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筆閣 > 十丈紅塵長生仙 > 第五十五章 戲法
  悠然轉醒,入目又是一個晴天。

  薛釗舒展身形,撐身而起。兩處草廬半成,都用四根大毛竹支撐,上頭結了茅草頂。

  他想著若無旁的事,三、五日便能搭成。剛要去溪邊打水,就見地上竹枝書就了一行字跡:先生兌了銀錢,記得與燕姑娘一些,女兒家總要采買一些貼身物什。

  薛釗駐足,又見空地上多了很長一截草席。扭頭看向掛在毛竹上的畫卷,畫中女子目光靈動,抿嘴眨了眨眼。

  薛釗拱手,說道:“多謝柴小姐了。”

  神色隨之一滯,好似想起了什么,卻一時間尋不到關竅。

  薛釗去到溪邊掬了一溪水洗漱,返身回來就見香奴趴在草廬下擺弄著幾只狗兒蟲。

  “又在貪頑,弄這么多狗兒蟲做什么?”

  香奴頭也不抬道:“柴如意說這是天蠶……也許是鳳蠶,養到年頭結了繭,就能得到天蠶絲。一兩天蠶一兩金,能換好多好多好吃的!”

  原來這狗兒蟲是天蠶。

  薛釗忽然覺得不對,道:“柴小姐能說話了?”

  “不能,她寫字告知我的……”說著,香奴身形一頓。

  薛釗陡然變色:“好啊,先前教你識字幾年,每次都推說不會。原來你是在扯謊!”

  粗大的尾巴遮了腦袋,香奴訥訥不應聲。

  “回頭再尋你算賬!”

  恨恨說完,薛釗自己倒是笑了,好似自己前世去學笛子,便是如此應付父母的。

  燕無姝不知何時已拾掇齊整,兩人一妖用了些糕點,薛釗便張羅著啟程去青神縣。

  香奴露了餡,便嚷著要在家中養狗兒蟲。薛釗心中好笑,便與燕無姝啟程。

  山野小徑閑信步,周遭翠如酥,桃花如媚,柳姿弄影,蜂蝶嫌春暮。

  越過山脊,伴行的燕無姝道:“要走多遠?”

  “十幾里山路,二十里官道。”

  “那要走很遠啊。”

  “嗯。”

  燕無姝駐足,看向薛釗:“要不……用神行符?”

  “好啊。”

  她牽了牽嘴角,似有喜意。從百寶囊中取出兩對甲馬,遞給薛釗一對,自己將一對塞進靴子。

  她掐了指決,嘟囔著念咒,忽而睜開眼怔住。

  “怎么了?”

  “我……我的道箓毀了!”

  道人施法,必有符箓。符為引,寫明所請神鬼,所行術法;箓為本,載有所奉鬼神,為溝通神鬼之憑。

  道箓毀了,燕無姝非但無法再用神行符,就連祛魔存真之法也用不得了。

  先毀道牒,再毀道箓,張家人的報復接踵而至。

  燕無姝心中雖難受,卻早在三渡關出劍之時,便知曉有此后果。更讓她難過的是,這兩日自己笨手笨腳,從來都是薛釗在照料她。好不容易能幫上忙,道箓卻用不得了。

  自己……果然一無是處嗎?

  薛釗瞥見她眼中的哀傷,便探手輕輕牽了她的手腕。

  “唔……”

  “要趕路也不一定要用神行符。”

  話音落下,薛釗牽著燕無姝一步踏出,二人消失于原地。

  ………………………………

  茶攤里的小婦人熬煮著茶湯。扭頭觀望,官道上卻空無一人,想來時辰尚早。

  略略低頭瞥了眼鍋中茶湯,抬頭就見一男一女牽著手經過茶攤前。

  小婦人心中暗啐,只道是人心不古。俄爾便覺不對,那官道上空空如也,這二人又是從何處冒出來的?

  遠處棺材鋪的豁兒皮又與鄰人擺起了龍門陣。小婦人蹙了蹙眉頭,只當自己方才看錯。

  “……兒豁!勞資眼睜睜看著他扛起壽材,輕手輕腳出了鋪子。格老子滴,天生神力喲!勞資追出去一瞧,哦吼!”

  “咋個樣子嘛?”

  富態的棺材鋪店主雙手一拍:“不見嘍嘛!真是活見鬼!”

  “真滴假滴?”

  “勞資對佛祖發誓,若有假話不得好……死……死……死鬼!”

  “哈?”

  鄰人見棺材鋪店主好似白日見鬼般瞪大了牛眼,便循著其目光望去。便見那青石板路上,一男一女撒開牽著的手,緩步行來。

  “豁兒皮,你個龜兒子搞撒子?豁兒皮?豁兒皮!”

  待薛釗與燕無姝經過,那棺材鋪店主終于回過神來,嘟囔道:“有影子,不是鬼!天爺爺,既然不是鬼,又來無影去無蹤,肯定是青城山上滴神仙!”

  鄰人哪里肯信?當即嫌棄道:“神撮撮,腦殼有包!”

  薛釗信步行在前頭,原本并行的燕無姝不知何時略略綴后了半步。左手攥著劍鞘,右手悄然撫著被握住的手腕。

  臉上殷紅早已褪去,心中翻騰強自平息。

  “方才……那是什么術?”

  “五行遁術。”

  “哦。”

  又行了幾步,薛釗道:“趕路很方便,想學回頭我教你。”

  燕無姝心中先是一喜,跟著又蹙起了眉頭。各家術法,本就是敝帚自珍,哪里肯輕易教人?她身無長處,又何以為報?

  她訥訥不言,薛釗卻快步進了一間米鋪。她便立在店門前,看著薛釗笑著拱手,與店主攀談起來。又過了片刻,薛釗送上一張銀票,店主兌了十幾枚銀鋌,而后客客氣氣將薛釗送了出來。

  “客官常來!”

  “一定,店主留步,留步。”

  二人走出十幾步,薛釗點出三枚銀鋌遞與燕無姝,笑著說道:“青神縣里倒是有寺廟,可惜兌不了羅漢寺的銀票。還好米鋪能兌,喏,拿著采買。”

  木然接過,燕無姝忍不住道:“米鋪老板真是好人,平白無故幫你兌了銀子。”

  “哈?”薛釗道:“哪里平白無故了?羅漢寺的銀票通兌八成五成色的銀子,這米鋪店主給的是八成成色銀子,一來一回他賺了六兩銀子呢。”

  燕無姝有些發懵,她從不知曉銀子與銀子之間還有區別。

  薛釗邊走邊道:“是以,方才是與人方便、自己方便。咦?這里有成衣鋪子,進去瞧瞧。”

  二人抬腳進了成衣鋪,那鋪子的店主是個半老徐娘,頗擅言談。問明二人所需,便口綻蓮花說將起來。

  燕無姝原本相中一套天青色衣裙,卻被店主說的為難起來,只覺那夕嵐色柔和,春辰色嬌嫩,赤璋色雅致。

  選了天青色衣裳的薛釗湊過來,見其無措,便讓店主比量在身,而后幫著選了春辰與赤璋色的衣裳。

  衣裳包裹好,店主笑顏如花將二人送出,燕無姝剛裝入百寶囊的銀鋌少了一枚。

  走出幾步,薛釗回頭就見燕無姝垂著頭挪著步子,好似有為難之處。

  “怎么了?”

  “你……稍等,我,我還有東西沒買。”

  說罷,她又返身進了鋪子。過得半晌,燕無姝再出來時,手中又多了個小巧的包袱,也不知內中包裹了什么。

  忽而街面上傳來一嗓子:“快去看嘍,水底冒出兩只金鳳凰,遲了就瞧不見嘍!”

  薛釗回首,就見一漢子邊奔行便叫嚷,惹得街頭躁動不已。

  有人便道:“吹牛皮,你說是寶貝我就信,還金鳳凰……騙鬼嘍!”

  “愛信不信,去晚了就看不到。勞資好心告知鄉鄰,關你何事?”

  又有人問:“真有鳳凰?”

  “千真萬確,而且是兩頭!”

  “祥瑞啊,快去瞧瞧。”

  “敢扯謊勞資錘不死你!”

  人潮涌動,向著岷江邊涌去。

  薛釗若有所思,便朝燕無姝使了個眼色,跟著人潮行至那岷江邊。

  舉目,就見兩頭金色大鳥于上空盤旋。薛釗觀量半晌,暗自嘟囔道:“這范無巨到底吞了多少鬼?怎么這兩頭陰火鴉撐成了這等模樣?”

  還好今日來了這青神縣,若無管束,只怕這兩頭陰火鴉會引來禍事。

  他左手悄然掐動法訣,神識暗自與那兩頭陰火鴉勾連。俄爾,薛釗扭頭看向一旁的燕無姝:“道友?”

  “唔?”

  “與你看個戲法可好?”

  話音落下,薛釗笑著舉起右手劍指點了點,那兩頭陰火鴉陡然一飛沖天,越飛越高,融入那飄蕩而來的云朵里,撞在一處,而后好似煙花一般綻放開來,灑落星星點點的光斑,又彌散于虛無。

  四周物議洶洶,驚嘆四起。

  燕無姝仰著頭,看著那別樣的煙花,雙眸略略出神,嘴角不自查地牽起,露出一抹好似冰雪消融般的微笑。

  俄爾,云朵里霹靂一閃,薛釗臉上笑容褪去,心生不妙之感。果然,過得半晌便好似下起了雨。

  啪——

  那雨滴砸在頭上,又落在地上,翻滾兩下停將下來。薛釗瞥了一眼,卻是一枚指甲大小的冰雹!

  他扯了燕無姝的手腕便走:“下冰雹了,快走快走!”

  自人群里擠出,天上飄來的冰雹便越來越密。身后驚呼、咒罵之聲此起彼伏,薛釗只是扯著燕無姝朝著城郭外的屋舍奔行而去。

  瞥見那成衣鋪子,二人便擠在房檐下,看著那豆大的雨滴混著冰雹砸落、翻滾。

  衣裳半濕,身形狼狽,薛釗笑道:“這戲法變砸了。”

  “嗯,”燕無姝也笑了起來:“下次該帶一柄油紙傘的。”

  二人身后,那徐娘半老的店主探手本要招呼二人進來避雨,卻又想起了什么。于是嘴角噙笑,便在柜臺后撐著腮,笑吟吟地看著門前一對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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