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筆閣 > 十丈紅塵長生仙 > 第七十一章 抄家
  自柴如意被擄走,柴家便亂成一團。

  柴母再也經受不住,一病不起,醒來時也神情恍惚,不能視事。

  二房、三房趁機謀奪家業,非但搬空了大房的庫房,連各處鋪面賬上的現銀都被盡數提走。

  二房、三房好歹還講些體面,停靈二十一日發送了兄長、侄子,又將長嫂請到后園榮養。

  那十來日二房、三房消停了一陣。轉眼夏絲將上市,各處鋪面告急,沒銀子收絲;那北地商賈也來催促,揚言若不兌現契書,便將柴家一紙訴狀告上府衙。

  二房、三房這才慌了手腳,那現銀卻多被拿去買地置宅,兩房湊了湊,銀錢根本不夠數。

  此時府尊公子尋上門來,稱有一樁本小利大的買賣。月余光景,本錢翻三番也是尋常。

  三房尚且猶豫,二房貪鄙成性,隔日便應承下來。

  那買賣卻是自榮州兌了鹽引,而后行船發往湖廣。二房盤算過,單單兌了鹽引便有一倍之利,再夾帶幾成,莫說三倍,便是五倍也是有的。

  且有府尊家衙內開道,一路自然順風順水,又有哪個不開眼的敢詳查?

  三房到底被說動,兩房湊了五萬兩現銀,按著衙內指引,收了兩萬兩鹽引,而后去了榮州買鹽。

  起初半月一切順遂,待鹽船過奉節,當地巡檢司忽而攔船,將幾艘船盡數扣下。

  而后行文渝城知府衙門,歷數柴家販賣私鹽之罪。

  兩房尚且沒反應過來,那府尊便翻了臉,出動官差封了柴府,拿了兩房男丁。

  大周律,販私鹽者死,夾帶者充軍。那府尊老于世故,知曉若判了死罪,上頭復核下來,只怕要露出馬腳,便判了個夾帶之罪,將闔府男丁盡數發配軍前。

  柴家各處產業,也被衙門盡數抄沒。不過兩月光景,好端端的柴家便淪落到了家破人散的地步。

  柴如意聽罷,不動聲色。二房、三房視其為仇寇,她又何必再視其為親屬?

  略略沉吟,她問道:“我,我娘呢?”

  杏花娘便道:“抄家那日,夫人被菘藍姐姐送出府,如今在東水門左近賃了間房子。前幾日我偷偷去看過,菘藍姐姐一直服侍著夫人。只是……只是過得不好。”

  杏花娘咬牙道:“衙役什么都不讓帶,菘藍姐姐典了首飾,如今靠著給人漿洗過活。我……我瞧不過眼,就偷偷給菘藍姐姐塞了幾錢銀子。”

  柴如意探手揉了揉杏花娘的腦袋:“謝謝你了,半……杏花娘。”

  杏花娘搖頭,說道:“可惜小姐回來晚了,釗哥兒也不知去了何處……若是釗哥兒在,管保叫那狗官吃不了兜著走。”

  “嗯。那狗官必遭報應!”笑了笑,柴如意道:“你去頑吧,我走了。”

  “好,小姐再見!”

  柴如意自夢中脫出,隨即穿墻離開。

  席子上的杏花娘忽而醒來,睜眼四下觀量半晌,起身瑟瑟,抱著被子便湊向東屋。

  “娘……娘……”

  鼾聲中,婦人惱道:“半夜不睡,又要做啥子?”

  “娘,我方才夢見柴小姐了。”杏花娘委屈道:“我……我害怕。”

  窸窸窣窣,婦人披衣而出,低聲呵斥道:“沒出息!眼看再過兩年就要出嫁,做個夢還能怕成這樣。”

  母女朝著西屋行去,待一起躺下,婦人又道:“要敢再尿床,仔細你的皮!”

  ………………………………

  門外巷子里。

  寫完最后一筆,柴如意收了手指,看了薛釗一眼,待其頷首,幽魂便復歸綠僵識海。

  薛釗探手攬綠僵腰身,縱身而起,幾個起落便落于柴府后園之中。

  甬路上滿是落葉,水潭里浮著枯枝,明明仲夏里,卻是一片破敗之色。

  他攬著柴如意落在云秀樓前,閣門敞開著,里間物什東倒西歪。

  柴如意平日里積攢的書畫隨意撒落地面,樓中值錢的物什一掃而空。

  他將柴如意送到二樓,女子便僵直地落座梳妝臺前。柜子打開,那胭脂水粉還在,或許是抄家的衙役瞧不上眼。

  柴如意對鏡梳妝,青白的臉上敷了粉,黛眉描過,唇含胭脂。待四更時,她停歇下來,起身對著薛釗,眸子里帶著問詢。

  薛釗便點頭:“還好,不仔細瞧看不出來。”

  柴如意便安靜坐在那里,等著天明。

  香奴倦了,尋了個架子安睡。薛釗回了一趟敬思齋,在東廂里尋到了那一支半成的笛子。

  他索性將剩下的孔打好,貼了竹膜,試探之下,那笛子竟吹響了。

  后園里便響起斷斷續續的笛聲,時而悠揚,時而婉轉,如泣似訴,娓娓道來,好似說著這園中的悲歡離合。

  香奴被笛子吵醒,卻聽得入了迷,待一曲吹過,她便問道:“道士,你吹的什么曲子?”

  “故鄉的原風景。”

  “好古怪的名字。”

  “是啊。”

  香奴眨眨眼:“好聽。”

  薛釗低頭看著手中的竹笛,總覺得有些不對勁,好似與前世自己學過的鐵笛不太一樣。

  一人一妖蹲坐云秀樓前的石階上,薛釗時不時吹上斷斷續續的一曲,有時破音,有時又會停下來若有所思;香奴便在一旁安靜的陪著。

  翠靄開金盤,朝暉射彩樓。

  天光破曉,薛釗收了竹笛起身,俄爾便見柴如意自樓梯上翻滾下來……

  綠僵嘛,四肢僵直,偶爾摔個跟頭很尋常……然后柴如意又絆在門檻上摔得極慘……

  香奴看得有趣,就道:“總不好讓她一直摔過去吧?”

  薛釗扶起柴如意,瞥了眼那雙極其委屈的眸子,便哂笑道:“我想想法子。”

  他自云秀樓里提了把椅子出來,讓柴如意端坐其上,隨后與香奴商量道:“香奴當一回馬兒可好?”

  香奴不解道:“要我背著她嗎?”

  薛釗搖頭:“你若是背著她,只怕要嚇得全城躁動。”

  “那要怎么做?”

  “你不動就好。”

  說罷,薛釗連掐法訣,雙毫光、塞輦、白鶴、盤陀、銅帳……一連十三個法訣掐過,衣袖一揮,那椅子周遭憑空生出車轅,轉瞬便化作車廂;再看香奴,更是身形延展,化作了一匹棗紅大馬。

  棗紅馬四下觀量,張嘴還是香奴的聲音:“怪哉,我變成馬了!”

  薛釗便笑道:“只是幻術,懵一懵凡俗倒是夠了。”

  棗紅馬人立而起,高舉前蹄,輕飄飄砸下,卻在小腹下方砸出了兩個爪印。

  香奴若有所思:“原來如此。”

  “都說是幻術了。真正的變化之術,或形變,或相變,那才是神仙手段。”

  “神仙手段?”

  “虛中取實、豆人紙馬、劃地成河、掇土為山、三頭六臂——”薛釗嘆道:“——比之這等術法,我這幻術更像是玄惑人的江湖戲法。”

  頓了頓:“走吧,趁著日頭剛出來。”

  馬車轆轆而行,從花草叢中碾過卻不見車轍,待到了角門處,那馬車竟飛騰而起,躍起一丈高輕飄飄落在巷子里。

  有收夜香的牛車迎面駛來,車把式頓時駭了一跳,待揉了揉眼,見那馬車平緩而行,又交錯而過,車把式皺眉尋思了半晌,只道昨夜的酒勁還沒散去。這大清早的,哪里會有馬車飛起來這等怪事?

  自嘲一笑,車夫又忍不住回頭觀望,便見那馬車一陣風也似越行越快,待到轉角竟借道院墻飛馳而過。

  “飛……飛……飛……鬼啊!”車夫怪叫一聲,丟下牛車抱頭就跑。

  “頑皮!”薛釗呵斥了一嘴。

  棗紅馬咧開嘴怪笑著:“誒嘿嘿,跑起來沒收住腳。”

  街巷里行人漸多,香奴便安穩下來,馬車一路朝東南而去。

  待旭日初升,馬車行至東水門下。

  薛釗便下了車轅掃聽了一番,隨即牽著棗紅馬入得窄巷,而后停在一處門扉斑駁的小院前。

  見四下無人,薛釗揮手撤去幻術,棗紅馬恢復香奴本源,那車廂也消散,露出內中坐在椅子上的柴如意。

  薛釗上前拍門,好半晌才有熟悉聲音問道:“誰啊?”

  “菘藍,是我。”

  門栓落下,門扉推開一點,菘藍露出半個頭觀量一眼,頓時驚道:“薛……薛先生!”

  再往后瞧,繼而是大喜:“小姐!”

  菘藍推開門扉,邁出一步,又猛然扭身朝里跑去。

  “夫人,小姐回來了,小姐回來了!”

  薛釗回身扶著柴如意起身,剛走一步就皺起眉頭,隨即連掐法訣,劍指繞著柴如意兜轉一圈。無形氤氳附著其身,柴如意便好似突然學會了走路,不再一蹦一蹦的。

  入得小院,便見菘藍已攙扶著柴夫人奔了出來。

  那柴夫人好似目生眼疾,眸子灰白,只急切道:“我的兒,我的兒啊!”

  薛釗扶著柴如意上前,柴夫人探手摸索到柴如意身形,臉上喜色忽而頓住:“我的……怎么是個女子?世良呢?他不是回來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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