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筆閣 > 十丈紅塵長生仙 > 第八十章 下河口
  兩岸群山,一河蜿蜒。

  車架停在道旁,黃驃馬解了束縛,甩著尾巴悠閑地啃食著河邊的青草。

  薛釗戴了斗笠遮陽,隨意坐在河邊巨石上,挽了褲管,雙腿浸在潺潺水中,折了竹竿,綁了線繩,彎了針做鉤,掛了肉脯做餌。

  正是朝陽初升,河水有些冷。他閑坐半晌,魚兒不曾釣上來半條,河蝦倒是釣了滿滿一金碗。

  身后傳來撒歡似的腳步聲,扭頭便見黃毛丫頭奔行而來。她提了裙袂,內里兜著不知何物,于是露出兩條白嫩、筆直的腿,足下不著羅襪、繡鞋,嫩藕芽兒似的腳趾上沾滿了泥土。

  “道士,你看!”

  香奴獻寶也似湊過來,給他瞧裙袂兜著的果子。

  有杏子、李子、桃子、枇杷,還有些不知名的野果子。薛釗嘆了口氣,教訓道:“說了幾次,要穿褲子……”

  “太熱了,不想穿。”香奴蹲下身,將果子都放在石頭上,抖了抖衣裙蹙眉道:“穿來穿去太麻煩。”

  薛釗便想著,左右也是無人,那便隨她好了。

  香奴化形了,能幫上薛釗很多。她洗了一枚屁股也似的果子,自己先嘗了嘗,又遞到薛釗嘴里。

  “你吃!”

  “嗯……”入口甘甜,味道出奇的好。

  他與香奴入山幾日,都是沿著河流旁的官道前行。昨夜過了武關驛,今早前行一陣,見此處河水清澈,便停下來耍玩一番。

  河蝦釣夠了,薛釗生了火烤來吃。貪嘴的香奴就伴在一旁,不停的吃著各色果子。

  待河蝦變紅,她又搶著要吃。

  薛釗探手攔下:“你還是等一會再吃吧。”

  “為何?”

  “吃了那么多野果,再吃河蝦也許會鬧肚子。”

  “才不會。”

  繞過阻攔,香奴從火堆旁抽了根串著河蝦的簽子,咬掉蝦頭,皮也不剝便丟進嘴里。

  “淡了些。”

  “河蝦嘛,不如海蝦有滋味。”

  香奴眨眨眼:“道士去過海邊?”

  “唔,前一世去過吧。”

  香奴將簽子插回去,問道:“道士,你總說前一世,那你前一世也是道士嗎?”

  “不是,”薛釗回味了須臾,指了指啃食青草的黃驃馬:“說起來跟它一般。”

  “哈?道士前一世是馬?”

  “它是家畜,我前一世是社畜。”

  “什么是社畜?”

  “每日早出晚歸,房無半片瓦,身無半兩錢,好不容易相中個女子,卻怕耽誤了她。”

  山歌聲于群山間回蕩,薛釗扭頭瞥了一眼,就道:“有人來了,端莊些。”

  香奴胡亂丟了幾個果子入嘴,嚷道:“我吃好了。”

  俄爾,黃毛丫頭忽地不見,衣裙散落,香奴蹣跚著自其間鉆出。

  薛釗怒了:“又弄臟衣服,罰你自己洗!”

  香奴要逃,薛釗探手抄起,又掏出帕子仔細擦了四爪,這才將她丟到路旁。

  她便氣鼓鼓道:“道士你變了!以前我不會化形時,你也不教訓我;我化了形,為何你總要教訓我?”

  薛釗沉吟,繼而道:“化了形你就是人了啊,是人,總要守人的規矩。”

  “不好!”香奴搖頭:“不喜歡規矩,我不化形了!”

  她生氣了,蹣跚著回了車架,鉆進車廂里沒了蹤影。

  山歌漸近,卻是貨郎挑著擔子穩步行來。

  那貨郎二十出頭年紀,見薛釗在水邊歇息,就放下擔子,取了竹筒牛飲一番,有用衣袖擦著汗水道:“公子好興致!”

  “閑人一個,也就這點興致了。”

  那貨郎道:“富貴出閑人,公子定然貴不可言。”

  薛釗笑著沒接茬。貴不見得,富倒是真的。他身上足足藏有七萬兩銀票。

  往北河道二分,一往西北,一往正北。薛釗便問:“小哥想來總走此路,不知前方兩條路,該走哪一條?”

  “嘿,公子算是問對人了。”貨郎遙指細小的河流:“沿著此水上行,十幾里便是八里關。”

  “另一條呢?”

  “另一條?”貨郎肅容道:“走上七、八里便是下河口。公子若是游玩,走八里關便是。那下河口可不是個好去處。”

  “小哥可知緣由?”

  貨郎諱莫如深,卻道:“不好說……往來此地的貨郎,小的大多相熟。只是自兩月前,去了那下河口的貨郎就不見回返。”抬頭看了眼日頭,貨郎拱手道:“公子,小的還要趕路,少陪了。”

  貨郎挑著擔子,哼著山歌漸行漸遠,循著左路去了那八里關。

  十幾只河蝦吃過,薛釗埋了篝火,凈了手,提著香奴方才褪下來的臟衣服回返馬車。

  重新套上黃驃馬,馬車啟程,于岔口朝右,向著那下河口而去。

  河道于此處彎折,轉過彎折處,眼前驟然開闊起來。卻是一大一小兩條河流將山谷沖刷出一片開闊谷地。

  谷地里阡陌相連,有農人挽著褲管,于水田里忙碌。河道上有漁船停泊,船頭漁夫竹竿一桿,無數的魚鷹便撲入水中,須臾便會吞了魚兒回返。

  山鷹翱翔,啾啾而鳴,好一派水鄉勝景。

  馬車轆轆,薛釗心下忽而一顫,當即蹙眉內照觀量,身上卻并無異處。

  他正思量著,身后車簾挑開,香奴毛茸茸的腦袋露出來,道:“道士,有些古怪。”

  “嗯。”薛釗回頭觀望,就見來路氤氳,好似有無形屏障立于其間。

  鬼擋墻?似乎又不太像。

  馬車繼續前行,繞過一片銀杏林,便見依山傍水之間有屋舍零星散落,路下水邊有一身著水田衣的嫽俏女子蹲踞那里,抄著棒槌敲打石板上的衣裳。

  馬車停下,薛釗下車拱手:“這位娘子請了!”

  那身形一驚,趕忙抄起身旁白紗斗笠罩在頭上,回頭隔著白紗瞥了一眼,緊忙屈身一福:“公子有禮!”

  “我欲往鳳翔府,敢問這位娘子,我該如何行止?”

  那女子沉吟一番,張口好似黃鸝啼鳴,說道:“若是往常,公子循著這下南河一直前行便是了。”

  “往常?”

  女子囁嚅一番,道:“如今這下河口生了怪事,不少人誤入此地,尋遍了法子卻脫不得身。”頓了頓,又道:“公子不若先找找出路,若實在走不得,再去村中賃一間屋子暫且安置也不遲。”

  “如此,謝過這位娘子。”

  薛釗回返車上,又駕車前行。

  行不多遠,又是河道三岔口,北面一條寬闊河流,想來便是那女子所說的下南河。

  薛釗見那細小河流上架有木橋,便趕車從木橋過河,循著山下小路,溯流而上。

  行了一陣,薛釗心中愈發怪異。車后傳來香奴的聲音:“道士,走了這么久,為何那村子還在眼前?”

  薛釗回頭觀量,就見河對岸的下河口村依舊停在那里,那木橋更是近在眼前。

  輕輕拍了拍馬臀,黃驃馬打了個響鼻停將下來。

  香奴自車廂里鉆出來,仰頭問道:“是鬼擋墻?”

  薛釗搖頭,蹙眉道:“比鬼擋墻厲害。”

  “那是什么?”

  “若我想的不差,這方圓幾里,必是被人納入洞天之內。”

  “洞天?”

  “佛門有一粒芥子納須彌,道門有半升鐺內煮江山。說的便是這洞天之術。”

  “不懂。”

  薛釗嘆息一聲,便道:“好比如來佛的五指山。”

  “原來如此。”香奴恍然。

  隨著薛釗八年有余,猴子的故事她記下了大半。

  “道士,現在該如何?”

  薛釗看著不遠處的村落道:“開辟洞天,須得地仙修為。若無地仙修為,便得有法寶……走吧,先去村中看看再說。”

  馬車艱難掉頭,重新過了木橋,朝著山下村落行去。

  有農人立水田間,見馬車行了來,就笑吟吟道:“噫!悶慫還想出去,那能出去額不是早就出去咧?”

  馬車行近,薛釗下車抱拳:“勞駕,敢問我該找誰賃個屋子……”

  那農人笑嘻嘻擺擺手:“里邊去,里邊去,村老一早就等著咧。”

  薛釗謝過,又朝著村中行去。那農人笑嘻嘻吐了口吐沫,罵道:“呆慫,還是個公子哥咧。”

  果然,馬車行到村中,便有一老者停在路旁等候。

  薛釗下車問過,那人便是下河口的村老,人稱齊老。

  老人家好似讀過書,講的一口神武正音,有別于村中充斥的三秦方言。

  寥寥寒暄幾句,齊老便將薛釗引到山腰下一間竹屋,那竹屋不過兩間大小,破破爛爛,四下結著灰網,霉味撲鼻。

  薛釗暗暗不喜,略略蹙眉。

  那齊老便道:“公子來的不巧,這村中便只剩下此處屋子了。”

  “也好,”薛釗道:“不知房錢如何算?”

  齊老左手五指攤開。

  “五百錢?”

  齊老一雙豆眼瞪大,三秦方言脫口而出:“噫!莫開玩笑咧!”頓了頓,又換做神武正音道:“五十兩,要現銀。”

  薛釗笑了,心道這老兒莫非以為自己面善好欺?

  就聽那齊老又道:“薛公子,非是老夫貪財……實在是,這下河口形似囚籠,能進不能出啊。

  村中田產有限,全都指著秋天收了白果換米面。如今道路斷絕,這村中一升糙米便要二兩銀錢,說不得過些時日還要漲……

  這房錢嘛,自然也就水漲船高。”

  (物價后文有交代,要吐槽請等幾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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