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清兒死了。
死的悄無聲息。
風雨中的清風山顯得有些寂寥,好似也在為這個姑娘感到惋惜。
當皇甫明鏡如鬼魅般出現在山門前時,恰好見著李清兒倒在血泊中,眼神有些詫異,看著那背刀中年緩緩道:“你竟能殺了她...”
李承仙以將整個鎮南王府掏空,請賒刀門出手殺人這事兒皇甫明鏡一直知道。
最初他冷眼旁觀,不以為然,并不認為李承仙能夠成功。
畢竟賒刀門雖然隱秘且強大,但想要在長安城殺死青樓大總管,也是一件極為艱難的事情。
長安城有青牛和黃老狗,除了圣人之外,沒有人能夠在長安城殺死她。
然而讓他感到詫異的是。
李清兒居然離開了長安城,而且只有兩個通玄境青樓執事隨行。
先前看著李清兒消失在街頭,皇甫明鏡終于有了些興趣,只是他依舊不認為這兩個賒刀人能夠殺死李清兒,因為清風山距長安城太近。
近到黃老狗只要念頭一起,便能瞬間從陳留王府跨越而來,將那清風山中的一切布置斬成虛無。
于是他從醉客樓離開,要補全李承仙的計劃,要來殺人。
他覺得殺死李清兒一定會讓陳知安痛苦,而能夠讓陳知安痛苦,就是世間最有意思的事情。
因為自從在東野大澤被陳知安一劍砍掉腦袋后。
他已經痛苦了許多年。
哪怕死而復生,哪怕變得前所未有的強大,哪怕躋身天道榜,哪怕成為世間最有可能踏入大道盡頭的十人之一,他依舊很痛苦。
陳知安已經死了一年多。
從去年初春到今日晚夏,當初那些認為陳知安不可能死的人都已經漸漸接受了事實,就連澹臺明月都已經去了道門,可皇甫明鏡卻始終相信陳知安沒有死,他要陳知安感受和他一樣的痛苦。
所以他從長安來,來殺李清兒。
只是讓他沒想到的是,賒刀門這兩個刀客居然真的成功了。
沒有圣人降臨,沒有天地變色,這個刀客只是簡簡單單斬出一刀,然后李清兒就死了。
“殺她并不是件難事,更何況她本就想死。”
背刀中年看著躺在血污中的李清兒,有些感慨道:“只是我忽然有些后悔,這是我有生以來出刀最慢的一次,因為她這樣的女人,世上并不多見。”
“求死么,難怪她會離開長安,果然是個傻女人...”
皇甫明鏡走到李清兒身旁將她散亂的青絲理順,幽幽道:“想來她這些年過的并不快樂,你說陳知安有朝一日歸來,發現當初那個默默站在他身后的女人因他而死,他會不會后悔當初沒有多看她兩眼,沒有對她更好一些?”
.......
不知是風雨太大還是白玉京兩儀殿殺人太多的緣故。
今日青樓有些冷清。
月牙湖上的祈愿燈在風雨中被吹打的七零八落,顯得有些破敗。
李西寧坐在落寶樓中,看著湖中那些早已熄滅的祈愿燈,不由來的忽然感到有些不安,沉默片刻后,她推開靜室向千金樓走去。
自從她來了青樓李清兒便很少在落寶樓住,大多時間都在清安閣。
李西寧當然知道是因為什么。
只是她不知道該怎么解決這個問題,還是那個原因,她本身只是一個涉世未深的姑娘,性子又清冷,對這種事情沒有半點經驗,所以一直拖到了現在。
此時風雨漸緩。
李西寧撐傘走過索道,越接近清安樓,她心里那抹不安越濃。
她不知道那種不安是從何而來,可她相信自己的直覺,就像她始終相信陳知安未死一樣,她的靈覺從未出過錯。
站在清安閣外,李西寧開始叩門,閣內安靜無聲,無人回應!
李西寧轉身離去,走到一半,她忽然止住腳步,折返回來一掌將門打碎。
清安閣內無人。
看著空蕩蕩的房間,她心中的不安達到了頂點。
特別是目光落在桌上那個裝滿了銀票的盒子里時。
她終于確定一個事實,李清兒出事了!
李西寧對李清兒了解的不算多,當初被道門掌教天璇子以梅花開辟道門接引離開前,她曾委托李清兒轉交了一枚木簪給陳知安,僅此而已!
從道門歸來后,她和李清兒都不知道該如何面對彼此,所以相交也少。
可她知道李清兒很喜歡銀子。
就像喜歡陳知安一樣喜歡。
而現在那些銀票,就這么隨意擺在桌上,顯然是她離開前故意放在此處的。
那厚厚銀票上,有一個信封。
信封并未封口,李西寧將信封拿起,看著信紙上那幾個簪花小楷,清冷面容上終于有了變化和悔意。
“老板,清兒走了!”
這幾個簪花小楷并不算好看,因為她并未上過蒙學,直到入了青樓才學會寫字,可就這么簡單的幾個字,李西寧卻從中看到了無數猶豫和掙扎。
不多時。
柳七聞風而至。
待看到李西寧手中薄薄的信紙和桌上厚厚的銀票時,他立刻明白發生了什么,臉色變得復雜起來:“今日御史大夫唐堯和戶部尚書李元載彈劾禮部,死在了兩儀殿,小清兒的弟弟來過青樓,我去清風鎮一趟。”
話落,只見一道劍光掠過,柳七已消失在原地。
御史大夫唐堯和戶部尚書李元載彈劾禮部,李清兒的弟弟來過青樓,這是兩件沒有關系的事情。
可是李西寧聽懂了。
在很久以前,李承仙還是長安四公子的時候,曾經和李西寧是朋友。
她在鎮南王府見過唐堯,那是個正直清廉的讀書人,他雖然沒有抬頭看過李承仙一眼,可李西寧知道他滿眼都是李承仙,而李承仙前幾日入了長安,甚至還去西伯侯府見過她。
沉默片刻后。
李西寧將信紙封好,極為認真地揣入懷中,向青樓外走去。
因為她來了青樓,因為她長久以來的沉默,李清兒才會離開,她必須要做些什么......
就在她離開青樓不久。
月牙湖上忽然起了風,那道風并不算大,混跡在天地風雨間沒有半點痕跡,以至于沒有人發現那道風盡數渡入了落寶樓。
落在了那間塵封已久的密室中。
“大荒的元氣,的確充滿了渾濁味道...”
密室里響起一道聲音,好似有些不滿,又有些懷念,許久后,那道風終于慢慢停歇,密室中響起窸窸窣窣的聲音。
又過了許久,窸窸窣窣的聲音也慢慢停歇。
密室沉重的大門被人打開,一個面容清秀面色蒼白的少年從中走出。
少年身上僅僅穿著一件白色內襯,他站在頂樓,雙臂張開,發出一聲滿足的嘆息。
許久后。
他似乎有些累了,眉頭微微蹙起,對著樓下李清兒的閨房喊道:“小清兒,還不來給老板沐浴更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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