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妨。”五皇子記得沈姝跟他說的每一句話，知道她最愛的是誰。
如果沈姝有靈魂的話，那么一定會來找她的生母。
五皇子還相信，沈姝一定是愛自己的，但是付出了生命的代價后，沈姝已經沒東西來愛自己了。
人總是自顧自的想一些事情，非得讓自己的心越發的痛，通過自虐來感受快感，著實可笑。
沈老太爺說：“你帶著他過去吧。”
沈棠欠了欠身，應下。
那院子還離的老遠，就聽見了一陣撕心裂肺的哭聲，以及丫鬟們不斷的勸慰。
“讓我去找我的女兒，讓我去找我的女兒——”青姨娘這一輩子過得也苦，她自幼就被父母給賣了，然后被男人欺騙，輾轉到另一個男人的身下，只有這一個女兒如今也沒了。
她哭的聲嘶力竭，不斷的咳嗽著，什么儀態什么優雅，什么都沒了。
一個中年婦人，在最后的關頭，一無所有。
那幾個丫鬟手忙腳亂的將人攙扶起來拽起來，可能有誰下手重了，青姨娘叫了兩聲。或者說了兩句重話，有些難聽，反正走在前面的五皇子聽見了聲，飛奔了過去。
他推開了左右的人，一把將青姨娘扶在了懷里。
青姨娘茫然的看向他，甚至不知道這是自己的女婿，慌慌的往后退。
五皇子行了一禮：“母親。”
一個侍妾哪有資格承擔得起皇子的一生母親，可五皇子偏偏就叫了，完全忽略了燕氏。
青姨娘想到了對方是誰，恨恨的看著對方，然后不住的哭泣。
兩個人就站在院子里，一個沉默無言，而另一個則是哀哀痛哭，就像是那死了孩子的鳥，在不斷的鳴叫著，聲音煞是好聽就是柔軟哀泣。
沈棠站在不遠處，默默的看著。
那是旁人的故事，她插不上手就只能站在一旁觀望，人世間的悲歡喜樂很多時候都不能共通，沒有親身體會永遠無法插入到那份痛苦當中，所以選擇了默默觀望。
青姨娘許是覺得這樣不體面，站起身來踉蹌地往屋里走，五皇子匆匆跟了上去。
一進屋里，青姨娘不許任何人跟進來。
五皇子就站在屋門口，說：“您讓我來探望一下您吧，沈姝走了，應該是我來照顧您。”
他很清楚這些大家族當中，沒有依靠的世界，在失去了子女的支持下會墮入多痛苦的境地。
也很清楚的記得沈姝跑到街道上，匆匆間向自己求助，那份茫然無措以及膽戰心驚。
沈姝已經離開，他必須要照顧好對方的母親，這是責任。
青姨娘哭的聲嘶力竭，唇邊泛起一抹冷笑：“殿下每一份愧疚心，我都不敢要，那都是我女兒用性命換來的，我沒資格用。”
隔著一扇門，聲音清楚無比，五皇子僵硬的站在門口，無話可說，被這樣拒之門外，哪怕是皇帝陛下這么做，五皇子都會甩袖而去，然而面對青姨娘，他就像是天生少了一份膽量和底氣，就只能默默無聲的站在那里，像跟木頭一樣的佇立著。
沈棠走上前去，輕輕的嘆了口氣：“還請殿下聯系一下，母親失去女兒的心情，我送您離開吧。”
五皇子搖頭拒絕，就固執的站在門口，一動也不動。
他這是在給所有人看，青姨娘失去了女兒以后并不是沒有倚仗，還有一個五皇子活著，并且將這個青姨娘看得極其重要。
他在踩自己的面子，來拔高青姨娘的地位。
這份心要是用在沈姝沒死的時候，換了誰都會感動。
沈棠有些悲哀的望著對方，在懷疑這份愧疚當中有沒有夾雜著一絲一毫的愛意。
如果有愛的話，那么就是報應來了。
青姨娘在哭泣了許久之后，終究還是打開了門，眼眶通紅像兔子，一般的望向了五皇子。
“你不必覺得內疚，我聽人說了，是她自愿。我的女兒有多喜歡殿下，我這個當生母的最清楚不過，記得出嫁那一日她笑的有多開心。”青姨娘低下頭去：“雖然那一日她穿的只是粉紅色。”
五皇子已經不記得成親那一日的情況，也記不得沈姝穿的衣服，他一直以為是紅色，恍然間想起來，一個妾室嫁過來怎么可能穿紅色？
“陛下已經追封她為王妃，她是我的妻子。”
可是卻沒穿過一天的大紅色。
五皇子的聲音線有些哽咽：“雖然他不在了，但是我會好好照顧您的。”
他一直不相信，沈姝死了，直到昨天心腹寄來一封信，終于在下游找到了沈姝的尸體。
堅持了那么久，不信了那么久，最終還是在尸體面前崩潰。
兩個和沈姝最親密的人都在落淚，沈棠卻一滴淚都哭不出來，只能不斷低著頭。
青姨娘讓五皇子進來，給五皇子看了很多東西，都是沈姝留下來的。
有沈姝學刺繡的時候繡的歪歪扭扭的香囊，女紅，還有寫過的字，書法極佳。
這是五皇子第一次知道，原來沈姝也會識文斷字。
沈姝在他跟前，從來只是做東西，一些貼身的衣物鞋襪都是出自沈姝之手。
原來她的女紅并不好，只是后來練的很好。
原來她最喜歡的其實是圖書寫字，最沒耐心做針線活。
可是在王府當中，沈姝的房間里，滿滿的都是屬于五皇子的衣服鞋襪，一針一線都出自她的手。
沈姝之前回過一次娘家，還留下了一份詩書的手稿。
上面寫著：“愿我如星君如月，夜夜相照長皎潔。”
五皇子捏著這份紙可以看到人在寫這字的時候，那股雀躍的心情，就像是沈姝在看他的時候每一個眼神。
像這樣的眼神從未被得到珍惜過，所以逐漸黯然下去，就像是不會發亮的星星，一點一點地消失在了夜空當中。
沈棠在旁邊默默的看著，她覺得這詩書對于五皇子來說，簡直就像是致命一擊，就像是放在角落里落了灰的刀子，突然間插進了心口，猝不及防，帶著陳年的舊傷，一起復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