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一睜眼,張妙妙已然入夢。
她出現在一片寂靜的山林中,正站在石階之上。
石階一路向上,錯綜復雜,兩邊是參天古木,綠蔭如蓋,有遮天蔽日之勢。
放眼望去,滿眼蔥綠,碧綠如染。鼻腔中是青山的清新和草木的芳香。
張妙妙駐足于此,她左顧右看。
只見山的底部,有一座巨石。
下了石階,來到巨石旁邊。
巨石上不知是由哪位大師用劍劈出的三個大字——“滄浪山”。
那字游云驚龍,鐵畫銀鉤,隱隱透露出強大的劍意。
這里竟是滄浪山?!
張妙妙望著那三個字出神之際,不遠處一道腳步聲越來越近。
她趕緊找到巨石后躲起來。
只見一名清瘦的少年自山底而來。
那少年容貌傾城,即便是穿著粗布麻衣,走路也是一路帶風,仙風道骨。
不過,讓張妙妙驚訝的并不是他那驚人的美貌,也不是出塵脫俗的氣質。
而是他那雙眼睛——粉的!
跟她的眼睛一樣!
張妙妙呼吸都要停滯了,她想起龍淵夢中的父親,那道身姿與面前的少年別無二致。
少年一手提著籃筐,一手拿著鐵劍。籃筐里不時有魚兒跳蹦著想要躍出。
魚兒未落地,少年已眼疾手快,用劍插著魚兒放回籃筐。
“我都說了,不要用我去插魚!”少年手里的鐵劍忿忿道。
鐵劍飛出少年的手,甩甩身上的血跡,強烈抗議。
“好好好,龍淵。我保證這是最后一次。你待會再委屈一下,我還得用你給魚兒剃鱗去骨。”少年嘴角噙笑,溫婉至極。
張妙妙一時間看花了眼。
等等?
龍淵?
龍淵?!
所以,這真的是她爹?!她爹果然是生活在滄浪山!
“你哪次不是說最后一次!”龍淵劍身抖動,在地上跳來跳去。
張妙妙腦補出他化為人形后氣急敗壞的樣子,竟覺得頗有意思。
少年也是那樣想的,他嘴邊的笑意越來越大。
“你還笑!”龍淵更生氣了。
“不騙你,真的是最后一次。”少年收起嘴邊的笑意,正色道,“明日我就下山了。”
“下山?”龍淵喃喃道,他不知想到了什么,劍身橫躺在地上,開始撒潑打滾,喋喋不休道,“我不要下山!我不要下山!”
看著地上在耍無賴的劍,少年露出一個無奈的笑,他道,“這可不是由你說了算。”
少年嘴里輕念了什么,他指尖閃過光芒,龍淵便又安安穩穩躺在他的手里,似乎已經睡去。
龍淵安靜后,他長舒一口氣,沿著石階一路走向山頂。
在石頭后躲了好一陣子的張妙妙激動不已。
原本,在龍淵夢中,她都以為現在的父親死透了,沒想到她有朝一日還能進到她爹的夢境里。
她還記得父親曾說,他活不到她出生。
張妙妙摸著臉,原本激動的內心又摻雜了一絲復雜情緒,她邁出去的腳收了回來。
她四下觀察,發現沒有什么可以用得上的東西,于是咬牙,撕下衣服的一角,蒙上夢里面目全非的臉。
確認擋住整張臉后,張妙妙才跨出一步,攔在少年的面前。
“爹爹,我好想……”
誰知少年竟直直穿過了她。
物理上的穿過。
張妙妙一瞬間反應過來,這不是她爹的夢境。
激動的心情瞬間跌落谷底。
她轉過頭,看著不斷向上走的少年,決定還是偷偷跟著他。
萬一被真的夢境主人看到,夢境提前結束,她就不能獲知更多有關于她爹的消息了。
少年在林中七拐八拐,一路來到了隱藏在深山里的小宗門,院門的木樁上刻著歪歪扭扭的三個大字——歸隱宗。
整個宗門并不大,甚至稱不上是宗門。
除了少年,歸隱宗只有幾個嬉皮搗蛋,年紀不一的熊孩子,還有一名青年模樣的修士。
青年修士活像是帶娃的老媽子,操碎了心。
“別別別!柳書遙,那是生草烏,劇毒!快吐出來!你這孩子怎么這么不省心,什么東西都往嘴里塞……”
“蘇沉雪,你這臉上的泥巴是誰糊的?是不是你師姐方蔓蔓?你別害怕,師尊給你撐腰。”
“喬知童,別凍你小師弟的命根子呀!方蔓蔓,快,快幫忙化凍。我不批評你了!”
“我讓你化凍,沒讓你烤熟!你火燒那么大干嘛!君兆黎,讓師尊看看你的小鳥怎么樣了。你害羞個什么勁兒,你有的我都有!”
眼瞧著少年提著籃筐進來,青年像是抓住救命稻草一般,叫住少年,“昇兒,快來幫幫師尊!”
青年話音未落,剛進院子里的少年腳底抹油,一溜煙跑去了廚房,只聽風中殘留一句,“師尊,我要去給師弟師妹們做飯,您老自求多福!”
半個時辰后,廚房里有香氣飄出。
少年端著碗筷,來到了小院里,青年已經要被五個熊孩子折磨得滿頭大汗。
一聞到香氣,熊孩子們立馬化作餓狼,一個個撲到飯桌上,沒心思搗亂了。
不多久,熊孩子們就分吃完少年剛做的魚湯。
他們吃飽喝足,開始犯困。
青年連哄帶騙,讓幾個孩子乖乖進屋上床睡覺,便來到了外面。
好不容易逃離了熊孩子們的魔爪,青年擦擦額頭上的汗。
他看著門外一旁擦拭著龍淵劍的少年,才想起重要的事情。
“昇兒,你真的要走?”青年試探問道。
少年細細擦著鐵劍,點點頭,道,“嗯。”
“兒大不中留啊!”青年捶胸頓足,痛心疾首,“你這么想走,可還記得我們歸隱宗的宗規?”
“記得。”少年淡淡道,“不及十八,不得出世;一經出世,不得歸宗。”
眼見青年還有話要說,少年提前道,“師尊,我明天正好十八。”
“你,你,你!好,好,好!真是一個白眼狼,原來早就算好時間,掰著手指頭度日巴不得趕緊跑了是吧!”青年指著少年的鼻子,氣得腦袋冒煙,“我當初為什么救你,我就該順著那些老糊涂的意思,給你埋了!”
少年靜靜地看著他,即便是被罵的狗血淋頭,他不見半年憤怒的樣子。
半晌,面對面色如水的徒弟,青年終于敗下陣來,收回手,愁眉苦臉,挽留道,“昇兒,你走了我怎么辦,你看看屋里那五個小兔崽子,我能照顧得過來么?你就不怕我把他們養死了?你別走行不行?”
“養不死的,師尊。”少年收回視線道,他擦好了劍,將劍插入劍鞘,繼續道,“您看,您在我出生的時候就將我撿回來了,不也把我成功養大了么?”
“那能一樣么?!”青年激動道,“你多省心多乖,天生就金丹,不吃不喝吸點靈氣就能活,還能學做一些家務。他們呢?!沒一個是讓我省心的!你就不能等等再走?最大的書遙也才十四,剛筑基。昇兒,算為師求你,等兩年,等兩年再走行不行。”
“可等兩年再走,修真大陸不知還有沒有活人了。”少年嘆口氣道。
青年如遭雷擊,他怔怔地問,“你是看到了什么嗎?”
“嗯。”少年沒有否認,他道,“看到了能動的死人,一大片一大片地去往中州禁地。看到封印被破,魃復活,一揮劍召動萬千死人抹平九州。”
“魃?”青年目光躲閃,神色緊張,他半天才支支吾吾道,“怎么可能?中州的封印怎么說破就破?”
玄虛境?
張妙妙狐疑,她好像在哪里看到過這個東西。
她想了想,突然,腦袋里一陣白光閃過。
《劍修歷史大全》介紹日昇時,專門講過玄虛境。
劍神擁有知曉未來的能力,他的轉世自然也擁有此能力,但并不能隨心所欲使用。
只有借助玄虛境,才能窺探未來。
而玄虛境據說是一個不存在于修真大陸的空間,在玄虛境中,可以看見任何一個生靈的未來。
有時這未來是以畫面展示,有時則是以文字展示。
而進入玄虛境需要契機,但日昇本人未說契機是什么。
可,玄虛境不應該只有日昇才能看到么?
張妙妙還沒來得及更深入地思考。
青年一拍手道,“對,不可能。什么能動的死人,什么魃?劍魔都死多少年了。”
“可是劍神也死了不少年。我能復活,她也能。”少年少年無奈道,“我得下山,我得盡早除掉那些死人,順便加固封印。”
“我不管,萬一玄虛境的東西都是假的呢!?你怎么肯定你沒看錯?”青年仍不退讓,道,“憑什么你下山?修真大陸,九州仙門都是吃屎長大的么?他們解決不了么?!就算解決不了,也不關我們的事情!”
“我前些日子下山帶師弟師妹們買糖葫蘆的時候,遇到了萬師兄。萬師兄告訴我,定海城出現那些能動的死人了。雖然數量不多,但傳播的速度加快了不少。”說著,少年正色道,“師尊,我一定會下山的。唇亡齒寒,九州仙門抵御不了這波災禍,您,我,還有屋里睡著的師弟師妹們,到時候都會遭殃。”
“這個該死的萬流年!逆徒!滾出歸隱宗多久了,三番五次腆著臉想回歸隱宗,回不來就打歪心思,還要攛掇你出去!”青年咆哮,“我看他就是沒按好心。”
“萬師兄也是為我們著想……”
“你還為他說話!?你也是個逆徒,滾!明天就滾!”
很顯然,青年在氣頭上,少年不好多說什么,帶著劍真就麻溜滾回了自己屋。
轟走了越長大越不讓他省心的孽徒,青年痛苦地捂住了額頭。
他望著天,半晌,松開手,頹然道,“日昇,不是為師不想讓你出山救世。昨夜為師為你算了一卦。你此次出山,是大兇之兆啊。”
屋子后偷偷聽墻腳的張妙妙愣住了。
她爹還真是日昇?
張妙妙不是沒懷疑過自己與日昇有關系。
可日昇早三百年前就死了。
哪吒娘懷哪吒才懷了三年,難道她娘懷了她三百年?
不對不對。
張妙妙搖搖頭。
聽墨囚心的描述,夜籮是近二十年左右才來修真大陸的,她斬斷紅絲為尋找情人,說明她夢中與情人幽會過,情人那時應當沒死。
難道說,日昇三百年前根本沒死?
他沒死為什么不出來救一救夜籮?!
張妙妙沉下心思考。
忽然,張妙妙腦中閃過萬流年夢里分尸的畫面,耳邊盡是萬流年叫囂,“你永遠不會和他團聚”的聲音。
一陣惡寒自心底而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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