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人有一個很簡單的心理，那就是一旦他別無他選，就只能一條路走到黑。
皇帝如果不相信白澤就得接受淑妃不會活過來的事實，而他的精神狀況無法承擔這一事實，就只能閉著眼睛選擇相信。
有時候真相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人的心理承受能力。
即便是看破諸多事情的皇帝，仍舊有畫地為牢的習慣。
皇帝看著他：“你和你母親很像。”
南宮宸摸了摸這張臉，微笑道：“那母親一定是個大美人。”
皇帝又說：“你跟我也很像。”
皇帝難得柔軟，把稱呼都變了，威嚴的上位者身上出現了柔情，這么色彩能夠感動大多數人。
但南宮宸顯然沒這種感覺，他甚至神游天外地想，我一個穿越者除了皮囊，怎么可能會跟你們夫妻有相似的地方呢？
皇帝對于他地不回應有些失望，說：“你是在怨恨朕嗎？”
南宮宸反問：“我對陛下不恭敬嗎？”
“不恭敬，且不上心。”
“這個就有些麻煩了。”南宮宸想了想說：“陛下現在是想要從我身上得到天倫之樂嗎？”
皇帝：“如果你主動的話，朕不介意。”
沈棠在旁邊聽著父子二人的對話，覺得腦門有些疼，這是什么奇怪的對話？
南宮宸道：“如果父皇現在想要享受天倫之樂，那太難了，不僅僅是天倫之樂，還有很多的感情，親情友情包含在內，它們都是一種難從表面得到滋養的一種關系，形式上的、利益至上的、服務于世俗眼光的，滿足自己想象的關系等等，這樣的關系更像是工具，利用起來的效率很高，但是沒有溫度，所以父皇，既然選擇了工具性的關系，就不要再期望從里面得到真正的關系層面的滋養和慰藉，本質上，這是兩件事情。”
大總管倒吸一口涼氣，腦袋更加低了，敢這么直接對皇帝說這種話的人，除了淑妃娘娘，恐怕也就只有南宮宸了。
母子二人就像是一根翠竹寧折不彎，看透一切，又對種種不以為然。
淑妃娘娘還活著的時候常常說，你這個虛偽的男人什么都想要，但我認為你的魅力正在于此。
這對母子都太敢說了，讓聽的人大氣都不敢喘一聲。
皇帝的拳頭捶著小腿：“朕還容忍著你，就說明朕還是有親情的。”
南宮宸想了想回答：“興許是因為陛下還有愛情呢。”
皇帝無言以對，這對母子他從來都擺弄不明白，他看向了沈棠，這個端莊秀美的小姑娘：“你一定會認為自己嫁了一個紈绔子弟吧。”
沈棠心想，只有紈绔子弟才能在陛下的手下存活，但南宮宸不是頑固子弟，他只是漠不關心而已，這個問題好回答，又不太好回答，至少沈棠不想觸怒皇帝，所以謙卑地說：“能嫁給九殿下是我的福氣。”
皇帝還要再說，南宮宸在旁邊幽幽道：“陛下，當初也有人為難你娘子嗎？”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皇帝讓他看的有些牙疼，本來心里面醞釀了挺多，要說一說，看見他那副樣子就覺得腦門一陣疼痛，體會到了當父親的艱難之處，干脆將自己手中轉動的佛珠照著人扔了過去：“滾出去，外面等著。”
南宮宸握住沈棠的手，便要將人一起拉走，沈棠卻對他搖了搖頭，表示自己留下聽皇帝訓話。
夫妻二人的小動作，皇帝只當做沒看見。
南宮宸會跟皇帝頂嘴，卻很聽娘子的話，見沈棠執意如此，便退了出去。
皇帝道：“真是沒出息。”
南宮宸都走到門口了，還回頭說了一句：“都是跟父親學的。”那總管推了他后背，一把將人推出門去，用一扇門隔開了父子二人的視線。
父子二人的戰爭被扣留住。
皇帝將視線挪到了沈棠身上，“你被培養得很不錯，通曉五經，貫通六藝，雖然才華比一般的人高，但并不因此而驕傲自大。”
沈棠聽他開口便稱贊自己越發不敢放松謹小慎微：“陛下謬贊，兒媳愧不敢當。”
皇帝又問：“朕聽說你還寫了《二京賦》。”
沈棠答道：“是家中二姐姐常教育家里姊妹，社會長期太平無事，從王公貴族到一般官吏，沒有不過度奢侈的，但沈家人不許如此，叫我摹仿班固的《兩都賦》寫了《二京賦》，用它來諷喻規勸。”
“你二姐姐諷刺歸勸的是家人，你面向的卻是朝廷吧。”
“后宮尚且不能干政，兒媳不敢對朝廷有所指摘。”
這個話題很危險，沈棠不能逾越。
皇帝沒有就此談論下去，而是轉而話鋒一轉：“相比起你在沈家學堂的優秀，南宮宸就平庸的多，聽說他對于經書不能完全背下。”
沈棠反駁：“九殿下只是不喜歡刻板的東西，他不喜歡背別人的書，卻喜歡自個兒寫一些書，他善于器械制造方面的巧思，尤其在天文氣象和歷法的推算等方面很用心，術數方面的學問無人能及，精辟地研究出測天文儀器的正確道理，制作渾天儀，著成《靈憲》《算罔論》等書籍，論述極其詳盡，在寒門子弟當中多有流傳，陛下若是好奇的話，可以派人找來看一看。”
如果南宮宸在這兒的話，一定會笑著說，我是理科男又不是文科的。
皇帝笑了起來：“朕都看過了，朕還知道他在研究地動儀。”
小夫妻兩個到了杭州后，沒有案子來查南宮宸在無聊下便開始轉而研究地震儀。
在沒研制成功前便取了個名字，候風地動儀。
沈棠曾好奇為何取這么個名字，南宮宸支支吾吾地說就應該是這名，前人給取的。
皇帝道：“三日前，欽天監夜觀天象，說熒惑守星，將有災難到來，恐怕會地動山搖，然而在三個月前他就已經開始研制這項地動儀了。”
沈棠腦袋嗡了一聲，不知道皇帝這是什么意思。
皇帝卻已經揮了揮手，讓她先退下。
沈棠行了一禮，臉色蒼白的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