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筆閣 > 曇頁漫卷 > 第15章 拓印骨文
  “您誤會了,剛才我們只是去看一眼罐子里的藥材而已,沒有動什么手腳。”范慈恩沒想到會被人當場抓包,不過正好借此說開此事,“大叔,我們是學習古文字的學生,那些甲骨上刻有古時的文字,對于我們有重大的研究價值,不知道您愿意賣給我們嗎?”

  “你們看錯了,這里沒有什么甲骨。”中年男人沉著臉,知道他們是指的那味龍骨,龍骨少有,他好不容易才從藥鋪里買來的,怎么可能隨便轉賣給別人。

  “‘甲骨文’分為甲文和骨文,骨文的載體就是你們口中的龍骨,上邊刻有象形文字,對于我們學習古文字的學生而言,真的特別重要。”

  龍骨,性平,味澀,可以鎮心安神,平肝潛陽。

  它是一味資源性的中藥材,無法通過科技手段再生,會越來越稀缺。

  唐梵知道,對于患病的人而言,他們這種向人討藥材的行為,無異于謀人性命,大叔沒有破口大罵已經很給他們面子了。

  他想了個折中的法子,先將上邊的骨文拓印下來,再把龍骨歸還給大叔,“我保證,盡可能不損傷龍骨,等拓印好后,一定會將龍骨沾染的墨汁清洗干凈。”

  通過屋內布置的細節,他們可以看出大叔一家貧寒,唐梵主動提出了適當補償的想法。龍骨重要,錢也很重要,拓印反而變得最能讓雙方接受。

  大叔猶豫著同意了唐梵的提議。

  陸舟行擦了擦手上的水,說道:“拓印需要什么東西?”

  “宣紙、墨汁、小刷子,這三樣最基礎的東西就行,制作拓片并不是很復雜。”唐梵沒有想到事情竟然解決了,面上多了幾分輕松。

  “宣紙要生宣、半生不熟,還是熟宣?”

  “墨汁有什么其他特殊要求嗎?”

  摘豆角的沈黎錘了他肩頭一下,說道:“生宣比較好,墨汁就挑惠然堂的,如果沒有的話,就買蒼佩室的。”

  “那我和沈黎待會兒開車去購買東西,你們留下把大叔家的甲骨都整理一下吧。”陸舟行一把抓住她的手,倒是忘了沈黎學的古籍修復,制作拓片對于她而言也不難。既然有懂行的人,他自然是要帶上一塊兒,省得出錯。

  和唐梵商量好了拓印龍骨的價格以后,大叔便放下鋤頭,重新回屋躺著休息,他身體本來就不好,要不是為了阻止他們,也不會出來一趟。

  大叔的小女兒從屋子里的一個箱子里,翻找出一紙包還沒有清洗過的龍骨,交給了唐梵。

  “全都在這兒了。”

  唐梵謝過后,把陶罐放在地面,拿了盤子出來,免得弄臟了藥材。

  “給,筷子。”范慈恩好奇地轉動輪椅,她之前在學校和博物館都看到過甲骨,卻并沒有機會直接上手觸碰,更別說制作拓本了。

  書本上神秘莫測、高不可攀的知識點,此刻就這么悄無聲息地出現在一戶再尋常不過的農戶家中,被唐梵拿在手上,仔細觀看。

  “吧嗒”,那塊龍骨被擱在了范慈恩雙手捧著的瓷盤內,渾身濕透,連帶著一股并不算濃郁的苦澀中藥味兒。

  多么奇妙的一種體驗呀!

  她感覺身體輕飄飄的,好像在做夢一樣,夢境和現實的邊緣模糊,泛著水波的漣漪。

  這些都是鹿類的骨骼化石,保存的不錯,

  范慈恩問道:“我聽說一些龍骨會變成粉紅色,這是什么原理?”

  “現在有些藥商會通過強堿腐蝕造假龍骨,用酚酞試劑后就會變成粉色,這種手段極為粗糙敷衍,成品的顏色會顯出不自然的慘白。也有人想出更走心的造假方法,比如說煅燒后泡入泥沙水做舊;又或者是熬出骨膠,最后會得出類似于鹿角霜那樣的東西。”

  “經過這樣的手段后,將其混入正品龍骨里,便很難用肉眼辨別出來。”

  “另外,藥商們還會給龍骨用增重粉,龍骨也叫粉龍骨,斷面掰開本身就有粉性,所以是否使用增重粉不好區分。”

  “最能分辨真偽的其實是龍骨斑,就是這上邊的黑色紋理,你們都可以過來看一下。”

  唐梵用清水沖洗干凈一塊龍骨,又擦干凈水分,擺在手心成為了教學用具。

  這塊龍骨較為粗大,表面呈現黃白色,具有黑色紋理,斷面不平坦,有許多的蜂窩狀小孔,粉質細膩,無臭,無味。

  楚煜上前用手輕捏了一下龍骨,手感奇怪,他主動請纓道:“師兄,我能幫你一塊兒拓印嗎?”

  這些龍骨在不久之后,就會淪為普通的中藥材,成為一碗藥汁滾進男人的腹中,什么文明,什么學術,什么理想,所有的一切都會隨著滾滾火焰從世界上消失。

  他想加入唐梵,想親手拓印甲骨文,這也是他學習古文字想要實現的愿望之一。

  最關鍵的一點是,他拓印的這一冊,就此成為孤本。

  誰不想要從自己手上誕生一冊絕世孤本呢?

  “待會兒可以先試試。”唐梵看到了他眼神中的熾熱,倒也沒一口氣回絕,對于學習古文字的人而言,制作拓片是個必修課。

  要制作拓片,他們回程的時間就需要往后挪,恐怕趕不上今天的動車了,不過有唐梵在,范慈恩和楚煜二人倒沒那么擔憂。

  有句俗話說,天塌下來有高個子頂著嘛。

  等陸舟行和沈黎回來后,唐梵等人已經將所有的龍骨都簡單處理了一下,接下來就是要開始拓印。

  首先需要將龍骨固定,避免拓印時松動,墨汁不清晰,這是個細致活兒,出不得紕漏,好在唐梵做慣了這種事。

  只見他在固定好的龍骨刻字的橫截面涂抹一些水,將一張生宣放置在上邊,用小水壺均勻地噴水,覆上一層薄塑料紙,然后用小刷子勻速橫掃,確保每一根線條都與紙面密切接觸。

  沾有墨汁的布團兒,在去掉塑料紙的生宣上按壓、上墨,隨后用巧勁兒錘拓,讓紙張與龍骨上的文字更一步互相糾纏。

  唐梵的每一個步驟,都讓不遠處的楚煜心里發癢,拓印、孤本……這幾個字輪番在他腦海中出現,黑黢黢的,如螞蟻一般,往他心口鉆,實在是難以忽視。

  轉了個頭,桌子的另一個角落,范慈恩像模像樣地在打紙,連她也做得,他怎么就不行呢?

  明明也不是多么困難的事情。

  楚煜捏緊了拳頭,胸膛處的那腔怒火,幾乎都快壓抑不住了,昨個兒睡前才和陸舟行說了他的壞話,又恰好被人聽了個正著。

  他要有心故意針對,也在情理之中。

  可是楚煜不服氣,男子漢大丈夫,有什么事情當面說清楚不行,他雖然罵了人,大不了罵回來。躲在背后使陰招,算什么本事。

  況且是唐梵自己不當人,他要是不對范慈恩懷有其他心思,自己又怎么會說那些不好聽的話。

  看吧,這就是做好人的代價!

  “楚煜,你怎么了?”或許是他胸膛里的火焰流淌了出來,燒著了角落里的范慈恩,她放下小刷子,轉動輪椅過來。“我看你的狀態好像有些不對勁兒。”

  楚煜心中暗道:“這是個多么善良的小姑娘,唐梵個狗東西,一來就選了個最好的,怎么不見他和那小氣又難纏的大師姐有什么關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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