語，妥妥就是一個斗圖界面。
所以，章陌煙還不知道黃琴現在對她是個什么態度。
二十多年來，她一直小心翼翼，雖然沒當過年級第一名，沒考上985高校，畢業后也沒人生開掛，但是她可取之處是始終乖巧聽話懂事，從小到大爸媽說讓干嘛就是干嘛，從不忤逆，更沒有叛逆期，所以向來也是大人們非常羨慕的別人家的好孩子。
和肖行雨一起被“抓奸”這事，是她第一次讓章峰和黃琴對她失望，因此這一個月以來，她一直都不知道怎么面對他們，而現在，她更加不知道怎么面對了。
不過，情況好像比她想的好很多。
敲開家門的時候章峰仍然熱情如昔，爺爺奶奶也是喜笑顏開，黃琴特地從廚房跑出來跟她說:“豆豆回來了啊，今天吃梭子蟹，媽媽一早上去菜場搶的，剛剛從舟山運過來的好得不得了！”
一切如常。
章陌煙這才心緒稍定。
奶奶從房間里拿出特地保管的比利時巧克力給她吃，爺爺看了，像個老頑童似的在旁邊潑冷水：“人家小姑娘要身材的，才不要吃你的巧克力，你那個是化肥！”
出言不遜，毫無懸念立即遭到奶奶一頓反唇相譏，章陌煙嘴里抿著巧克力笑看，安靜而溫柔。
“豆豆，你刀豆揀好了嗎？媽媽要開始燒肉了！”耳邊突然響起章峰詢問的聲音。
章陌煙回神，電視里正放著一條社會新聞，浙江有個25歲的姑娘，婚后一直無法懷孕，經檢查才發現她竟然是個男人！這么離奇的事件，章陌煙看得入神，都忘了自己還在揀菜。
“哦，快好了。”章陌煙趕緊手上加速。
章峰走過來，彎腰好好看了看她的臉：“豆豆，你昨天晚上沒睡好嗎？怎么眼圈有點黑？”
“哦是嗎？我昨晚上看電視看到太晚了。”
“這樣可不行，睡眠很重要的，等下吃好飯你去我們床上休息一下吧！”
“嗯，好。”
“等爺爺奶奶明年拿到新房子，你還是搬回來住吧！你一個人在外面住我們還是不放心。”
“好，爺爺奶奶明年就能拿到房子了嗎？“
……
十二點不到，黃琴做好了一桌子菜，在奶奶的刻意安排下，黃琴坐在了章陌煙身邊。一家人其樂融融開動，章峰覺得老婆心情好，鬧著要喝五糧液，這個提議得到爺爺大力響應，黃琴果然心情很好，欣然允可。
“豆豆啊，你爸說你對象在外地公干，他什么時候回來啊？趕緊帶回來給我們看看！”奶奶非常期待地問章陌煙。
剛和章峰碰完杯的爺爺聽到這句，停下飲酒：“對，聽你爸說你找的這個小伙子賣相很好，人又長長的，一表人才，爺爺也迫不及待要看看了！”
章陌煙望向章峰，沒想到他私下會對人美言肖行雨，非常意外。
章峰靦腆地笑起來，大家都很歡喜，只有黃琴目露絲絲痛心：“可惜是名教化學的老師，如果是體育老師也好一點。”
章峰抿掉半杯白酒，不以為意地開朗道：“我看小肖人高高大大的，也很有安全感，保護照顧我們豆豆肯定沒有問題！”
黃琴聽言，有點想辯論，但是想了想，她又放棄堅持地輕嘆一聲：“唉，大人都是白操心，女兒喜歡最重要！豆豆，你很喜歡這個小肖是嗎？”
章陌煙愣住，忽然有點不敢回答。
黃琴沒覺出章陌煙的不對勁，自顧自地說：“可是這個男孩子長得太出眾了，招蜂引蝶！豆豆啊，你確定你能掌控得了他嗎？”
黃琴個性強勢，在夫妻關系中一直是上位，所以她自然覺得女人降得住男人，才是一個婚姻長治久安的前提。
章陌煙突然失語，如果坦誠自己喜歡肖行雨，會怎么樣？
看今天的情況，章峰、黃琴、爺爺、奶奶還是會支持他們在一起的……這樣的話，外一她和肖行雨不在一起了，他們會怎么看？
這個問題一閃現出來，章陌煙對自己大吃一驚。
她竟然，已經覺得不會和肖行雨在一起了……！
黃琴看著眼角微微下垂的章陌煙，只道她是回答不上自己的問題，恨鐵不成鋼地搖頭：“唉，被人家吃得死死的，這可怎么好哦！這樣，等下次男孩子上門，讓我來給他上上規矩，想做我們家女婿就要約法三章，否則沒門！”
“好了好了，”章峰看黃琴激動起來，趕緊往她碗里夾了筷子菜安撫，“人家小肖畢竟是做老師的，為人師表，人品肯定OK的！叫我說我們家豆豆性格這么好，誰娶到那是誰的福氣，寶貝還來不及呢！豆豆根本不需要來硬的，我們女婿也會服服帖帖的。”
這話說得爺爺奶奶深以為然，跟著連連點頭。
“就是就是，老馬那個孫女就是個例子。小姑娘太有主見了，找了個男的也是喜歡做主的，小兩口天天在家吵架，最近聽說已經鬧離婚了。”
“哪能這樣過日子？！還是我們家豆豆好，不僅長得比老馬孫女好看，還乖得不得了，以柔克剛，男人最吃這套，將來結婚一定會幸福的！”
章陌煙默默聽著長輩的話，戳了戳碗里的白米飯，忍不住眼睛一陣發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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