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筆閣 > 十丈紅塵長生仙 > 第一章 水神廟
  水邊燈火漸人行,天外銀鉤帶三星。

  挑起的燈籠昏黃,火盆里的火炭殷紅,于是客亭里染得一半昏黃,一半殷紅。

  出攤的婦人含笑而行,手中托盤里盛著一碗抄手,一籠龍眼包。轉過高談闊論的食客,婦人停在頭戴斗笠的少年郎身前。

  “小哥要的抄手與龍眼包。”

  薛釗收回望向江邊的目光,道謝過后,從袖袋里摸索出銅錢,點過數才交與婦人手中。

  婦人離去,薛釗抄起羹匙剛要開動,身邊竹簍里便探出一只漆黑的爪子,輕輕在他腿上推了推。

  薛釗抬眼四下查看,見亭中食客都在聽那書生說古,便偷偷將兩枚龍眼包塞進了竹簍里。

  他本是華鎣山下村中頑童,失恃失怙,靠著鄉人接濟與采藥維持生計,尋常得不能再尋常。若說有什么不同之處,便是那不知何時便會做上一場的怪夢吧。

  夢中光怪陸離,有鐵鳥翱翔九天,有鐵馬奔行萬里,還有吃著膩人的大魚大肉。呵,大魚大肉怎么會膩人?果然是怪夢。

  他曾將夢中見聞說與幼時伙伴,果然惹來了冷嘲熱諷。此后他便不再提此事,可也因著怪夢,讓他識得了不少似是而非的字。

  九歲那年采藥時,他于山中撞見一頭奄奄一息的九節狼,還在其身旁撿了一塊刻著怪字的龜甲。心生憐憫之下,他拿了龜甲,帶著九節狼下了山。

  此后的人生既峰回路轉,又平淡如常。

  那龜甲上的蝌蚪怪字凝神之下竟會活動!活動的蝌蚪會演化出他能辨識的夢中文字,繼而又會呈現出活動的圖譜!

  幾次嘗試,他依著龜甲演化出的文字與圖譜胡亂修行,懵懵懂懂之下竟入了道。這也就罷了,更玄妙的是,修行幾日之后,被他救回來的九節狼竟口吐人言,問他是不是道士!

  慌亂,驚喜,而后是一場長談。

  一個懵懵懂懂,機緣巧合才入得修行門墻;一個所知不多,所說要么似是而非,要么道聽途說。

  饒是如此,薛釗也大開眼界,方知這世間果真有山君、陰兵、城隍。連城隍都有,那天庭、地府呢?

  自那日起,薛釗的日子又變得平淡如水。進山、采藥、修行,與村中伙伴漸行漸遠。

  后來九節狼傷好了,卻不曾走。他嫌九節狼原本的名字難聽,就給她重新起了個名字——香奴。順便也將龜甲中所載稱為玄甲經。經中法門有五境,煉谷化精、煉精化炁、煉炁化神、煉神反虛、煉虛合道。

  春去秋來,寒來暑往,八年間薛釗修行不綴,依著玄甲經的法門先是筑基,而后三年煉谷化精,又五年煉精化炁。學會了一些法術,還折竹做劍,將半套殘缺的劍法、掌法習練得純屬無比。

  只是近來他不敢再胡亂修行,每次修行必引得眉心脹痛,或許是到了瓶頸。玄甲經上有云:若增修為當修心養性。修為、心性相輔相成,他停滯許久,或許是心性跟不上修為之故。

  加之年歲到了,總有三姑六婆登門說媒,薛釗煩不勝煩之下,這才離鄉遠行。

  此行既為找尋那其余龜甲的下落,以解眉心脹痛,也為修心養性,見一見這天地、眾生。

  小腿又被拉了拉,薛釗吃著抄手四下掃了眼,眼見四周食客都矚目在奉上溫酒的婦人身上,這才極快地將兩枚龍眼包塞進竹簍里。

  廚娘又將溫酒擺在面前,他道謝過后喝了一口,薛釗咂嘴間只覺得酒味寡淡,說是酒,倒不如說是摻了酒的飲品。

  一碗抄手進肚,五臟廟不再翻騰,薛釗小口喝著溫酒側頭觀望。江邊已經匯聚了上千人,舉著各式燈籠、火把,將那小小的土廟圍攏起來。有個戴著鬼面,沖著火把噴火的人在土廟前夸張地舞蹈。跟著一對披紅掛綠的童男童女被幾個老人牽進土廟。

  女孩還好,只是繃著臉。男孩卻害怕了,哇哇大哭喊著‘娘親’。

  薛釗皺起眉頭,忍不住道:“邪牲?”

  一旁胖食客耳力極好,當即說道:“誒?可不敢亂說!”胖臉湊過來,壓低聲音道:“河神神通廣大,小哥這樣的話可不敢亂說啊。”

  “都用童男童女了,還不是邪牲淫祀?”

  胖食客急了:“怎么能是邪牲?小娃娃只是送進廟里過上一晚,明早就能回家。再說他們家里還得了好處呢。”

  “好處?”

  胖食客努嘴指點,就見隨著唱喏聲,或是酒樓,或是商鋪,或是鎮中大戶,將一份份精美菜肴端進土廟之中,算算足足湊了十六個菜。

  旁食客說道:“河神又不吃這些,回頭還不是都給小娃娃家里分了?”

  原來如此……可薛釗還是覺得不對,忍不住問:“就是如此?兩個娃娃就沒旁的壞處?”

  “還能有什么?”旁食客聲音走低,有些心虛道:“廟里凍上一夜,左右不過染了風寒,調養個半月也就好了。”

  真是這樣嗎?

  薛釗思索的光景,戴鬼面的人結束了舞蹈,有鄉老出列說了幾句話,而后周遭百姓紛紛朝著土廟拜了再拜。

  客亭里,食客紛紛起身會賬,急匆匆朝江邊趕去。轉眼走得就只剩下薛釗、胖食客。

  胖食客說道:“小哥不去放一盞燈求河神庇佑?”

  薛釗笑問:“員外怎么不去?”

  胖食客道:“早間就上了香,放燈就算了,人多太亂。”

  過了會,遠處鄉老一聲‘放燈嘍’,上千百姓越過土廟,猬集在江邊,點燃手中的橘皮燈放入水中。

  無數橘皮燈順流而下,蜿蜒而行好似一條火龍。喧鬧中,百姓們都很高興。等那橘皮燈不見了蹤影,眾人紛紛回轉。

  只有兩個婦人站定在土廟門前,手中帕子不停的擦拭臉上的淚水。而后鄉老說了一句,旋即婦人便被家人強行拉走。

  胖食客起身道:“小哥還不走?招惹了河神會倒大霉的。”

  “哦,我馬上就走。”

  嘴上說著,薛釗卻不曾起身。

  胖食客撇嘴說道:“小哥還算知道好歹。前年有個書生不聽勸,結果到現在都生不見人死不見尸。嘖嘖……”

  薛釗問道:“員外,這江里是何時有的河神?”

  胖食客感嘆道:“也就是這十幾年的事……好歹這河神還算講理,只要每年獻上童男童女,就保水面上一年平安無事。小哥快走吧,夜里莫要出來亂逛。”

  胖食客走了,薛釗見攤主收拾碗碟,也不好多待,便背起竹簍出了客亭。

  江上泛起霧氣,那萬千橘皮燈組成的火龍早已沒了蹤跡,土廟周遭人去樓空,只余下兩盞燈籠隨風擺動。

  毛茸茸的腦袋自竹簍里鉆出,下頜搭在薛釗肩頭,低聲說道:“道士,抄手好吃嗎?”

  薛釗反問:“龍眼包好吃嗎?”

  “好吃!”香奴想了想,說道:“下次你吃龍眼包,香奴吃抄手。”

  “好。”

  薛釗停下腳步,將背簍放下,隨即坐在林邊的樹墩上。香奴自背簍里蹣跚爬出,四下溜達了一圈,又懶洋洋的爬上薛釗的懷里。

  良久,“道士,你要找河神麻煩?”香奴的聲音輕飄飄的,好似半夢半醒時的囈語。

  “嗯。”薛釗看著遠處的土廟道:“遇到這等邪牲淫祀,總要管一管。不然總是心中不安。”

  “萬一河神很厲害怎么辦?”

  “真要厲害,哪里還會蝸在這小小的龍隱鎮?”頓了頓,薛釗又說道:“再說,打不過總能跑得掉。”

  香奴不再言語,挪騰了個舒服的姿勢,沒一會就發出細小的鼾聲。薛釗輕輕撫著香奴毛茸茸的腦袋,心中一片安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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