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臺階上，看著小平頭跑遠了，程副部長才湊到易軍邊上，“小易同志，這紅袖套可不能跟他們來往啊，他們都是群暴徒，不講理的，你不知道，前兒他們才在外貿部鬧了一場，有幾個老家伙被他們整得可慘了。”
頓了頓，瞟瞟周圍沒人，他才接著往下說，“人狂必有禍，這些紅袖套以后下場肯定好不到哪兒去，你跟他們來往密切，怕是要沾染麻煩的。”
他的話說的不算隱晦，易軍很容易就猜到了他的意思。
瞥了他一眼，易軍抬頭看看天上的月亮，“程伯伯，有些人只是思想太過單純，被浪潮推動著不得不往前走，這種人還是有救的，至少他心向光明。”
說著他低下頭又嘆了口氣，“至于你說的沾染麻煩，只要我的信仰足夠堅定，只要我一心向前，些許麻煩，抬抬手就解決了。”
他的話讓程副部長怔住了，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揉了揉臉，程副部長的聲音悶悶的，“小易，只要魏老頭倒了，我保證外貿部和你會是一條戰線的。”
“最好是那樣”易軍皺了皺鼻子，“事到如今我也不怕你知道，程伯伯，你知道我為什么不去找冶金部的人嗎？”
程副部長滿臉疑惑，他抬頭看看易軍，
易軍臉上很淡定，嘴里吐出的回答卻是讓他心頭一寒。
也不管他什么反應，易軍說完之后，轉身就進了軋鋼廠。
和外面不同，廠里安靜了不少，燈倒是都亮著，還有幾個實驗車間的工人提著棍子在巡邏，保衛科的則是端著槍守在會議室門口。
看到有人進來，他們的心頭都跳了一下，神色也緊張起來。
直到看清來人是易軍，氣氛才緩和些許。
崔大壯跑上前，“軍子，我回來的時候撞上了老舅和太爺，老舅說晚點兒他再過來。”
易軍點點頭，讓崔大壯帶司機下去擦藥，自己則是領著程副部長直奔會議室。
門口的保衛科也沒攔著他們，反而主動讓開了道，還順手打開了門，看得程副部長嘖嘖稱奇。
大跨步走進會議室，里面白煙繚繞，像是仙境一般，楊廠長，葉科長還有高局長三個人圍著坐成一圈，愕然地看著突然進來的易軍和程副部長。
程副部長也是個老煙民，他沒有感覺到半點兒不適，倒是易軍感覺自己呼吸都很困難。
捏著鼻子，他快步走到窗戶跟前，推開窗戶，扒在窗戶口狠吸兩口新鮮空氣，這才扭過頭來。
伸出手在鼻子面前扇了扇，看著滿臉尷尬的楊廠長三人，易軍有點沒好氣，“楊叔，知道的是你們在這抽煙，不知道的還以為會議室失火了呢。”
楊廠長連忙摁掉手里燒了一半的煙頭，討好地擠出個笑臉，“軍子，我這不發愁嘛，所以抽得有點狠，咋樣了？你楊叔我還有救不？”
易軍沒有搭理他，直接看向了也在手忙腳亂掐著煙頭的高局長，“高伯伯，今天的事兒還得多謝你了。”
高局長趕忙擺手，“軍子，你這說的什么話，這起了糾紛，我們公安理應維持秩序嘛。”
話雖這樣說，但是看外面紅袖套的人數，易軍心里也清楚高局長頂著的壓力有多大。
他點點頭認下這個人情，再轉過頭看楊廠長，易軍就很不客氣了，“楊叔，你自己的錯誤認識到了不？”
“認識到了，早就認識到了”楊懷民臉上堆著笑，“我今兒就不該明著動手，下次悄悄地套他麻袋，那樣也不會有麻煩了。”
干咳一聲，易軍也不發表意見，他自顧自地爬上凳子，還伸手拍了拍邊上的凳子，“程伯伯，你站著干啥？快坐呀。”
程副部長整整衣領子，抬著下巴在易軍邊上就坐下了。
簡單地給楊廠長幾個人介紹了一下程副部長，易軍就把今兒做的事說了。
楊廠長吞吞口水，“軍子，你今兒見了那位？真的？”
“真的”易軍在桌上抓了顆瓜子塞進嘴里，嚼巴嚼巴又重復了一遍，“真的不能再真了。”
“那我就這樣沒事兒了？李懷德還得倒大霉？”楊廠長摸摸后腦勺，他總感覺這一切太過迷幻了。
“你想的美”易軍吐出嘴里的瓜子皮，鄙視地看了眼楊廠長，“楊叔，你估摸著還得在廠里待一段時間，少說也要一兩天吧。”
“要那么久啊”楊廠長有點失望，“那你葉姨一個人在家，她也不知道我啥情況，我有點擔心。”
“這有啥好擔心的，你要實在不放心就把她接過來唄”易軍拖著下巴，語氣輕松，“順帶還可以讓葉姨給你帶被子啥的，晚上涼。”
楊廠長這才反應過來，“軍子，你跟紅袖套也認識？”
“對啊，不然你以為我怎么進來的。”易軍翻了翻眼皮，“再晚點兒我領著高伯伯出去，等他接了葉姨過來我再回家。”
“會不會太麻煩你和高局長了”楊廠長搓搓手。
高局長是無所謂，他本來也是為了易軍來的，易軍不走，他是不會走的，只是出去接個人自然不在話下。
易軍也沒啥想法，反正他天天都熬夜，“沒事兒，楊叔，李懷德完蛋了以后我也好在廠里接著搞發明，為了以后的輕松，熬幾個夜不算什么。”
說完他就躺到了沙發上，“等出發再喊我啊，我先睡會兒。”
等到晚上九點多，眼見著外面的聲音小了下來，易忠海輕輕推了推易軍，“軍子，起來了，咱們要出發了。”
易軍揉著眼睛，還伸了個懶腰，這才清醒一點，“舅舅？你啥時候來的？”
易忠海瞪了他一眼，“我來了一個多小時了都，把老太爺送回家我就來了。”
撓撓頭，易軍有點不敢說話，好在易忠海知道輕重緩急，也沒多說。
舅甥倆領著高局長到了來時的那個口，易軍探著頭朝外看了看。
外邊的人很警覺，一下子就發現了易軍，
窸窸窣窣一陣響過后，就有個人跑到易軍跟前，“小英雄，您要回去了？”
易軍擺了擺手，“我不回去，但是我想接我姨姨進來，你看你們能不能讓個道，我好開三蹦子出去。”
那人目瞪口呆，下意識地就搖頭，怕易軍不高興，他又趕忙解釋，“不是我不愿意放您出去，實在是三蹦子的動靜太大了。”
好像也是哦，易軍摸摸下巴，“那你們有自行車沒？借我用用。”
“有”那人點頭，“有好幾輛呢。”
易軍撓撓頭“要不你陪我高伯伯走一趟？”
瞅瞅高局長的公安制服，再瞅瞅自己的紅袖套，那人有點糾結。
但是很快他就做了決定，把紅袖套摘下來細細地疊著放進口袋，他才打開那個口子，放了高局長出去。
看他們倆騎著自行車消失在馬路上，易軍靠在墻上，抬頭看天，孤零零的月亮就那么掛在天上，依稀才能看見幾顆星星。
一直到易忠海催促他，易軍這才嘆口氣，慢慢地往回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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