添香有時候就在想，是不是紅袖自小姐五歲起就伺候，所以總覺得自己有些特殊，認為她與旁的奴婢是不一樣的，應該約束管教小姐，真心實意的為小姐著想，而不是像她人一般只是聽話就夠了。
那實在是有些想多了。
奴才的本分就是執行主子的命令，有主子在前對錯輪不到奴婢來考慮。當然了，風險也輪不到努比來擔當。
添香今年十八，府里的婢女幾乎都是二十歲婚配，沈府并不可待下人，基本上到了年紀的婢女都會婚配，得臉的婢女會嫁給莊子上的管事，她的目的就是到二十歲嫁給一個管事，至于小姐的未來，小姐的個性，小姐的一切，都與她無關。
添香對紅袖說：“你年紀也不小，小姐不是狠心的人，求她給你指個好人家吧。”
紅袖搖頭拒絕，添香不能明白自己，她十歲左右就被派到小姐身邊，那時候小只有五六歲，整日生著病，臉蒼白，唇發青，急壞了人，她親眼看著小姐怎么被大夫搶救過來，又是怎么一步步從孱弱身軀變得健康。
添香見多說無益，便沒再說什么，開始去熨燙小姐的衣服。
紅袖也開始打掃衛生，這些活本是二等丫鬟做的，但小姐除了她們兩個外加一個林嬤嬤，不許其他人進屋伺候，所以只好她們親力親為。平日里除了打掃屋子，伺候小姐，做些糕點，燙一燙衣服，還要再做一些繡活。
林嬤嬤往往會支持丫鬟做些和包襪子里衣等小件，回頭給自己或者兒子用，這回小姐不在重用信任她，這一項也省了。
她往榻上一坐，伸手幫紅袖捻著線團，還有里小姐去上學，她們都沒什么事，無非是做活兒打發時間。
“紅袖年紀不小了，小姐沒說給你許個人家？”
“說了，我不想。”紅袖是打定主意在自家小姐身邊留一輩子的，但也不想叫別人誤會了小姐不知為奴婢考慮。
林嬤嬤嬤點了點頭：“說的也是，留在小姐身邊至少衣食無猶，吃穿不愁，若是嫁出去還不知怎么樣呢，這世道還是亂，天子腳下也總有吃不飽飯的窮人。算是配給了莊頭管事，日子也不好過。”
添香一門心思想要將來嫁給管事之類的，聞言心里一動，燙著衣服的手微微一頓，又繼續燙著衣服，說：“幫主子看店還有什么麻煩？”
“好的地方自然賺錢，可有些掉是賠錢的，操著心不說，還拿不出銀兩來，主子回頭也要心煩。”林嬤嬤繞了半天，終于繞到了正題上，說道：“我那兒子不就是在給小姐看鋪子嗎？就是正街第三家，我記得你們陪小姐出去溜達過。當時只瞧著位置好，可生意哪有那么簡單，年年賺不著錢，拿不到額外的收入，日子過得緊緊巴巴。但我說還是許配給家里面的管事好，要辦差的怎么樣都不行。”
添香仔細聽著，沒有說話。
紅袖追問道：“那鋪子賠錢？”
“這兩年一直沒收益，我怕再拖下去就要賠錢了，都不如賣出去，現在價格炒的很高。”林嬤嬤說。
幾個人又議論了兩句。
等著沈棠放學，回到家里便撲在了床上，夫子不知怎的，今天一整天都在盯著她，她只能端端正正的坐著看書，坐的后背都酸痛，脖子一動咯吱響。一整天都沒溜號的結果就是十分疲憊，躺在床上都不想說話，紅袖給她脫了外邊穿的鞋，又拎了一雙繡鞋放在腳踏上。
添香在旁邊問：“今天晚上有什么想吃的嗎？”
廚房的飯菜都是固定的，但院子里有個小廚房，平時里做個糕點飯菜，哪天小姐半夜餓了也能開火。
添香的手藝很好，但沈棠沒什么胃口，搖了搖頭。
林嬤嬤站出來道：“要不老奴給小姐煮點餛飩吃？”
沈棠眨了眨眼睛，慢吞吞的從床上爬了起來：“行。”
她從前最喜歡吃奶娘做的餛飩，前世在江家被囚禁，她得將妹妹沈梨送走，臨走前就吃的奶娘做的餛飩，面湯清澈，澆上兩粒蔥花，稍微放點醋，清湯鮮美。
沈梨說，這是她這輩子吃的最好吃的東西。
吃完了，這輩子也就到頭了。
林嬤嬤趕緊去廚房做了一份餛飩，按著小姐的口味調制了一下，端上來。
沈棠先用湯匙，喝了點兒湯，潤了潤胃。又拿筷子夾起一塊餛飩咬了一口，面皮兒勁道，肉香鮮美。
她難得露出了個笑容：“奶娘的手藝還是一直這么好。”
林嬤嬤得意的笑了笑：“哪里是我手藝好，分明是小姐愛吃我做的東西。”
她沒有什么拿手菜，就這一道清湯混沌哄了小姐多年。
“不僅小姐愛吃，我兒子也愛吃，臨走前給我兒媳做了一晚，她也愛吃。”林嬤嬤喜滋滋的說，想起了今日要辦的事兒，瞧這人心情好，順勢也就提了一嘴：“小姐那奶兄弟直是說沒臉見小姐。”
沈棠原本在吃東西，聞言手一頓，將筷子放在碗上，咽下了口中的食物，說道：“怎么了？”
林嬤嬤就等著這一句問話呢，立即收起了笑臉，愁眉苦臉的說：“他之前不是一直在幫小姐看鋪子嗎，鋪子近些年的生意不太好。”
沈棠忽然間想起來，自己手中還有許多田地鋪子，但她自重生起就沒想過打理這些東西。因為前世不善經營，鋪子都不算賺錢，所以都出兌出去，重生一遭差點忘了自己手中還有鋪子。
她問：“經營的很不善嗎？”
林嬤嬤嬤用力點頭：“鋪子一直就沒賺錢，怕是再這么下去要賠錢，主要也是近來生意難做，不過要是能出兌出去的話，還是有一筆收入的，總比這樣放在那不賺錢來得好。養活著小廝仆人，還費這錢。”
沈棠眼簾低垂，睫毛纖長，方才吃下去的餛飩，在胃里面翻涌作嘔，她拿帕子擦了擦嘴角，問：“經營真的不善嗎？”
林嬤嬤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