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也不是沒想過削藩，可鎮南王面上一向進退有度，這么幾代下來，從未有過什么出格之事。他們手里頭又握著那么老些精銳，還有丹書鐵券做保，當年，開國皇帝可是立下過誓言，說是只要鎮南王不起兵造反、不做殘害大齊之事，都不允許后代皇帝對其下手。
皇帝此人，一向最好面子，不僅想維持慈父之態，還想維持孝子賢孫之態，這話，既然是開國皇帝親口所說，他自然不敢違背，畢竟，他是要做圣人的，圣人身上，怎么能有不干不凈的點？
尤其是這孝悌之義上，皇帝哪里肯讓人抓住把柄？
所以，削藩這事兒，兜兜轉轉許多年，皇帝把自己手足拔了個干凈，反倒是鎮南王這類開國功勛之輩一直沒怎么受牽連。
這兩年，皇帝年紀上來以后，大約又惦記起了這些開國功勛之后，擔心他們會趁自己年邁體衰之際跑來和自己兒子爭搶皇位，所以他又加大了對這些人的打壓。
前些年，朝廷才加重了鎮南王屬地的賦稅，給的借口倒是挺冠冕堂皇，就說是幽州軍需開銷大，所以不得已而為之。
實際上，那收繳上來的賦稅，幽州半分都沒撈到。
軍需之事，朝廷一拖再拖，一直拖到沒法兒拖了，才擠出一點兒來，說是國庫空虛，戶部也拿不出銀子，各地駐軍都分不到多少。
為這個，燕王和幽州當地官員可沒少發愁。
相較于燕王，鎮南王一系過得不可謂不瀟灑，寧州與上京之間天高路遠，皇帝對鎮南王、對寧州，皆是鞭長莫及，即便有心想管，手也伸不了那么長。
更何況，那邊自開國以來，便是鎮南王一系在鎮守，事到如今，寧州上上下下，皆是鎮南王的人脈，皇帝想動，也得看看有沒有這個本事。
寧州毗鄰南詔，屬南蠻之地，什么蠱毒巫術在那邊都不算稀罕事兒，皇帝信邪，也怕奪了鎮南王兵權之后，控制不住南詔進犯，更準確的來說，他老人家是擔心自個兒被那些巫術蠱毒給害了去，所以一直沒敢真的對鎮南王下手。
照理，鎮南王一系，和他們燕王府那是八竿子也打不著的，世子爺怎么偏就和那位爺搭上線了？
公孫鑄定定瞧著陳集，見他慢條斯理地點了點頭，頓時越發坐立不安，王爺讓他跟著世子爺到上京來，一是為了幫世子爺調度人手，二則是為了讓他看著世子爺一些，可最近，世子爺的動向，他居然一無所知！
他背著手站起身，又來回踱步了好幾圈，連聲嘆了好幾口氣，最后還是陳集先耐不住，拿折扇攔住了他的去路，“好先生您就饒了我吧，您這轉的，我都快暈了。”
“哎！您！”公孫鑄一向能言善辯，這會兒，卻有點不知該說什么，只能搖頭嘆息了好幾聲，末了，他又狐疑的掃了眼陳集，“您該不會拿什么威脅鎮南王了吧？”
那位王爺不過而立之年，卻能把寧州上下牢牢握在手里，這樣的角色，絕非善類，世子爺雖然也聰明，但上京畢竟不是幽州，世子爺在這兒，正處于腹背受敵之境，若是再惹上一位鎮南王，這可極為不妙。
“您說什么呢？我哪里是那種人？”陳集答得義正詞嚴，公孫鑄一臉無話可說，面上卻清清楚楚寫了四個大字——“您難道不是嗎？”
世子爺的大膽，他早有所預見。
陳集對此十分不滿，起身拍了拍公孫鑄的肩，一臉不樂意，“先生這可就污蔑我了，我這人，最是守規矩。什么威脅人的事兒，我可不干。”
你是不干，你從來都是叫白鹿他們幾個干。公孫鑄斜了陳集一眼，一切話語，盡在無言之中。
“這回當真沒有威脅人，我不過是用先生的名義，和鎮南王探討了一下人生之道罷了。”
“我的名義？”公孫鑄這回是真嚇到了，雙腿一軟，差點兒就給陳集跪下了，“我的世子爺，您可真是，會給鄙人找麻煩......”
“您放心，憑您的才學，鎮南王必定只會覺得和您相見甚晚。”陳集再度拍了拍公孫鑄的一邊肩頭，正巧樓下傳來一陣喧囂，他便也沒再耽擱，只丟下一句“先生緩緩，一會兒鎮南王來了我再派人請您下樓”，跟著，自己就拎著袍子下樓去了。
公孫鑄被留在原地，整個人愣了好一會兒，直到那一陣熱鬧的說話聲傳來，他才急急收斂思緒，走到窗邊往下看去。
樓下大廳里，陳集正和靳家那位二爺湊在一塊兒，大搖大擺地指點著樓里頭姑娘彈琴的手法，另一邊，寧六和寧坤這‘一家子’貼在一起，不知怎么就喝上了，姑娘們圍了一圈，嬌笑聲伴著勸酒聲，活脫脫一派紈绔子聚會的場景。
世子爺混跡其中，竟半點兒不叫人覺得出離。
公孫鑄盯著人群當中尋歡作樂的陳集，心頭一時有些難以言喻，他方才沒敢細問，世子爺說，他都盤算好了。
這份盤算，究竟是怎么盤算的？他盤算的人選又是誰？這點，公孫鑄不是沒想到，他只是不敢多問罷了。
若世子爺當真惦記李家那位四娘子，那這回的宴請，他大約也能猜出一些世子爺的用意來。
鎮南王有一胞妹，是先帝親封的嘉和郡主，今年已經二十有二，那也是個年紀輕輕就名聲大噪的嬌小姐，寧州境內，這位小娘子驕縱的名聲早就傳遍了。
鎮南王府為了給她挑夫婿，可以說是用盡了辦法，可架不住這位郡主鬧騰，前前后后吹了三四門親事，后頭，就算鎮南王府拿出大筆銀子來，也沒有人愿意和這位郡主結親了。
也不能說完全沒有，但那些愿意的，要么家世不好，要么品性不好，嘉和郡主就更看不上眼了。
這么折騰著折騰著，鬧到二十有二的年紀，嘉和郡主都沒能找個好人家。為此，鎮南王妃也沒少有意見，畢竟這位小姑子也不是個省事的主，姑嫂倆人沒少鬧矛盾，鎮南王夾在中間也格外難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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