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何事情,如果一切都那么完美的符合你自身的需求,那么它包裹的肯定是一個巨大的陷阱!
并沒有直接反駁李藿的話,任他擦汗、喝茶、重復看信,嘴里發泄著各種欣喜,直至李藿身體和頭腦的熱度都降了下來。
縈芯才伸手要回信箋,問:“特別難得,特別合適是吧?”
李藿一聽,以為小娘松口了,直點頭道:“再沒有這樣合適的了!沒有正經君姑,君舅也……咳咳……那什么你現在不想生養也行,我看孩子年紀都不大……”
說著說著,他聲音低了點,“你拿對我一半兒的心力對他們……他們大了也會孝順你的。
將軍……將軍估計也只新婚和守制時回廣固,待你過了二十……和不和離都能回家……
不必一輩子屈就贅婿……”
這都是最壞的打算,但凡將軍有他愛護靜兒一半兒的心意,相信小娘都能把婚后的日子過得順心如意……
縈芯心下溫暖,她沒想到阿兄能說出這些。
自她說招贅,壓力其實全在父兄身上。倘李氏除了阿耶沒一個男丁,縈芯招贅這件事兒在世人說來都不會這么難聽。
可是,李家有李藿,家業又都是縈芯掙下的。
外人不會相信李氏小娘子是為了自己不外嫁,他們只認為得利的李氏父子人品有瑕!
為了不讓能掙錢的女娘帶走全部家業,為了讓她繼續給李氏掙錢,甚至等李小娘子過身了,她這一輩子的心血最后還能姓李!
讓這樣品貌、這樣柔順的小女娘招贅,李氏父子打得多好的盤算呢!
哪怕李清一個勁兒的把事情往自己身上攬,李藿在外的名聲也將不再雪雪白。
何況,在李氏父子看來,如果真的按照小娘的打算招贅,幾年后便是她后悔了,想再婚比婦德有損的出婦都難!
萬一與贅婿有了后代,兩三代內是沒有出頭之日的!
以李藿的博聞強記,史上只一個有名姓的贅婿:淳于髡[chúnyúkūn],其后人再無一字記載見著于世!
所以,如今有一個能全符小娘意愿的人出現,這個人還是李清熟知七八年的人,如何不讓李清父子欣喜若狂!
縈芯知道,按照此時的公序良俗,只有父兄全心全意的心疼她,才會真的按照她的需求把她嫁了。
里面但有一絲功利的想法,根本等不到如今。
出嫁還是招贅,明天還是現在,都只需要阿耶一句話而已。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啊……
再看一遍來信,縈芯看著最后一頁阿耶寫的將軍外貌:
眉如劍出目如朗星,肩寬腿長身高八尺。
不由含淚笑了。
阿耶一直以為她是顏控……
她取來一張空白信紙,開始一筆一劃的寫回信。
李藿知道妹妹不是臉皮薄的,興奮的去她身后,看她一字一字的寫下:
六月十九,鎮國將軍顧氏宗子孟著道席,李氏宗女縈芯頓首。
今聞將軍抬愛,一應寬容令縈芯不勝惶恐。
然大事不得輕許,且縈芯才薄,恐誤將軍。請將軍直言需縈芯何助?幾年?
李氏宗女縈芯頓首,再拜。
李藿看著看著,笑模樣就淡了,直問:“這是何意?”
把盡全力寫工整的回信放到一邊晾干,縈芯又拿起來信,指著前兩頁字鋒銳利的信箋問:“這不是阿耶的字吧?”
“啊。”李藿點點頭。
“婚姻大事,總不能是別人代筆,不是阿耶就是顧將軍本人寫的了吧。”縈芯循循善誘。
“肯定是啊!”李藿直覺小娘下一句要說驚人語。
“你看他寫的這些條件這樣精準,一定是阿耶跟他細細的說了我的心思。
你說,得是什么樣的情形下,阿耶才能跟一個外姓郎君,細談自家未嫁女娘不當為外人知的離經叛道呢?”
縈芯一句話,給李藿嚇到不能語。
他設身處地的想了想,小娘這些想法,他都沒跟媳婦提過一句,阿耶跟將軍隔著四五層官階,并不常見,之前來信也沒提及與將軍有何接觸……
那么,到底如何才能讓阿耶跟將軍說出小娘不嫁的細情呢?
再一看最后一頁,阿耶寫道:再拒嫁,不茍生!
李藿抻抻喉結,問:“可……可是有性命之憂?”
刀架在脖子上,李藿也許會說,畢竟李家就這么三個男丁……
縈芯噗嗤一笑,道:“你想多啦!我的意思是,顧將軍家里應該有一個很重要的緣由,需要我嫁過去處理。
我有什么好呢?皇室遺族,出身勉強算得上貴。自己能掙錢,有主見,名聲也很仁善。
而且李氏雖貴,卻人丁單薄,阿耶在他手下這么多年,品性有保障。阿兄你也不錯,不會成為累贅……”
掰著手指算算,縈芯歪著頭問阿兄:“我們的好處,別人未必沒有,就是皇室出身也不算出挑,吳國這么多孫氏宗室女,甚至他家女娘更加溫馴。
那么,他為什么非得把自己的需求降到最低來娶我呢?
你看這一條條,全按照我的心意來,他都沒見過我,也不能是圖我顏色,更與我無有情誼。
那么,他到底圖我什么呢?”
“那就是他巧言令色把阿耶……和我騙了!”李藿眉頭一皺,自家人丁單薄,雖貴卻無勢,騙小娘去填坑,將來他們耶倆就是恨死也沒辦法……
李藿已經明白了,他恨聲道:“就是讓你當個比丘尼也不能嫁!筆給我,我給阿耶說明白!”
“別啊,先不要拒絕。畢竟阿耶在軍營,軍法可比民法無理。你得罪了他,他要是真害阿耶怎么辦?”
縈芯攔住他,繼續解釋道:“你也別說風就是雨,萬一他的問題我能解決呢?跟他假婚幾年,過了二十。看需要跟他和離還是別居不都挺好么!”
李藿怒噴一鼻子氣,“這可真是……無妄之災!”
他在地上轉了幾圈兒,還是覺得不妥,回身道:“婚哪有假的,嫁過去就得上他家族譜,倘他家人心不慈,你……你怕是等不到和離!”
“先看看他怎么回信吧,咱們猜來猜去也不一定對。”縈芯倒是無所謂,她有錢有能力有見識,最重要的是嫁過去后,她身邊只會留自家的人,多有防備之下,肯定不能給別人留下一絲空隙!
古代人的手段,除了禮法也就那些,那種說要你三更落胎不能提前到二更的,都是藝術創作而已,千年后的現代醫學都沒完全達到這個功力呢。
看李藿垂眸沉思,縈芯提醒他一句:“就這么回信,你別偷偷給阿耶寫信說這些。阿耶的心思也就比你深,再給他們看出來就不好了。”
李藿還真有這個想法,聞言白了沒大沒小的妹子一眼,道:“那就按你說的辦吧。總之……總之……”
他想說你別嫁過去,或者別那么簡單的嫁過去,可是又覺阿耶在人家手里,自家實力也不夠,最后只能不甘的道:“總之你小心點吧。”
“我自然是夠小心的,倒是阿兄你啊,別再被這樣的手法騙了才是!
天上怎么可能按照你的五官高低,掉下來個正好的大餅蓋在你臉上啊!”縈芯促狹的道。
“啰嗦!”知道耶倆都上了大當的李藿甩甩袖子,回去換衣服抱兒子去了。
讓一郎陪著來送信的兵士吃好喝好,縈芯才把封好的信交給他們帶走。
送走信兵,一郎回稟小娘子:“他們說,信是在陳留城董溫陽的寓所發出的。”
縈芯點點頭,心想果然,也許就是三人都在董暾家喝大了的情況下,阿耶說了她的事兒,最后才有此信……
希望一切都是她想多了,顧禺只是個喝多了就為下屬解憂的傻哈哈,董世伯也沒算計阿耶的心……
董暾有此心么?董暾要冤死了!
信發出的第二天,他才脫了藥力醒轉過來。
那時候將軍回營了,李清回屯田了。
壓根兒沒人告訴他還有這一出,他躺在病榻上,一邊喝敗火藥一邊繼續給將軍續弦的事情上火呢!
還是李清憂心知己病重,又來看他,這才透露了一點。
就這樣,給董暾難夠嗆!
一邊是官途和對將軍的忠心,一邊是對知己的愧疚,他聽完又撅過去了!
李清嚇夠嗆,一邊趕緊請大夫,又怕知己真要彌留了,一邊又趕緊請董暾在此的唯一“親人”,顧將軍來此。
待到大夫行完針,留住人,三人聚在一起,董暾才一臉蒼白的把將軍亡妻的猜測說了。
李清這下也清醒了,他是要嫁女兒,不是要送她去龍潭虎穴,當場道:“將軍容稟,李氏只小女一個女娘,萬不能……萬不能……”
顧禺兩拳緊攥,牙齒緊咬,赤紅著雙目問:“舅岳可有實證?”
董暾兩眼無力的望著帳頂:“但有一證,董氏也不能任董氏女枉死!”
他家人口也不豐啊!
點點頭,顧禺道:“此事恐怕是舅岳多慮。家父在家這么多年,有此把柄也不能叫……不能叫主母……如此。”
顧榮也不是傻的,萬一丁氏真的害死了長媳,總也能對丁氏有所處置。
董暾合上雙眼,微微頷首,只心里想:老將軍臥病在床,連長孫的教育都插不上手,家仆恐怕心早被丁氏拿捏了,如何能讓他知道實情呢……
倒是李清心眼兒實誠,真信了,拒婚之意淡了許多。
但他也沒松口,依舊道:“那便看小女之意吧……”
無論如何,總也得小娘松口,他才能考慮其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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