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都尉今兒回來的晚了些，剛一進門，便被何氏拉到了里間去說話。
“怎么了這是？”李都尉在里間屋子的椅子上坐下，揉著腦袋，他和同僚在外頭吃了酒，這會兒還有些頭暈。
“也沒怎么，有話想問問你。”何氏先給他倒了杯溫水推過去，“喝點兒，一會子我去熬醒酒湯。”
李都尉哦了一聲，端水灌了兩口，咂咂嘴，眼睛一下又一下瞥著何氏。
“今日我去世子官舍那邊了，世子夫人過來，送了些東西，順帶，也和我說了些話。”何氏斟酌著開口，把李若和她提的那幾句，一一說給李都尉聽了聽。
原本還滿臉松散的李都尉聽著何氏的話，神情慢慢兒嚴肅起來，到最后連那點酒氣都醒了，只剩下滿心沉重。
他一只手落在膝蓋上，手指頭上上下下敲了幾回，片刻后，才抬眼看著何氏，“世子爺待我一直很好，我.......”
他對著何氏的眼睛，那句打算話怎么都說不出口，這話一出口，便是要把腦袋別在褲腰帶上去搏命了。
誰家能舍得丈夫去冒這個險？何況，他這句話一出口，就不僅僅是自己冒險，更是把全家人的身家性命都拿去做賭。
李都尉原本早有這個打算，他不傻，早前看陳集那么熱衷于訓練長生軍的時候，他隱約就覺察出了點兒什么，但這些話不足為外人道，哪怕是枕邊人，他也沒敢透露半點兒口風，生怕禍從口出，耽擱了世子爺的大事。
如今何氏開了口，他便打算把自己的決定也說一聲，否則，總不可能到時候瞞著何氏去上戰場吧？
李都尉有些忐忑，話說了一半，就忘了自己接下來應該說些什么，只好愣愣看著何氏。
何氏聞言卻仿佛松了口氣，朝著李都尉說道，“你只管去做就是。世子爺和夫人是極好的人，成不成的，總得先做了再說。咱們一家子早前過得是什么日子，如今過得又是什么日子，我最清楚不過。
好人有好報，老天爺總是有眼睛的，世子爺和夫人那么好的人，老天總會多看顧一些，再說，這人活一輩子，該受的苦都是有定數的，夫人他們前頭都受了苦了，后頭，就該是享福的時候了！”
后頭這絮絮叨叨的話多是何氏用以寬慰自個兒的，李都尉左耳朵進右耳朵出，沒怎么往心里頭去，只惦記著何氏前一句話，這會兒人唰地站起來，上前兩步一把握住何氏的手，激動道，“你當真同意了？那我，我現在就去和世子爺說！”
何氏哎了一聲，急忙把人叫住，“你這么沖過去像什么話？等會兒，你慢點兒，今兒晚上，把老許幾個都叫過來，我備上一桌酒菜，你們一處說說話，世子和夫人幫了咱們家多少，就幫了他們多少，如今正好看看他們是什么意思，若愿意，你們再一道約好了，好好兒和世子說。”
這話，是李若把事情交代給她的時候，她心里頭就已經打好腹稿的了，如今說來自然順暢得不能再順暢。
李都尉點頭如搗蒜，這樣也好，這樣，大家商量著來，總比自己一個人好些！
晚上，李都尉家中自然又是一番難得的熱鬧，何氏親自下廚做了幾樣小菜，還叫人往陳集官舍送了些去，說是給李若嘗嘗。
李若自是笑著收下，正好今兒灶上還有兩腿羊肉并一些點心，她又讓何氏的婆子拿了些回去。
李都尉家中擺了兩桌，男賓女眷各一桌，因著院子不大，干脆便分在了兩間屋子里，何氏讓人把兩腿羊肉拿下去砍好，又叫李都尉擺了火架子，干脆各分一邊兒烤羊腿吃，那點心倒是盡數歸在了女眷這頭。
“世子夫人真好，那樣的人兒，還能惦記著咱們。”老許的妻子黃氏喂孩子吃了一塊點心，不覺感慨道。
“夫人和世子都是頂好的人。”何氏拿了蒲扇，坐在小凳子上扇著火，聞言便笑著道，“咱們如今吃穿用度上，多少都是夫人看顧著，就說你家妮子這身衣裳，不也是夫人前兒叫人送來的嗎？”
黃氏摟著孩子不住地點頭，邊兒上幾個婦人也跟著摻和兩句，他們家里頭當家的大多和李都尉一樣，級別不高，每個月的俸祿少得可憐，朝廷又不重視幽州軍，這幾年，大家日子過得緊巴巴的，甚至，比楊家的下人都不如。
也就是世子進了屯軍所之后，各家的日子才好了起來。
何氏趁機便道，“夫人對咱們好，咱們也得替夫人和世子考慮。如今朝廷對王府的態度可不算好，若是，真要鬧起來，咱們不說幫著夫人，至少，不能拖后腿。”
黃氏一頓，摸摸孩子長胖了不少的小臉，極堅定地點著頭，“阿姐說得是，做人，總得有良心。誰對咱們好，咱們心底得有數。”
其余幾位婦人心底也跟著有了幾分猜測，面上卻也不說破，何氏見好就收，招呼眾人過來圍著火爐坐下吃烤羊腿肉。
另一間屋子里，男人們正圍坐一處吃著烤羊腿，爐子里的火越燒越旺，配上兩盅酒，直叫人渾身冒汗。
有人已經喝高了，這會兒大著舌頭說著最近幾日操練得太勤了些，也不知上頭是要弄什么，又說那位上京來的顧大人可算消停了，沒再一天兩三回的往軍中跑，一個文弱書生，啥啥都不懂，進去就是一通指手畫腳，還看不起他們這些大老粗，誰受的了這樣？
說起這些人來，大家皆是一肚子牢騷，反正怎么都不高興。
李都尉沒吱聲，他心底揣著別的事兒，正愁不知道怎么開口。
坐在他對面的老許抬眼覷了他兩下，手中的酒杯放下來，繞過身前的醉鬼，挨到李都尉身邊坐下來，低聲說道，“早上，我見了郭永甫，他和從前大不一樣了。”
不等李都尉說話，老許忽的便抬手抹了把淚，“咱們和從前也不大一樣了，王府對咱們的幫助，不是一星半點兒，我雖沒念過幾年書，卻也曉得知恩圖報。你，要是打算和世子爺一道做點什么，可別忘了叫上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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