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現在還在上學，準備考大學。”
“考大學？你侄女幾級了？”
“初中畢業，現在應該高中畢業了吧。”
許衛國暗道，怪不得吳蘭不讓她侄女嫁給瘸腿的趙瘸子，原來他侄女已經結婚了。
“她丈夫叫什么名字，我記下了，等有機會我會幫她討公道的。”
“他叫王大牛,今年26歲，長得像頭豬似的。你要是遇到他，千萬別和他講話。”
許衛國笑笑，“放心吧。”
許衛國騎著摩托車載著瘸腿瞎眼老太太吳蘭來到了東興鎮。
東興鎮是個貧窮落后的小鄉鎮，比縣城差遠了。街道狹窄，兩旁建筑破敗不堪。
許衛國找到了吳蘭家，將車子停在了她家門外。他從車斗里拿出一些蔬菜和肉類,遞給吳蘭的父母。吳蘭的父母連聲感謝，然后把他請進屋子里喝茶。
吳蘭的父母雖然穿著樸素,卻并不寒酸，衣服洗得發白，但整潔干凈。
吳蘭的父親是個老實巴交的莊稼漢。許衛國打量了他兩眼，覺得此人忠厚耿直。許衛國對吳蘭說：“你先在屋里休息，我去買點酒。”
吳蘭連聲答應。她在屋子里呆了一會兒就覺得無聊，于是走出屋子，來到院子里散步。
她走著走著，突然聽見前面傳來了嬰兒的啼哭聲。她抬頭望去，只見不遠處的樹林里閃爍著星星點點的燈光，似乎有什么熱鬧。吳蘭順著燈光走近了才發現，竟然有一群小孩在玩耍。
這群孩子大約十幾個，全是半大小子，身上的衣服臟兮兮的，看上去有點邋遢。
吳蘭頓時失去了興趣，她覺得這種環境下根本無法教育小孩。再加上她年齡大了,沒什么耐心管教小孩子。
吳蘭扭過頭去，準備回屋,突然又聽到一陣嘹亮的歌聲：“……我們在一起唱首歌……唱完歌我們做朋友！”
這個聲音非常洪亮，穿透力極強。
吳蘭立刻豎起了耳朵仔細聆聽，她聽出來了，是許衛國的聲音。
她的臉色瞬間變得蒼白起來，雙眼瞪得溜圓。
吳蘭的目光緊盯著樹林深處，她仿佛看見那棵巨大的榕樹枝葉搖擺，發出沙沙的聲響。
吳蘭猛地捂住胸膛，呼吸急促。
她突然覺得自己的呼吸不暢通了。吳蘭低頭看了看自己的右手臂，發現自己的手臂僵硬麻木。吳蘭慌亂起來，她知道，自己犯病了。
吳蘭的眼睛睜得越來越大，她張大嘴想呼喊，卻發不出任何聲音。
吳蘭感覺到一股冰冷潮濕的液體涌入喉嚨，嗆得她劇烈咳嗽。
許小丫聽見媽媽的咳嗽聲，立刻沖到廚房，端出一碗水。她把水遞給媽媽，同時安慰道：“媽，您別擔心，我去找叔叔。”
“別去,小丫。”
“媽,您怎么啦？”
吳蘭艱難地咽下口中的濁水，喘息著說：“小丫，我可能得了絕癥。你趕快回村子，告訴村支部的同志，讓他們想辦法救救我，我不想死，我舍不得你爹娘，還有你和弟弟……嗚嗚……”
“媽，你不要嚇唬我，咱們馬上就去縣醫院。”
“傻孩子，你叔叔會治療肺癌。我相信他能治好我的病，但是他不肯去。我不敢求他，怕耽誤他的正事。”
“媽，你別多想，我叔叔是個孝順的人，他會救你的。”
“小丫，你回村子吧，你去求你叔叔，他一定會同意的。”
“我不行。爸爸說過，不允許我隨便求人。我要等你醒了之后再走。”
“小丫，你是個乖娃娃，不許忤逆你爸爸的話。”
“媽，你別勸我了，我不會離開你的。”
“你不離開我，誰照顧你和弟弟。你是個姑娘，沒人照顧你們。”
“沒關系的，叔叔嬸嬸都會照顧我和弟弟，他們很喜歡我和弟弟。”
“你嬸子……唉，算了。莪活夠了。小丫，我死了之后，你帶著弟弟改嫁，一定要嫁個老實人。”
“媽……你胡說八道什么呀。”
“小丫，媽不想拖累你。你叔叔能把我治好，但我也活不了幾天了，你不用陪著我。我想清楚了，我早就活夠了。如果不是你叔叔，我早就死了。小丫，我的命是你叔叔救回來的。如果我死了，你們就要遭罪了。”
“媽，我不怕苦，也不怕吃虧。你不是最疼我嗎？”
吳蘭沉默片刻，然后咬牙切齒地說道：“小丫，我要殺了他們！”
“媽，你要干嘛？”
“小丫，我要把那些畜牲全殺掉。”
“媽……”
“小丫，你聽媽說。你叔叔是好人，他是我們的恩人。咱們不能傷害他。他對你有救命之恩，咱們要報答他，要對他好。”
“媽，我不懂，你跟我說明白點。”
“我們村子里有一戶姓李的人家，是我以前的鄰居。他們家有個兒媳婦叫杜曉梅，今年剛結婚，懷孕了，肚子已經顯形了。他家窮困潦倒，我幫他們借了一百塊錢。杜曉梅是個好姑娘，她對我特別尊敬，逢年過節總往我家跑，給我送雞蛋送魚送紅薯，還送我糖。她說，我是她的大恩人。你記得這件事嗎？”
“嗯，記得。”
“那你想想看，他們家為什么這么窮？”
許小丫思忖片刻，驚訝地問：“他們家借了高利貸？”
“對。當年我和你叔叔結婚時候，欠了一屁股債。他們家借給我們五百塊錢，我們花光了，欠了一屁股債。你嬸子是個好人，她沒有嫌棄我們，還每個月給我寄錢補貼家用。你叔叔娶了杜曉梅之后，家庭條件稍微好轉一點兒。他們還給我寄錢，還讓我給小寶存學費。”
“可是，我沒有機會還錢。”
“所以，我必須得償還杜曉梅的恩情，我想給她留下一筆錢。”
“媽，這個不難啊，我有。”
“我不要你的錢，我只是不想讓你受委屈。你才九歲，正應該享福的年紀。我想了一晚上，我決定拿命換錢，還上杜曉梅家的恩情。”
許小丫哭起來：“媽媽，您別傻了。”
“小丫，你不要哭，我是認真的。”
“媽，我求求您，別鬧了。您不要命了嗎？”
“我沒有鬧，我說的是真的。”
“媽，您先歇著，我去找我叔叔。您放心，我叔叔肯定會幫你的。”
“我不希望他幫我。他要是幫我，我會愧疚一輩子。小丫，我不想讓你為難，你快去。”
許小丫抹抹淚水，說道：“我這就去。”
“小丫，別怪你叔叔，是我自作孽。”
“媽，您別說了。我知道您想干什么，您不要自殺。我叔叔會幫你的。”
“你不用替他辯解，你是個聰明孩子，我相信你能理解媽媽。”
許小丫走出了茅草屋，站在籬笆墻外，看著屋子里的母親，淚流不止。
她知道，父親和母親從小就偏袒她。她不愿意離開母親，更不愿意讓母親去死。
她抬頭仰望天空，看了一眼灰蒙蒙的天空。
這一刻，許小丫感覺到了天塌下來，她要承擔責任。
她擦擦臉上的淚水，毅然向山頂爬去。
她穿越而來時，身體孱弱。現在已經恢復健康，她能徒手攀登山坡。
許小丫走在路上，想著母親說過的話。她忽然想通了，既然母親已經做出了決定，她就要完成她的遺愿。
她要去找叔叔談談，讓他勸阻母親。
她要盡量減少母親和叔叔的矛盾，不讓兩者產生隔閡。
許小丫的步伐很堅定，她不知疲倦，一直向山上爬。
山上，一處平坦的土地上，有座小廟宇。
許小丫推門而入。
屋內，一個身材魁梧的青年人坐在蒲團上，他身邊站立著一個身材苗條的姑娘，兩人正在聊天。見許小丫闖入，兩人停止交談。
許小丫走到許衛國面前，跪倒磕頭：“叔叔，我來看您了。”
“小丫，你怎么來了？”
“我……我是想問您，昨天晚上我娘和您說了什么？”
“呵呵……你娘說要給我們家買房子，讓你叔叔幫忙。”
“哦……您同意了？”
許衛國點點頭：“嗯，我答應了。你娘不容易，她的腿摔斷了。”
許小丫低著頭，眼睛盯著腳尖，聲音顫抖：“叔叔，我求求你，不要賣我。”
“小丫，你娘說的對。”
“叔叔，我娘不容易，我更不容易。我爹死的早，我又被趕出家門。我娘養育我十多年。我娘是個好人，她不是壞人，您別賣她。”
“小丫，你娘都七十多了，不值得了。我要是不幫她，我們全家人都得餓死。你娘說了，只要你叔叔答應給她留下五百塊錢，她就不再逼迫你叔叔。”
“五百塊錢？叔叔，我們哪有這么多錢呀。我爸爸留給我的東西都被他們騙走了。我叔叔也不是個富裕人家，他連一輛電瓶車都買不起。”
許衛國嘆口氣：“小丫，你爹的遺囑里寫的明明白白，我只要幫你娘辦成這件事，就給我五千塊錢。我現在只需要給你嬸子湊齊一萬塊錢。剩下的錢等你長大了掙錢了，慢慢給我。我是個孤寡老漢，無牽無掛，我想幫你們娘仨度過難關。”
“叔叔，您別嚇唬我，我膽子小。您是個好人，我們不能讓你受委屈。你要是死了，誰照顧我和我娘呢。”
許衛國沉吟片刻，說道：“小丫，如果我活不久，你就把你娘送給你杜奶奶吧。”
“叔叔，您別說這種話。我們一定能想到法子的。”
“沒法子，你嬸子和我打了一輩子嘴仗。這次，她一定要把我趕出門。她不僅要把錢要回去，她還要讓你叔叔凈身出戶。她說我們家的東西是她的，我要是敢跟她爭財產，她就帶著小寶自殺。我不怕威脅，但是我舍不得你嬸子。”
“叔叔，我聽說縣醫院有個大夫叫張醫生，他是個神醫。你找他給你治病行嗎？”
許衛國搖搖頭：“他只管治療疑難雜癥，我這樣的傷寒發熱他治不了。再說，我不想拖累人家。小寶的病也只有你嬸子能治，別人都不行。唉……”
許衛國深感慚愧，這些年來，他除了照顧瘸腿的媳婦和小侄女，沒有盡過做丈夫的責任，反而是弟弟照顧了他們幾年。
許小丫跪在那里哭了一會兒，突然站起來，跑出了門外。
她跑得飛快，像一陣風似的。
她來到村口，攔住一輛摩托車，騎車奔縣醫院而去。
她剛到縣醫院門口，就遇到了杜月。
杜月看到許小丫，笑瞇瞇地走過來，問道：“小丫，你來找王醫生？”
“杜阿姨，我想請教您，縣城哪個醫生最厲害？”
杜月說道：“我不認識什么王醫生，我認識的王醫生，是咱們南河縣唯一一所私營醫院的專家。他們的主刀醫生姓王，王博川。”
“謝謝！我去找王博川，請他救命。”
“小丫，你別急啊，我和你一起去。”
“好啊！杜阿姨，咱們快走吧。”
杜月騎著一輛三輪車載著許小丫去了縣醫院，在一間會客室見到了王博川。
王博川是個四十歲左右的男子，戴著眼鏡，文質彬彬的。
杜月把許小丫領到王博川面前，指著她說：“這位是許小丫，她想拜你為師學習中醫。”
“許小丫？”
許小丫點點頭。
王博川看著眼前的小姑娘，不禁皺眉，他不喜歡這種嬌滴滴的小姑娘。
“杜姐，這小姑娘太瘦了，學中醫沒有基礎，恐怕……”
“王醫生，求你了。小丫今年才16歲，比我小幾歲，還是個娃娃。她不懂事，求你教導她。我這雙殘疾的腿，已經折磨了我十九年。我真的不能失去小寶。”
“杜姐，您先冷靜一下。您腿傷多年未愈，骨頭錯位，不好修復。我是有心無力，只能用藥維持您的身體機能，不然的話，您的這條腿就廢掉了。”
“我不怕，只要能讓我恢復健康，我愿意付出任何代價。”
杜月看到許衛國一臉哀傷，她安慰道：“衛國，你放心，只要有希望，我就會幫你。這樣吧，你把小丫的父親的信拿來給我看看，看完之后我再告訴你，究竟該怎么辦。”
許衛國從口袋里掏出一封信遞給了杜月。杜月拆開信，仔細閱讀，她越看越驚奇。
“衛國，你真有一個好兒子。我以前看過你的信，知道你有這么一個好兒子。你兒子是個好兵，他是軍區首長的兒子，在部隊當了排長，是一名優秀戰士。他是個英雄，可惜，他犧牲了。”
“杜姐，我也很想他，可是這么多年了，我沒有聯系上他。你說，我是不是不孝順？”
杜月說道：“你不用自責，你沒有對不起你的父母。你爹媽臨終前把你交給了我，就是想讓我替他們照顧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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