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刻鐘后,醫圣沉著臉從里面出來。
凌攬月連忙迎了上去,道:“師父,怎么樣了?”
醫圣皺眉道:“只是皮外傷,沒傷到根本。只是……”
“什么?”
醫圣嘆了口氣道:“大約是他這些年沉迷研究毒物,身體多少有些損傷。還有……他行事偏激,脾氣大起大落,心性乖僻郁結,恐怕不是好事。”
凌攬月一時也不知該說什么。
陸觀月這些年殺人無數,無論落得個什么結果都該算是罪有應得。
但知道了他的身世,有時候也難免讓人唏噓。
“罷了。”醫圣沉聲道:“他自己要找死,誰也管不著。若是就這么死了,也省得我清理門戶!”
醫圣對這個曾經的弟子,是恨鐵不成鋼,也是傷痛至極。
因為陸觀月,他一度挫敗到不想再收任何徒弟。
最初教凌攬月,也是秉著欠了凌家人情,教著玩兒的想法。
話是這么說,醫圣還是留下了不少上好的傷藥,又叮囑了清寧宮的侍女該如何使用,這才匆匆離去。
看著醫圣離開的背影,凌攬月抬頭問道:“陸觀月說師父最近在忙著研究如何使用枯骨花效果最好?”
蕭九重點頭道:“不錯。”
“這么說,陛下的身體很快就會好起來了?”凌攬月有些歡喜地道。
若不是因為她,蕭九重原本早就好了。
如果師父能徹底治好他,她也少了一件掛心的遺憾事了。
蕭九重靜靜地望著她,凌攬月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小聲道:“陛下看什么?”
蕭九重伸手將她攬入懷中,輕聲道:“阿月,你不會有事的,我們都不會有事的。”
凌攬月心中微微一酸,不由放棄了掙扎。
“是啊,有當世第一神醫在,自然不會有事。當初師父都能將我救回來,如今我還好好的呢,自然更不在話下了。”凌攬月嫣然笑道。
蕭九重的心情卻并沒有好轉,他們都沒有告訴過阿月,醫圣到底要怎么治病。
讓她再面對一次三年前的事情,他們都知道她接受不了。
不過幸好,這一次不用她直接面對。
現在畢竟比三年前的環境要好得多,并不需要她眼睜睜地看著這一切進行。
想到此處,蕭九重心情略好了幾分。
“醫圣叮囑的事情,阿月要記牢,千萬不可忘了。”蕭九重叮囑道。
凌攬月笑道:“陛下這話應該跟自己說吧?我日日閑著除了修養也沒什么可做的,倒是您……”
如今正是多事之秋,一國之君哪里有閑暇的時候?
“阿月。”蕭九重望著她,突然正色道。
凌攬月眨了眨眼睛,不解他為何突然嚴肅起來。
蕭九重抬手,輕輕拂過她的臉頰,低聲問道:“在阿月心中,我如今是你的什么人?”
凌攬月默然不語,蕭九重道:“阿月可想明白了?這些天阿月與我這般生疏,是…想要徹底與我劃清界線么?”
凌攬月沉默了良久,才輕聲道:“我先前問過陛下,陛下拒絕我了。”
蕭九重無奈苦笑。
凌攬月當然知道是為什么,沒錯,她現在就是在找茬兒。
“我也是要面子的啊。”凌攬月小聲嘟噥道:“當初就是我死皮賴臉追求陛下,后來我失憶了又向陛下求婚,陛下還拒絕我。”
蕭九重忍不住低笑出聲,道:“是我的錯。”
凌攬月揚眉,略帶幾分得意地看著他。
蕭九重道:“既然如此,這次讓我來。蕭九重求阿月垂青,可好?”
凌攬月忍不住睜大了眼睛瞪著眼前的人,不自覺地伸手捂住了自己的微紅的臉頰。
這個男人,實在是太犯規了!
可惜她就是喜歡他啊,曾經喜歡,現在也喜歡。
可是……
蕭九重抬手撫平了她將要皺起的眉頭,輕聲道:“阿月,當初若非事態危急,朕絕不會讓你服用斷塵的。當時朕想著…只要你能活下來,或許總會有別的辦法的。”
只是誰也沒想到世事無常,他連傷都還沒養好,就必須匆匆趕回洛都接手整個大靖。
他并沒有自己以為的那么多時間,守護在她周圍,尋找真正能救治她的辦法。
“后來朕發現,或許這樣的情況會維持一輩子。”蕭九重沉聲道。
“你后悔了么?”凌攬月問道。
蕭九重道:“后悔過。”
低頭對上她清澈的眼眸,蕭九重道:“朕知道凌闖送你回來,是為了在洛都為你尋找合適的如意郎君,而朕卻依然沒有找到能讓恢復的辦法的時候。朕便開始后悔了,后悔得恨不得當初我們一起死了。”
“但是……朕在顧家再次看到你的時候,又覺得當年做得并沒有錯。”
有什么比活著更重要,他又怎么忍心讓她小小年紀就死于非命?
“所以,朕便告訴自己,如果你能想起來,如果你還愿意……哪怕只能多活一天,我也不想再錯過了。”
如果她真的一輩子都想不起來,就這么遠遠地看著,也好。
當他知道斷塵失效那一刻,心中除了即將永遠失去她的痛苦,還有著一絲隱秘的期盼。
這幾天他都沒提這些,是因為他不知道她是怎么想的。
三年前的事,說到底阿月才是最無辜的那個。
她為了救他險些沒了命,為了救她的命又讓她目睹了自己的心上人當面被剖開心口的一幕。最后所有人不顧她的抗拒和反對,為她決定了未來的路,抹除了她原本的記憶。
她會不會恨他?就算不恨或許也想要敬而遠之吧?
凌攬月道:“陛下想要我以后留在宮里,陪你嗎?”
蕭九重心道:“我自然希望阿月能時時刻刻陪著我。”
“阿月想去哪里都可以。”蕭九重輕聲道。
凌攬月靜靜地望著他半晌,方才展顏一笑道:“如果我真的能好起來,我想陪舅舅一起駐守邊城。”
“好。”蕭九重柔聲道。
他低頭,輕輕在她眉心落下了一個吻。
“無論阿月想去哪里,都可以。”
凌攬月輕輕閉上了眼睛。
她想:她依然愛著他,或許會永遠愛著他,但他們都有自己必須要做的事情。
蕭九重既然坐上了皇位,就要為大靖的天下和百姓負責。
她既然姓了凌,也要為舅舅,為凌家,為整個龍朔軍負責。
她想看著舅舅,看著整個龍朔軍好好的。
看著蕭九重御下的大靖,山河永固,四海升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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