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筆閣 > 十丈紅塵長生仙 > 第二十八章 草卜
  東籬把酒黃昏后,有暗香盈袖。

  朱唇輕啟,混著菌子、米飯、臘肉的竹筒飯送進口中,略略嚼了嚼,柴如意露出意外之色。

  出乎預料的好吃。

  臘肉是煎過的,有用煎肉的油煎了菌子,于是簡單的竹筒飯味覺上頓時多了些層次。

  她抻了裙角,端莊地坐在板凳上。一旁的菘藍沒有板凳,便只能蹲著,驚奇道:“好吃,薛先生好手藝,竟將這賊娃子飯做的這般好吃!”

  “賊娃子飯?”柴如意不解。

  菘藍道:“都是這般叫的。”

  薛釗用飯極快,眼下已然吃光了一個竹筒,便解釋道:“自竹筒飯流入巴蜀,率先用的卻不是百姓,而是華鎣山中的強盜。百年前大周初立,有賊兵落草華鎣山,官兵圍剿,賊兵四下躲藏。最為頭疼者,行軍打仗丟了鐵鍋便尋不到人家煮飯。

  恰巧山中盛產毛竹,賊兵便伐竹灌入稻米、泉水,放在火堆里燒。后來此法流傳開來,市井百姓便叫其賊娃子飯。”

  “原來如此。”柴如意笑道:“薛先生真淵博,這等典故信手拈來。”

  薛釗只是搖頭:“淵博談不上,我不過正好生活在華鎣山下罷了。”

  “華鎣山啊,傳聞山中有神仙……薛先生莫非是神仙弟子?”

  “不是。”

  薛釗否認的極快,柴如意卻將信將疑。

  “那薛先生這一身本事又是從何處學來的?”

  “機緣巧合吧。”

  玄甲經之密薛釗絕不會告知旁人,柴如意卻以為薛釗不愿多談,便沉默下來。

  她胃口小,一筒竹筒飯剛剛好,吃罷又喝了一盞山茶,說了些感謝的話,起身帶著菘藍告辭而去。

  山中夜晚來得極快,白日又稍遲了些。

  夜里鄒老三發了燒,到清早時已然燒得不省人事。柴如意處置極快,分出三人一路送鄒老三回渝城。柴府還存著半壇去歲柴如意求得的陳芥菜鹵,若鄒老三僥幸挺到渝城,說不定這命便保下了。

  李大洪憂心忡忡,覺著人手不足,建言不如速速回返。柴如意卻是不肯,只催著李大洪盡快啟程。

  且不說那扶搖寨只剩下半日腳程,單是有薛釗這等高人隨行,又哪里懼怕些許蟊賊?

  三十里山路,直到午后才走到盡頭。山路難行,便只能緩行,好在最后人畜平安,倒也沒生出旁的變故來。

  扶搖寨建在半山坡,其上是陡峭的山頭,其下緩坡處開墾出來的梯田。

  策馬阡陌之間,偶有采茶女唱起山歌,又引得梯田里忙碌的漢子以歌相和。

  那是薛釗從未聽過的調子,他也不懂苗語,心中揣測,大抵唱的是‘思無邪’吧。

  寨門處有苗兵挎著短刀守護,扶搖寨是熟苗,見慣了往來的漢人商賈,操著略微生硬的漢語過問兩句,苗兵便擺擺手,任由車馬入內。

  李大洪忙前忙后,找了款頭租下兩間吊腳樓。略略安置,柴如意便尋了款頭商議今秋蠟花的采買事宜。

  苗民行的是款首制,合若干寨子為一小款,若干小款為一大款,統領者為款首,又稱款頭。扶搖寨是大寨,寨主本就是統領幾十個寨子的款頭。

  柴如意只消與款頭商定,便能將蠟花的虧空填補。

  幾名護院與仆役老老實實待在吊腳樓中,他們都得了李大洪警告,知曉漢苗不同俗,是以輕易不敢外出,怕招惹了是非。

  薛釗無人管束,歇息一陣,便帶著香奴在寨子里閑逛。

  吊腳樓古樸,味道卻不好,大抵是因著下面就是豬圈的緣故。轉出去百十步,迎面便撞見三個豆蔻年華的苗女。扶搖寨尚紅,男子服色青黑,女子倒是紅衣黑裙。

  那三個苗女一般高矮,頭上圍著帕子,插著花朵與銀釵,上身短袖紅衣,露出小半截手臂,下身五分黑裙,露出膝蓋,小腿上又打著斑斕的綁腿。

  撞見薛釗,三個苗女先是訝然,跟著交頭接耳嘟囔了幾嘴,繼而捂嘴偷笑。不似漢地女子羞怯,苗女頗為熱辣,目光始終盯著薛釗不放。

  薛釗略顯別扭,便笑著拱手作禮。待錯身而過時,有一苗女用蹩腳的漢語道:“漢家阿哥,寨子里尋常得很,沒什么好瞧的,不若阿哥跟著我們去瞧個稀奇?”

  “嗯?什么稀奇?”薛釗駐足回頭笑問。

  當中苗女道:“阿茹家的水牛病了,去尋秀姑草卜一下,看看是不是招惹了鬼。”

  草卜,聽著是占卜之術,那名叫秀姑的便是寨子里的蠱女嗎?

  薛釗心中好奇,便應承下來:“好啊,那我去湊個熱鬧。”

  “嘻,就是就是,總比在寨子里閑逛好玩。”

  薛釗便跟在三個苗女身后,走了一陣,薛釗問:“秀姑家在何處?”

  阿茹指了指地勢最高的房子道:“就是那里。”

  那吊腳樓有些破舊,又遠離寨子,好似故意離群索居,營造神秘一般。

  又行了一陣,到得吊腳樓下。阿茹在窗下用苗語呼喊,窗扉處露出個二十許的女子,回應了一聲,三女便帶著薛釗進了吊腳樓。

  秀姑樣貌尋常,神情懨懨,好似沒瞧見薛釗一般,低聲問了幾句,便伸出手來。

  阿茹將手中握著的芭茅葉遞過去,秀姑接過來放在地上,念著古怪的卜詞,從中選出三片。反復仔細仔細折疊,觀量著折疊出的折痕。

  吊腳樓內忽起涼風,原本在一旁玩味觀望的薛釗頓時心有所感,肩頭酣睡的香奴陡然驚醒,嗅了嗅,隨即低聲道:“道士——”

  “嗯,不用理會。”

  薛釗神識外放,便察覺到室內陰煞之氣漸濃。這等氣息似妖非妖,似鬼非鬼,極為古怪。

  秀姑放下折好的芭茅葉,低聲說了一陣,阿茹便一臉喜色地拜謝。繼而回頭偷瞄了薛釗一眼,又羞紅著臉問了一句什么。

  秀姑瞥了薛釗一眼,又閉目念叨卜詞。

  薛釗突覺那陰煞之氣朝著自己匯聚,他略略蹙眉,左手負于身后,暗掐法訣。卻不等他施展術法,香奴極為不耐地冷哼一聲。

  “哼——”

  那濃郁的陰煞隨著冷哼聲便是一滯,繼而逃也似的退散。

  閉目念叨卜詞的秀姑先是蹙眉,繼而睜眼驚駭地看向薛釗。

  薛釗眉頭舒展,平靜的朝著秀姑拱拱手。秀姑沉吟了下,飛快地與阿茹說了一通,阿茹便沮喪起來。

  又不甘地回頭瞥了眼薛釗,這才癟著嘴在同伴勸說下離了吊腳樓。

  秀姑已然起身,操著生硬的漢語道:“客人為何而來?”

  “受友人請托,護送一人至扶搖寨。”

  “既如此,還請客人事成之后速速離去。麻陽鬼說,此地不歡迎漢家修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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