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次官員方面的調動極大,除了科舉填補空白以外,還調回了一些各地官員。
比如沈家的大公子,沈子謙在外為官,這一次也被調回,入了太仆寺,領了四品官。
大哥嫂嫂的回歸令家中人都非常高興,非常低調的準備了家宴,桌案上大哥談著在外的見聞,經過一番歷練后,的確更加成熟。
大嫂陳氏還給幾位妹妹帶了禮物,都是些地方精巧的玩偶,做的栩栩如生,很有童心。
最重要的是大嫂已經懷有身孕,如今已經七個月,馬上就要生產,這可是小輩里的頭一個,在祖母那直接上升了好幾個檔次,一躍超過沈棠沈瑤,成為了祖母心中最重要的人,安排在了祖母身邊坐。
祖母不斷的噓寒問暖:“一路上顛簸有沒有難受?要不要請你妹妹回來給你瞧瞧?”
陳氏摸著自個鼓鼓的肚子,幸福地笑道:“這孩子很心疼娘的,從來不折騰我。”
祖母看向了沈子謙:“我們大郎小時候就很乖巧,肯定是孩子像爹了,我記得大郎小時候呀,特別聽話懂事,唯一一次哭,只因為老二講故事。”
二老爺被點了名,立刻笑著道:“兒子都忘了,是講了鬼故事嗎?”
老夫人搖頭:“你是在回憶你小時候,我這三個兒子,定數你最淘氣,又在舅舅家寄養過一段時間,放縱的無法無天,你就跟大郎說,你小時候在野外捕蟬,到溪中撈蝦子,整天睡在草地上,特別舒服,大郎聽完,忽然哇的一聲哭了出來,說你為什么沒有帶我一起去!哭的可傷心了。”
眾人聽了頓時一陣哄笑,大郎有些不好意思得垂下頭去,“這竟然是我做的事情,祖母沒記錯嗎?會不會是三弟那個調皮蛋?”
空氣間霎時一靜,知道內情的,曉得沈君昊不是沈家血脈;不知道內情的,只以為三弟突然奮發圖強跑去從軍,沈子謙就是后者。
他這一句話,像是一把刀子戳在好幾個人心口,本來以為隨著時間的流逝都已經愈合,但腐爛的傷口一直在那,隱隱作痛,偶爾提醒一句,就是把結痂的傷口再次掀開,鮮血直流。
二老爺臉色鐵青,心情實在惡劣,但不想讓不知內情的三弟一家誤會就強做一張笑臉,回答道:“我想起來了,的確是你。”
還有那沈萱少不知事,眨著眼睛問:“三哥哥出去當兵很忙吧,他還欠我一個珠釵呢,也不知道什么時候能還我。”
今兒個是沈子謙歸家的日子,也是一家人湊在一起慶祝劫后余生,所以人員比較齊,一直在外頭忙忙碌碌,不知做什么的沈南槿也回了家中,聽聞此言掃了她一眼:“你那首飾盒子都摞滿了三大箱子,還惦記著那一根兒做什么,我看你不如買些頭油,你的頭發有些疏。”
沈萱一聽這話立即當真,趕緊摸了摸自個兒的青絲,近來是掉的有些厲害,滿腦子都是自個的事自然不再攙和沈君昊的話題。
沈棠看了垂首的沈瑤一眼,岔開了話題:“大哥,你在外面當縣令可有收獲?”
沈子謙提起這個可謂是滔滔不絕:“有,農家很少有空閑的月份,五月到來人們更加繁忙,我離開時,夜里刮起了南風,覆蓋田壟的小麥已成熟發黃,每一年的場景都是一樣,婦女們擔著竹籃盛的飯食,兒童手提壺裝的水,相互跟隨著到田間送飯,收割小麥的男子都在南岡,他們雙腳受地面的熱氣熏蒸,脊梁上烤曬著炎熱的陽光,精疲力竭仿佛不知道天氣炎熱,只是珍惜夏日天長。”
沈萱沒有參與過農忙,很好奇:“好多人在一起,那豈不是很熱鬧。”
沈子謙嘆了口氣:“七妹妹,于他們而言不是熱鬧,是受苦,我往年在村子里巡視的時候,見一位貧苦婦女,抱著孩兒站在割麥者身旁,右手拿著撿的麥穗,左臂掛著一個破筐,不斷陪著好話,說著自個兒的處境,她家因為繳租納稅,家里的田地都已賣光,只好拾些麥穗充填饑腸。我見了就在想,我有什么功勞德行,不用從事農耕蠶桑,卻一年領取薪俸三百石米,到了年底還有余糧。”
陳氏道:“你大哥常常暗自慚愧,整日整夜念念不忘,我夜里都要聽他叨念幾回。”
沈棠:“人民貧困之源的繁重租稅,非大哥的罪過,今日凄涼可憐的拾麥穗者是昨日辛勞忙碌的刈麥者;又安知今日辛勞忙碌的刈麥者明日不淪落成凄涼可憐的拾麥者呢?只要有繁重的捐稅在,勞動人民就永遠擺脫不了破產的命運。”
老太爺捋著胡須道:“我沈家年輕一輩皆有愛民之心,甚好甚好。”
大家為這年輕一輩喝了一杯酒,就將這個話題略了過去,畢竟重逢是喜事,不適合說沉重的話題。
二老爺介紹了一下朝廷任命給沈子謙的新官職,提點了兩處在京中為官的要點,沈子謙細細聽著,時不時附和兩句,一時間父子和睦的場景,其樂融融,很難想象早些年時,二老爺對自己膝下的兩個兒子都不太關心。
沈子謙受寵若驚,只以為是自個能力強和越發的父親看重,并未往深處去想。
陳氏因為懷有身孕,實在坐不住,就提前告辭離開。
“大嫂且等等,我送你回小院,院子已經收拾出來,我做主添了一些擺設,正好你瞧瞧喜不喜歡。”沈瑤松了口氣,起身陪著大嫂一起走。
二人雖是嫂子和小姑子的關系,但其實并不熟悉,陳氏因丈夫是庶子,很樂于跟嫡出的小姑子搞好關系,二人手挽著手,在有心的交流下便親密起來。
映在水里的樹蔭喜歡這晴天里柔和地風光,小荷葉剛從水面露出尖尖的角,就有一只小蜻蜓立在它的上頭。
從這個夏天開始屬于沈家的光在一點一點地繁華,一改前幾年的頹廢暗淡,嶄露頭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