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慢些走。”沈媛疾步跟了上來。
沈瑛見了妹妹帶著溫和的笑：“媛兒，我出嫁的時候，你還不到我的胸口，如今已經比我高了。”
沈媛笑著道：“姐姐恰好錯過了我長個兒的時間，父親都說不相信，我能長得這么高。”
她伸手攙扶住了長姐，二人并肩而行。
她二人年紀相差了四歲玩不到一起去，又不是一個娘生的，關系也沒多好。
沈瑛見她笑盈盈的自然上來攀談，腦子里努力回憶著，姐妹二人在一處為數不多的歡樂記憶。同時也在心里琢磨著，無端怎么就親熱起來了。
沈媛順手掐了路邊一朵花，捏在手中把玩：“姐夫怎么沒陪姐姐一起回來？”
“晚上人就回來了，如今還在翰林院當值呢。”沈瑛這次回來主要是想幫丈夫走一下門路，總在翰林院做冷板凳也不是個事兒，今年又是科舉，又會有三甲，一年又一年的，很快就將過去的人掩埋下去。要是不趁著還沒新人入職，找個好的去處，那官路肯定更加不順暢。
沈瑛平日里并不管丈夫的仕途如何，但徐宜修唉聲嘆氣的求到了她這，從長遠角度一路分析，他已經嫁為人婦，自然要為丈夫考慮，所以便回了家，想求一求自己父親。
沈媛眼中一閃而過的思量，笑盈盈的說：“姐夫是在翰林院當值，他們都說在翰林院是丞相的潛龍之時。姐夫將來必然是有大造化的人。”
沈瑛苦笑一聲：“那都是未來的事情，而且翰林院里有多少個學士，怕是連他們自己都數不過來。”
沈媛聽著這話，又不動聲色的打量了一下自己姐姐，挽著尋常的婦人發起插著兩根金釵，手上帶著一對兒鎏金手鐲，瞧這款式已經是去年的了。身上穿著一件深藍色的衣裳，上頭繡著云紋，嶄新的衣裳，想來是為了歸家做的。
今年的布料已經不流行云紋，改為如意紋樣，淺青色和月白色做出來的衣衫最受歡迎，單純的繡線已經不能滿足貴族小姐，在上面穿著珠子發出亮晶晶的光，在陽光下熠熠生輝，才夠美麗。
從上到下從里到外瞧著，都瞧得出日子過得不怎么樣。
從人進門開始沈媛就在想，長姐是家中第一個嫁人的，嫁的又是寒門，父親精挑細選下的結果。
父親是疼長女的，畢竟是第一個女兒，且沈瑛會做人乖巧懂事，最擅長的就是繡活，時常給父親母親做著鞋子襪子，是個貼心的小棉襖。
二老爺想的很簡單，倘若嫁入高門，世家聯姻，那定是要三妻四妾。男人自己找老婆納小妾的時候，想著越多越好，可若是嫁女兒，真的心疼女兒的父親斷斷不會把女兒嫁到復雜的人家當中。
他特意挑了個家是簡單的，人口不復雜，而且好拿捏，只要沈家佇立在這兒，女婿必然安安分分老老實實的。
唯一想錯了的就是沈家逐漸敗落，甚至都不能成為女兒的依靠。
至于徐宜修目前還很貧窮，二老爺也是考慮過的，他給女兒準備了一份豐厚的嫁妝，夠小兩口衣食無憂一段時間，雖然日子過的略顯清貧，但只要熬過幾年，在翰林院坐夠了冷板凳，找機會挪個好地方當差，也就好了。
說到底是在京中，既不缺衣，也不少食，還有幾個婢女侍奉著，日子過得肯定不如在沈家優越，但凡事總是有利有弊。
“姐夫已經入翰林那么久，應該有出頭的地方了吧。”沈媛試探性的問道。
沈瑛眉毛微微一簇轉瞬開展，她知道自己這個妹妹平白無故來示好是為了什么？
沈媛也到了要嫁人的年紀，按照二老爺一貫作風，定是也找寒門，她想問問沈瑛的生活，看看自己能不能接受這種生活。
沈瑛如實回答：“這便回來求父親了。”
沈媛有些失望，還以為探花郎能有多大能耐，能得到皇帝的重用，結果也只是當時好聽，日子也不好過。
她又隨著姐姐說了兩句話，便開口說了告辭。
“四小姐，這是什么意思？”沈瑛出嫁的丫鬟，喚作憐香。是沈家的家生子，隨著大小姐出嫁的，一直陪伴在大小姐身邊，所以說話也有底氣。
沈瑛苦笑一聲，拍了拍她的手，回了沈家便要處處謹慎，不可什么話都說了。
人家都說踩低捧高，又說人往高處走，水往低處流，大小姐當初是下嫁，故而愿意隨他出嫁的沒幾個都脫了，家里的管事婆子到二夫人那找借口溜走，只有憐香一直跟著沈瑛。
憐香扶著自家小姐進了昔日居住的院子房間，左右瞧著，只覺得和三年前并無差。
出嫁的姑娘輕易不回家，而且燕氏并不喜歡這個庶女，沈瑛為了減少麻煩，能不回就不回。
她環視著自己寬闊的屋子，再想到同探花郎以及其母住的那個小院，心中微微酸澀。
都說錢財乃身外之物，可大家不過是活在這俗世當中的一小人而已。日常吃穿，就算不與他人攀比，也會與自己過去的生活作比較，自打出嫁，生活質量一落千丈。
遇見了婆婆，方才知道嫡母也沒那么難纏，從前待字閨中的日子才是最好過的日子。可惜現在知道也已經晚了。
她坐在柔軟的錦被上，被幾個丫鬟服侍脫去外衫，水果糕點上桌，茶水清澈，廊下花團錦簇，芳香陣陣。
一切都仿佛是浮生一場夢，不知不覺便睡了一覺。
再醒來時已是中午，在自己的小院中用膳，八道菜外加一湯，沈瑛吃著吃著險些落淚。
憐香揮退了其他丫鬟，用帕子給自家小姐擦拭眼淚。
“你是不是覺得我這個小姐很沒用，回趟娘家哭的竟不是感情。”
“小姐過得苦。”憐香把一切都看在眼中，小姐三年無子，那個刁鉆難纏的婆婆用這家鄉的口音說著古怪的話，郎君雖然也知道心疼娘子，但平日在外，天黑才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