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推開診所的大門,里面空無一人,只有一個穿著白褂子的男子正躺在椅子上睡覺。他叫王文遠,是一名赤腳醫生,經常給患者看病,算是縣城最大的民間組織。
許衛國喊道:“文遠叔,醒醒,我奶奶生病了。”
王文遠睜開朦朧的雙眼,看了一眼老人。
他皺眉說道:“怎么又來了,不是說了嗎,不準給她亂吃藥,這是慢性的痰毒癥。”
“文遠叔,你幫我奶奶看看吧。我聽人說你醫術高明,能救活人呢。”
王文遠搖了搖頭,說道:“我是赤腳醫生,又不是神仙,怎么能救活病人。這是慢性的痰毒癥,必須服用慢性藥,慢慢調理才能好轉。”
“文遠叔,我們已經去看過中醫,都說我奶奶是中風了,沒有治愈的希望了。”
“中風也分好幾種,這位老人的病屬于慢性中風。她年紀大了,加上思慮過度,導致氣滯血瘀,從而引起的中風,不算特別嚴重,只要按時服藥就行了。”
“那需要什么藥?”
王文遠從抽屜里拿出一疊紙,遞給了許衛國。
“這些是藥方,每天煎藥服用。你現在先把錢付了,我把藥方抄錄一份給你。”
“哦!好的!”許衛國掏出錢包,數出了五千元錢,放在桌子上。
王文遠將藥方抄錄完畢之后,撕碎了扔掉。
他對許衛國說道:“這藥方我只保存三副,如果沒有效果,你自己去抓藥。另外,你最近要注意飲食,不要喝酒,不要吃辛辣的東西。”
“謝謝您,文遠叔。”
許衛國背著母親離開了醫院。
回到家,老人的精神狀態恢復的很快。雖然仍然感冒了,但是卻能下床走動了,只是咳嗽的厲害,說話也費勁兒。
許衛國決定去買一套衣服和工具,他要去給奶奶做針灸。
“媽,我去給奶奶買一套衣服,晚上我住醫院陪奶奶,您和妹妹去學校吧。”
老太太說道:“我也去,我怕你奶奶晚上餓肚子。”
“奶奶,那您去吧,我騎車去。”
老太太堅持說道:“你騎車我不放心,還是我去吧。”
許衛國拗不過老娘,只好由她去了。
老娘的病不重,只是輕微的風寒,她的肺有些虛弱,所以容易感染風邪,導致中風。
這個年代,人們對醫療水平極端落后。許衛國打算去縣城的中醫院看看。
他花了一兩銀子買了一副藥材,熬制了三劑湯藥。
一共花了一百二十塊錢,比較昂貴。不過他并不心疼錢,只要能治好母親的病,花再多的錢他都愿意。
晚飯時間到了,許小丫回來了,她抱著一摞作業本,興奮地對許衛國說道:“哥,我的字寫的漂亮了很多,這次考試一定能超過你。”
許衛國笑著摸摸許小丫的頭,說道:“小丫,你的字寫的確實挺好,我也很驚訝,你竟然練習的這么快。”
許小丫笑嘻嘻地說道:“我跟同學學的,我在班級學習成績一般,就認識幾個字,就喜歡看書。”
許衛國問道:“哪幾個同學教你認字呀?”
“我和班里的女同學學的,我告訴過她們,如果我學不會認字,就不給她們寫作業了,她們就教我了。”
許衛國哈哈大笑。他真佩服小妹妹的聰慧。
吃完晚飯,他扶著母親回到房間,又把奶奶安頓好,才回到自己的臥室。
躺在炕上,他開始琢磨賺錢的法子。
首先是找一點兒活干。他現在的任務就是讀書,不能荒廢了。他想過去給村長李鐵軍當短工。可是李鐵軍一個農民,能養活得了他嗎?他的腦袋里突然蹦出來了一個想法,他應該去縣城闖蕩闖蕩。
這個想法不是今天才有的,是早就有了。他想憑借自己的努力掙錢,讓母親擺脫病魔的折磨。
第二天清晨,天色剛蒙蒙亮,他就爬了起來,準備帶著父母出去轉悠轉悠。
臨走的時候,老太太叮囑道:“衛國啊,記住,莪們家里的糧食不多了,你盡量少往鎮里送糧食。”
許衛國說道:“媽,你放心,我知道。”
他背著鋤頭、鐮刀,提著一盞煤油燈,出了屋。
他們家所處的村莊叫做南陵鄉,距離縣城有七八公里的路程。他沿著田埂一步一步朝山坡上爬去。他的目標是山頂,他想去山上砍柴,順便采集一些草藥。
因為許家的條件不太好,所以他從未見過草藥。據爺爺和奶奶說,在深山里有野人參、何首烏、靈芝之類的稀罕東西,甚至還有一些珍惜藥材。他們曾經遇到過一棵五百年的野山參。
可惜,這些都是傳說,誰都沒有見過。
這個年代,山里的獵戶還沒有覺醒,山貨價格低廉,野獸也沒有受到污染。許衛國不僅能打到野兔、獾子等動物,更能發現一些珍奇的藥材。
走了半個多小時,終于上了山。他沿途摘取了一些野菊花和野梅花。
他還摘了一些蘑菇和木耳等蘑菇。這些東西都是野味,營養豐富,非常補身體。他的手上全都是汗漬,鞋底子沾了泥巴,褲腿子上也臟兮兮的。
這座山峰的樹林不是太茂密,但是山坡陡峭。
走著走著,前面傳來了嬰兒的啼哭聲音。
許衛國抬眼望去,只見前面的山坡下,一群小孩正在玩耍嬉戲。
一個五六歲的小女孩坐在一顆大樹下哭泣,旁邊還站著一個七八歲的小男孩。
這個男孩長相俊俏,穿戴整齊,像是個大人。只不過,他臉上掛著淚痕,似乎剛剛哭過。
許衛國仔細打量了一番,這個小男孩應該是小伙伴的爸爸或者媽媽。他猜測,這個男孩肯定是個孤兒。
這么小就被拋棄了,這個小男孩真夠可憐的。
許衛國的心腸一下子軟了。
他快步走向那個小女孩,蹲下身,問道:“小姑娘,你怎么啦?”
小女孩看見許衛國,哇的一聲哭了出來。
她指著男孩,說道:“爸爸壞!”
許衛國笑了,說道:“爸爸什么時候欺負過你呢?”
男孩瞪著圓溜溜的黑眼珠,憤怒地說道:“不許叫我爸爸!我是男子漢,不能隨便叫別人爸爸!”
男孩說完,狠狠地擦了擦眼角的淚水,然后跑掉了。
小女孩嚇壞了,連忙追了過去。
許衛國嘆息了一聲,說道:“孩子沒有爹娘也挺可憐的。”
老太太也聽到了孩子的哭喊聲,趕緊從屋里出來,問道:“怎么啦?”
許衛國說道:“我碰到那個小男孩了,那個小男孩好像沒爹沒娘。”
“哎喲,咱們去把那個孩子領來吧。”
許衛國搖搖頭,說道:“算了,我已經幫了他了。他的爹媽估計也是不想管他了,讓我帶走他,反正我也想要一個弟弟。”
老太太無奈地搖了搖頭,說道:“衛國,你不懂,你不懂。這是一個很艱難的選擇,你把這個小男孩領回家,就要養活他,將來還要供他上學。你的壓力可不小。”
許衛國苦笑一聲,說道:“奶奶,我知道您的意思。我已經決定了,要帶著這個小男孩。我已經有弟弟妹妹了,不能再添一個。”
老太太還要勸說,卻被許小丫攔住了。
許小丫說道:“姥姥,我哥說得對,我也想要一個弟弟。這樣,我就不用羨慕別人家的弟弟了,也可以陪著我玩耍了。”
許小丫雖然只有四五歲,但是非常聰明,知道什么該爭什么不該爭。
她看著許衛國,問道:“哥哥,你打算怎么辦?”
許衛國說道:“既然我已經答應了他,那就必須要做到。我帶著他一起上學。”
老太太急忙說道:“衛國,那樣的話,你們兩個孩子豈不是要餓肚子了?”
許衛國微笑道:“我不怕!我會種地,我能賺錢,養活自己。”
老太太嘆口氣,說道:“衛國,這不怪你。你爹媽也沒有辦法。咱家窮呀。”
許衛國說道:“我會想辦法解決。”
他繼續說道:“奶奶,我去摘點野菜,一會兒帶到醫院吃飯。”
許衛國走后,老太太抱著孫女坐在門檻上發呆。
……
許衛國又去摘了一些青菜,然后去了附近的市場買豬肉。
這個時代,農民不容易,許衛國早就習慣了。
許衛國在市場上買了一斤豬肉,又買了一塊肥瘦相間的排骨,最后還給聾老太太買了幾個包子,然后才騎著自行車回到了老宅。
他先回房間洗了澡,換了一套干凈衣服。
這是一件紅藍相間的舊軍裝,布料粗糙。他把衣服疊好放進衣柜里,然后開始燒水。今天晚上他準備吃餃子。
餃子餡都是現成的,他把土豆切成薄片,然后剁碎,加入蔥姜蒜和調料,和面搟皮。
他的手藝不錯,不久后就把餃子餡和好了,放進鍋里煮,很快就香噴噴地端到餐桌上了。
吃飯的時候,老太太說道:“衛國,你跟奶奶去看看你爺爺吧,昨天他病了一天。”
許衛國說道:“好,我扶著您慢慢走過去,省得你累著。”
老太太慈祥地摸著孫子的腦袋,說道:“我哪有那么嬌貴。”
許衛國攙扶著老太太,來到隔壁。隔壁住的是聾老太太的丈夫。
聾老太太說道:“我給你爺爺熬點粥,喂他喝點。”
許衛國說道:“我來吧,奶奶。你年紀大了,受不了折騰。”
老太太搖搖頭,說道:“奶奶沒事。你去照顧你爺爺,等會兒讓他吃點粥。”
許衛國知道老太太是關心自己,心中感動,說道:“奶奶,你放心吧,我知道輕重緩急。”
老太太說道:“你爺爺脾氣硬,你要多擔待點。”
“嗯!”
許衛國端著熱粥進了屋。老太太則拿起勺子,舀了一勺米糊往聾老太太嘴里送。
聾老太太張開嘴咬住勺子,咽下去之后,老太太說道:“你爹媽離婚了,你爺爺的年齡大了,精神狀態不好。這個家只剩下我和你姥爺,你們兩個小娃娃要乖一點。”
許衛國低下頭,沒有吭聲。
他覺得,爺爺和父母離婚實在不是他所愿,但是現在改變不了任何結果。
許小丫說道:“爺爺,你要堅強一點,不要想不開啊。”
許老頭看了孫女一眼,說道:“我知道,你爺爺我命硬,死不了。”
老太太嘆口氣,說道:“唉!誰說不是。你爺爺命硬,當初你爸爸被人陷害入獄。那時候咱們家都沒有錢救他。你爺爺一直撐著,每天背著糧食出去賣。他的身體就垮了。”
“等你爸爸放出來了,家里又斷糧了。你爺爺就倒在床上,再也爬不起來了。”
“后來,你爸爸就帶著我和你姥爺來到了山西,在這邊安頓了下來。我們兩個老婆子,靠撿破爛維持生活。你姥爺是瘸子,腿腳不方便,所以撿破爛也賺不到錢。”
許衛國說道:“奶奶,姥姥,你們辛苦了。我們家的條件比較差,希望你們別嫌棄。”
老太太擺擺手,說道:“你爸爸走了,我也不指望啥。只求你們兄妹倆能夠健康平安地長大。”
許小丫說道:“我不想讀書,想去外面闖蕩一番,你們支持嗎?”
老太太說道:“我和你姥爺都同意,你喜歡做什么,就去做。”
許小丫高興地跳了起來,蹦蹦跳跳地去找她的小伙伴玩耍去了。
許衛國說道:“奶奶,您放心。我會努力掙錢,讓您過上更好日子。”
老太太說道:“傻孩子,掙錢有那么容易的嗎?”
許衛國說道:“奶奶,我知道很難,但是我不怕,總會有機會的。您不要擔心我。”
老太太拍了拍孫子的肩膀,說道:“衛國,奶奶真替你驕傲。”
……
吃完飯后,許衛國陪著老太太聊天。老太太說道:“衛國,你的名字叫衛國。這是你父母取的。我和你爺爺都姓吳。你爸爸是我兒子,他是革命烈士,犧牲在戰場上了。你媽媽是我的兒媳婦。她和你爸爸離婚后,嫁給了別人。她的名字叫李雪蓮。”
許衛國問道:“奶奶,我媽媽現在在哪里呢?她還記得我嗎?”
老太太搖搖頭,嘆口氣說道:“你媽媽在你七歲的時候就沒了,聽說她是在南方打工的時候遇到壞人丟了。”
聽了這句話,許衛國渾身一顫,臉色瞬間蒼白無比。
他的拳頭緊握,牙齒咬得咯吱咯吱響,雙目赤紅。
他想殺人!
他從小沒有見過母親,他甚至連母親長什么樣子都不清楚。他唯一知道的線索,就是母親姓李,而且是個寡婦,因此他喊她“媽媽”,并且告訴村里人說是親生母親。
他恨自己沒用,沒有能力為母報仇。但是他知道,只要自己不放棄,他遲早能為母報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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