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筆閣 > 一世獄龍 > 第287章 我只要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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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理寺牢獄,常年鮮少見到陽光,污穢與血腥味在其中蔓延著。

    葉非晚安靜待在其中,看著這座牢籠,身邊盡是雜草,比之冷院的環境更為簡陋。唯有一扇極小的窗子,能望見外面天色,卻只空茫茫一片。

    沒有桌椅床榻,唯有草席。

    此處最讓人心驚之中,并非這兒的簡陋,而是,那股徹骨的寒意,以及極端壓抑的氛圍。此處的一切,都死寂毫無生機。

    葉非晚半瞇雙眸,靜靜靠著墻壁,只覺周圍的雜草分外難受,她摸了摸微涼的手臂,神色怔忡。

    她在這兒,已有一日一夜了,未曾合眼。

    “鋪開草席吧。”不知多久,一旁,一聲低啞的婦人嗓音傳來,艱澀而難聽。

    葉非晚一怔,順著聲音望過去,只看見坐在草席上,蓬頭垢面的婦人坐在那兒,身形極為瘦弱,腰背佝僂著,頭發已然花白。她未曾看她,仿佛方才那話并非她說的一般。

    “多謝。”葉非晚沉沉應了一聲,鋪開草席坐在上面,蓋住了干草,卻仍舊止不住心中的死寂。

    她眼眶驀地一熱,匆忙垂首,不愿被人瞧見此刻的狼狽。

    這幾日發生的一切,于她而言就像一場夢一般,甚至她還在想,是否……她在街市上隨扶閑離開,此刻便不會這般了?

    封榮死了,她的銀簪落在了宮中。

    封卿見了曲煙后,便直接命人將她關進牢獄。

    她似被堵進了死胡同,怎么都逃離不開。

    “剛進來的人,都同你似的……”一旁的婦人再次開口,聲音依舊沙啞,字字如同嘆息,“你也無須多想,等著時日一長,便無甚感覺了……”

    無甚感覺?

    葉非晚睫毛輕顫,她也會同這個婦人一般嗎?蓬頭垢面,聲音死寂,渾身再無半分生機,形同行尸走肉一般?

    她怕的并非牢獄之災,而是……

    封卿最終還是相信了曲煙。

    ……

    葉非晚在牢獄的第三日,被帶了出去,在前庭見到了封卿。

    他依舊穿著月白色的袍服,側對著她站在闌窗處,身姿頎長,清華無雙,在這昏暗的大理寺中,他似是這牢獄中唯一的光。

    只是,他的臉色似乎極為難看,下頜瘦削了很多,唇色蒼白。

    葉非晚瞇了瞇雙眸,突然低笑一聲,看見他這般不好,她心里竟無端好受了許多,只是……她開始覺得這個身影竟這般陌生與冰冷。

    封卿也察覺到身后的動靜,緩緩轉身:“用不了幾日……”他的聲音在看到她時戛然而止。

    她變了很多,臉色蒼白,身形越發單薄了,襯的她的雙眸也更大。

    腦海中,似閃現一抹回憶,她站在冷院門口,也是這樣單薄的身影,對他笑的疏離。而今,那容顏與眼前女子漸漸重合。

    葉非晚迎著他的目光,她知道自己很是狼狽,長發三日沒有梳理,衣裳也沾染了些許污濁,但在他面前,她仍舊挺直了腰身。

    “王爺還滿意自己看到的嗎?”她反問。

    封卿目光微沉,聲音喑啞:“你這是何意?”

    “王爺不就是想看我這般嗎?”葉非晚笑了笑,若非不想,豈會不審便將她投到大理寺中?

    “……”封卿沉默了很久,方才緩緩道:“我并不想看到你這般……”他聲音極輕。

    不想看到她對他疏離而冷淡笑著的模樣,也不愿看到她這般狼狽……

    真難得,葉非晚嘲諷一笑,被她這般諷刺,封卿竟然全無怒火。

    可很快,她了然頷首:“也對,王爺怕是連看都不想看到我,豈會管我是光鮮還是狼狽呢?”

    “葉非晚!”封卿眉心緊皺,連名帶姓厲聲喚著她。

    “我說的不對?”葉非晚反問

    封卿臉色驟然蒼白,他望著她,喉結劇烈上下滾動了一下,良久才緩緩開口:“用不了多久,你便可出去了。”

    葉非晚睫毛微顫,垂眸再沒有看他,只望著地面,聲音也平靜了下來:“真相是什么?”

    “什么?”封卿望著她頭頂孤零零的旋,竟有些怔忡。

    “皇上駕崩的真相。”葉非晚聲音冷凝。

    “……”封卿靜默片刻,“沒有真相。”

    葉非晚猛地抬頭,直直對上封卿的雙眸:“沒有真相?”

    封卿心口一緊,望著她澄澈的雙眸,好一會兒緩緩移開了目光,“沒有真相,”他聲音平靜,“先皇年歲已大,久病在龍榻之上,死因存疑。”

    存疑。

    葉非晚聽著這幾字,只覺好笑,若真是如此,她為何又被收押在牢獄之中?

    “史官是這樣寫的嗎?”她反問。

    封卿聲音沉沉:“他會這般寫。”

    “嗯。”

    封卿看著女人全然冷然的神色,喉結動了動,卻只沉聲道:“再過五日,大理寺卿便會將你提出審問,之后你便再無事了。”

    “五日……”葉非晚只漫不經心聽著他的話,低聲呢喃,目光偶爾看向窗外暗沉的天空一眼,良久,她突然開口問道,“封卿,你怎會說的這般輕松?”

    封卿目光微緊,聲音艱澀:“你這是何意?”

    葉非晚笑了笑:“如果是曲煙呢?在牢獄中待上十天半個月,你會否也這般從容的說‘你再多待上幾天’,哪怕這幾日,本就是無妄之災?”

    在這里,她不知今夕何夕,只知發呆,就好像生命就此停止一般。

    他不知道。

    他空口白牙一句“再待五日”,仿佛這兒是客棧一般。

    “……”封卿沉默了很久,他望著她,眼中似有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在其中蔓延,隨后,那情緒竟逐漸溫和下來,他聲音極輕,“我答應你,定會沒事的,我會親自將你接出這里,之后……”

    “封卿,”葉非晚打斷了他,她轉身緩緩朝他走了一步,直至走到她跟前,蒼白的唇輕啟,一字一頓:“我不信你。”

    正如他不信她一般,她也再不會信他了。

    封卿臉色一白。

    葉非晚卻復又問道:“封卿,你知道,我這一生最后悔的是什么嗎?”

    “……”封卿未曾言語。

    葉非晚卻笑了笑,抬眸緊盯著他,一字一頓:“我最后悔的,便是當初與你相識。”

    若是二人從未相識,那么也許葉府仍舊會衰退,可她有的是時間盡孝,她也許找不到刻骨銘心的愛,卻可以與一個對她好的男子相伴終生。

    以往,哪怕是對自己說過無數次舍棄,可是她比任何人都清楚,哪怕重新來過,她仍舊與他牽扯不清。

    可是第一次,想要與他徹底劃清干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