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筆閣 > 十丈紅塵長生仙 > 第十八章 樹下幽魂
  斜月沉沉、萬籟俱靜。

  香奴在地上來回兜轉,撲弄著不知何時飛進來的蛾子。

  燭臺上一點昏黃,隨著夜風忽明忽暗。

  薛釗行到窗前,推開窗扉,便見正房燈火通明,想來馬世清正在用功。

  新得一友,馬世清拉著薛釗暢談一場,又吃了兩餐,只可惜馬世清身上的疹子還沒消去,飲不得酒。待入夜,縱是再不想,馬世清也重新鉆進了書房,撿起了書本。

  算算,大抵還有不足兩月便是府試。

  窗扉關上,薛釗踱步門前,玩耍的香奴當即丟下可憐的蛾子,亦步亦趨地跟在身后。

  一人一妖推門而出,方才行了幾步,身后吱呀一聲,書墨提著燈籠快步追上。

  “薛公子——”

  書墨將燈籠遞將過來,說道:“園子里太黑,我家公子囑咐給薛公子提上一盞燈籠。”

  “好,替我謝過馬兄。”

  從敬思齋出來,沿著鵝卵石的小路蜿蜒而行,遠遠便見石橋邊掛著一盞燈籠。

  燈籠便,女尼趺坐,雙手合十,木魚聲穿破夜空,愈發襯得園中寧靜而幽深。

  那盛開的海棠樹下,果然多了個身影。一襲大紅的嫁衣,身形忽明忽暗,只是駐足樹下,朝著石橋另一端眺望。

  香奴嗅了嗅,卻是一言不發。

  薛釗信步而行,待離得近了,同樣不曾發現怪異之處。偏偏這就是極大的怪異!

  此前與玄機府的白萬年、城隍廟的符好禮,恰逢其會般吃過一頓酒,席間一人一鬼曾說起過:自本朝初年,天地生變,魔炁浸染,無論人鬼,修行必受魔炁影響。

  且好似天地要抗衡魔炁,天罡煞氣愈發充裕,這直接讓人死之后,須臾之間便會魂飛魄散。

  尋常人等,除非含冤而死,且死在陰煞充裕之地,不然斷無成鬼的可能。

  薛釗細細感受,莫說園中,便是石橋邊的海棠樹下,也不曾比旁的地方多少一絲一毫的陰煞之炁。

  看那女鬼,被那天罡煞氣侵蝕得身形恍惚,修為近似于無。

  怪哉!分明不過是區區幽魂,又沒旁的手段,又是如何抵御這天罡煞氣的?

  薛釗停步,木魚聲停下,女尼睜開眼扭頭觀望。

  薛釗結子午印稽首一禮:“見過法師,在下薛釗。”

  女尼眉目清淡,身形消瘦,見薛釗結了子午印,身上還穿著百衲衣,略略蹙眉道:“道士?”

  “差不多。”

  “貧尼海云寺的曇云。”

  說過這句,曇云不再贅言,閉目合十,木魚聲復又敲響。

  薛釗停在一旁看了半晌,出言道:“法師這經文念了多久?”

  “十六日。”

  “可有效果?”

  曇云默然,繼而復又念誦經文。

  薛釗嘆息一聲,這曇云性子冷僻,不善言談。他本想借機攀談,探聽探聽四下消息的。

  香奴每到晚間便會精力充沛,她仰頭看那幽魂忽明忽暗,便蹣跚著來回撞那虛影。每撞一次,幽魂便會抖動一番,半晌才會恢復原型。

  奇怪的是那幽魂好似一無所覺,只是癡癡的眺望遠方。

  香奴人立而起,身形膨脹,試圖嚇唬那幽魂。見幽魂依舊無反應,這才訕訕撤了神通。

  幽魂沒反應,那女尼曇云卻駭了一跳:“妖!”

  驚疑地看了香奴一眼,又看向薛釗。

  “香奴,莫要頑鬧。”薛釗按了下香奴的腦袋,轉而沖著曇云笑道:“她是我的同伴。”

  “阿彌陀佛……還請薛道長嚴加管束,妖大多性子頑劣,喜怒不定……”

  “呵——”薛釗輕笑一聲,算是回應。

  香奴湊近,開口道:“道士,我不喜歡和尚。”

  “人家是女尼。”薛釗糾正。

  “那也不喜歡。”

  香奴曾說過她的過往。

  她只是華鎣山中的小妖,偶然開啟靈智學會了修行,又過了兩次竹子開花,才化去口中橫骨,能學著口吐人言。

  而后白額山君就找上了門,要么臣服,要么去死。她不過是剛有些道行的九節狼,哪里敵得過道行高深,又有倀鬼傍身的白額山君?

  她選擇臣服,于是第一次有了名字——巡山九郎。

  山君性子雖然暴躁,對她還算不錯,看在她每日巡山辛苦的份上,月底總會分些許香火與她,用來化解吞噬靈炁后積存在體內的毒。

  她原本以為自己會一直巡山,直到某天化形,而后離開華鎣山,選個荒僻所在,學著山君的樣子也給自己立個廟。到時候獨攬香火,再收攏幾個小妖做手下,日子美滋滋。

  卻不料天有不測風云,那天一同巡山的同伴慌慌張張找來,告訴她山君的事發了,城隍不日便會派遣陰兵過來圍剿。

  她不解,連連追問,這才得知私自立廟、收斂香火是犯了天條。

  那日山君愁容滿面,卻極其大方的將積存的香火分下來,然后讓她們各自逃命。

  香奴跟著同伴往西奔逃,跑著跑著就只剩下了香奴。

  夜里,華鎣山中悶雷滾滾,隔著兩座山也能聽見山君那既憤怒又不甘的咆哮聲,香奴嚇得縮在巖縫里瑟瑟發抖。

  雷聲停息,山君的咆哮聲也沒了,她以為總算逃了出來,可到底被陰兵找上了門。還不等香奴反應,那陰兵就一刀斬下,斬傷了香奴的腿。

  “此番只是略微懲戒,若你日后敢學白額山君,本將必斬得你魂飛魄散!”

  香奴心中極為委屈。她從不知什么天條,香火也是山君看她勤勉才分下來的,就這樣還挨了一刀,那陰兵真不講道理。

  那天條也不講理!憑什么神仙能享用香火,妖就不能?

  再后來她被薛釗救走,從此跟在道士身旁。傷好之后,香奴忍不住回了山里。

  尋便山野,只在山陰處尋到了菜花蛇。菜花蛇說山君被陰兵請的雷部天兵打殺,老狐貍被亂刃分尸,白姥姥好不容易逃了出去,卻被過路的和尚收進了袈裟。

  想起久不曾見的白姥姥,香奴看向曇云的目光愈發不善:“反正就是不喜歡!”

  “好好好,你且去頑耍,我來與這幽魂說說話。”

  香奴應承,蹣跚著鉆進花叢,沒了蹤影。

  薛釗起身行到幽魂身前,探手觸碰,那幽魂身上泛起一陣漣漪。收回手,薛釗皺起了眉頭,嘆道:“七魄消散,三魂只剩其一……古怪。”

  人有三魂七魄,三魂能離體而存,七魄則附體而存。

  凡俗中人,死去時三魂離體,七魄消散,便是所謂的魂飛魄散。玄甲經上倒是提過一嘴,說有法門可讓三魂七魄匯聚,離體而成陽神。

  這幽魂只剩一魂,到底是如何存續的?

  薛釗想不通,于是就暫且不想。大千世界,無奇不有。總有一些事務會超脫自己的認知。

  他略略思忖,結指決,一指點在幽魂眉心。真炁自丹田涌出,于經脈中扭轉成一個個怪異字符,指尖明光閃過,那幽魂便被幽暗的罩子所籠罩。

  陰火罩,此術可隔絕天罡煞氣。

  沒了天罡煞氣侵蝕,幽魂身形穩定下來。

  等了半晌,幽魂目光轉動,突地捂嘴驚訝,好似初次察覺到薛釗站在了身前。

  薛釗拱手一禮:“有禮了,在下薛釗,不知姑娘如何稱呼?”

  幽魂曲身一福:“奴家陳林氏,見過薛郎君。”

  “原來是陳家娘子,”薛釗又拱手,而后道:“陳娘子可知如今年號?”

  那幽魂思索一番,道:“天成十一年。”

  木魚聲不知何時停下,薛釗思索間,女尼曇云道:“八十一年前。”

  幽魂好似不曾聽見曇云的話一般,只是定定的看著薛釗,時不時便會朝石橋那頭眺望。

  “陳娘子家在何處?這么晚了,不若在下送陳娘子回家可好?”

  幽魂沉吟,囁嚅道:“不勞薛郎君,奴家還要等夫君歸來。”

  薛釗笑道:“哪里會有人深夜趕路?陳娘子明早再來也不遲。”

  “這……”幽魂咬了咬嘴唇,曲身一福:“那便有勞薛郎君了。”

  薛釗笑意更濃,伸手相邀,隨著幽魂走在其身旁:“陳娘子還沒說家住在哪里呢。”

  “奴家住在通遠門下浣衣巷。”

  薛釗知道通遠門,可浣衣巷又是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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