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眼前的這一條川江支流，往前又分叉了。
一條繞過山體繼續奔涌流淌。
一條直接流進了這巨大的黑色洞窟里。
看到這一幕，我心里下意識的就浮現出一個念頭——李淼應該就是去了這個山洞里面吧？
黑子又“汪汪”叫了兩聲之后，就朝著岸邊游過去。
我和老曹也緊隨其后，跟著它上了岸。
嘩啦啦！
黑子使勁兒一甩，渾身的水就全都被甩干了，身上的毛發也立刻重新變得干燥蓬松。
畢竟它也已經算是“妖”的范疇了，肯定有些特殊的小手段。
但我和老曹就沒轍了，怎么都甩不干。當然是自己運轉體內的炁，強行將水分蒸發干凈……
黑子帶著我們沿江岸往前跑，直沖著前方的山體洞窟而去。
臨到近前，我能聽到越來越大的水流轟鳴聲。
這條川江的“小支流”也有十幾米寬，流入這山體形成的拱形洞窟里，四周石壁造成回音，所以水聲如雷。
這地方也有些奇怪。
你說它是地下河吧，它也不是在完全封閉的地下。
你收它是正常的河吧，它又不露天，看樣子全程封閉在山體洞窟之間流淌——只是這洞窟非常巨大，而且石壁兩側還有能夠走人的河岸。
此時黑子就帶著我們在這有些濕滑的河岸上，朝洞內深處狂奔，小圓則在我們頭頂上低空飛行。
就這么跑了大概有四五分鐘時間。
前方的河水流速開始減緩變慢了，河面變得比較平靜，轟鳴聲也隨之變小。
但我卻能夠明顯地感覺到，四周的陰氣變得越來越濃郁！
而且開始漸漸地變得有些隱隱的兇戾之氣。
這就說明，前方恐怕不簡單咯！
又過了一會兒，眼前豁然開朗。
從一條直線型通道變成了一個巨大的立體洞穴，我們應該是已經到了這座山體的內部。而流淌的河水，匯入了一個巨大的水潭里——幾乎像是一個小型湖泊了。
湖泊水面平靜，除了河流匯入的位置附近，其余湖面都是無波無瀾。
這說明它顯然極深！
而且湖底應該還連接向更深的地下溶洞或者是巖層裂縫。
黑子停了下來，朝著湖面“汪汪汪”地叫了幾聲。
我就明白了過來。
“黑子，你是說李大哥他跳進這山中暗湖里去了？”
汪汪！
黑子用力點頭。
老曹擔心我沖動，趕緊說道。
“小吳，這地方看上去就有些陰森邪門兒。先觀察一番，不要輕舉妄動。”
“老曹放心，我明白！”
說話的同時，我抬手往上一揚。
呼！
三張符紙飛起，然后轟的燃燒，變成三團籃球大的火球，懸浮著照亮了很大一片洞穴區域。
老曹指了指旁邊潮濕石壁上的一簇灰色苔蘚類植物。
“看，陰尸苔。只有在尸氣陰氣極重的地方，才會生長。說明這地方，怕是陳年老尸不少啊。但眼前卻看不到一具，那么說明……”
“都在這湖里呢。”
我接過老曹的話，盯著看似平靜的湖水，表情凝重。
其實，剛才黑子帶著我們，借助江中暗流的力量，順流而下來到這個地方就已經很能說明問題了！
如果是在附近溺水而亡的尸體，那么八成可能也會被這湍急的暗流給最終帶到這個洞穴中來。然后沉在眼前這個看似平靜美麗的暗湖里。
簡單來說，這他娘的就是一個恐怖詭異的“尸湖”啊！
湖里面尸祟的數量，肯定也不少。
甚至，說不定藏著近百年的老沉尸也不是沒可能！
李淼雖然也是挺厲害的撈尸人，但我不認為他一個人就能單槍匹馬毫發無損地闖入這想想就瘆人的“地下尸湖”里面去……
我捏著下巴，若有所思。
“這種鬼地方，李大哥自己作為撈尸人，知道的情況肯定比我們清楚。他還敢跳下去，說明其中必定有隱情。”
老曹也贊同我的看法。
雖然說吃陰人飯的行當，本身就有風險。但干這些行當的人又不是傻子！
幫人消災的同時賺錢可以，但這種明顯是要拿命去拼的錢……誰愿意拿？
除非是一開始不知道底細，已經答應下來都開始做了。搞到一半發現兇險麻煩，不太好意思認慫放棄。
可問題是這“地下尸湖”的兇險，一眼就能瞧得出來！
不存在這種可能性。
老曹斟酌著說道。
“看樣子……李老弟不是拿錢幫別人做事兒。要么是還什么天大的人情，要么就本身就是他自己的事情！可能涉及一些隱私和苦衷，必須要做。”
小圓咕咕兩聲。
“你們兩個傻子，想那么多干嘛？直接問這蠢狗不就行了？”
它收攏翅膀，降落在了黑子的后背上。
還好黑子不是普通狗，而是早已近妖。身體的力量幾乎堪比山林中的猛獸。
否則就這死胖鳥二三來十斤的重量，一般的狗都直接被它給壓趴下了！
“蠢狗，問你啊。你家主人小李子，是有人花錢請他幫忙來這兒撈尸，還是他自己有什么秘密的事來這處理？第一種情況叫一聲，第二種情況叫兩聲。”
“汪汪！”
黑子果斷叫了兩聲。
小圓得意洋洋地瞅了我和老曹一眼。
“看吧！還是本鳥爺厲害，一問便知。蠢狗，爺再問你。你主人究竟有什么秘密的事兒啊？”
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
黑子一通急促地叫喚，還叫得非常的有節奏、有規律，兩只爪子還努力比劃著，就像是人要說話一樣。
然而，它當然是沒法開口說話的。
連小圓都沒法真正的用“嘴”來說話，通常情況下妖怪所謂的“說話”本質都是意念傳音，是直接和人在腦海里進行思維溝通。
我曾經問過師父，妖物精怪之流，究竟能不能像人一樣，直接真正的用“嘴巴”開口說話呢？
她當時搖搖頭，又點點頭，回答我。
“幾乎不能……但其實也有辦法，只不過非常非常困難。阿重你就當是不會的吧。”
黑子這么一通汪汪叫喚，我們自然都是面面相覷，弄不明白的。
平時和它溝通一些簡單的事情，沒問題。
但這種復雜的交流，涉及要講述一件事情前因后果的，指望一條狗還是不太可能的……除非黑子本身再進一步，成為能夠和人意念溝通的妖怪。
我看了小圓一眼。
“你也聽不懂黑子在說啥嗎？”
“這不是廢話嘛！這狗太蠢了，連意念傳音這么簡單的小手段都不會。”
“就算不意念傳音。但我們是人，你好歹也是動物啊？普通動物之間沒有辦法交流的嗎？”
“吳小子你傻啊！爺是鷹，它是狗。物種都不同，怎么能交流這么復雜的事兒？”
小圓一副嫌棄的表情。
我一陣無語……那你剛才還問人家黑子！
黑子見我們聽不明白，有些著急，原地焦急地旋轉了幾圈兒。然后突然反應過來了一樣，轉身沿著湖邊，往不遠處跑去。
“小吳，走！咱們跟上。”
老曹招呼一聲，我們都跟著過去。
三團發光發熱的火球，也跟著我們漂浮過去，沿途照明。
黑子在一個地方停了下來，用爪子指了指地面，又回頭汪汪兩聲。
它應該是說這兒有線索吧？
于是，我和老曹靠近過去，想看看有什么端倪。
果然！
剛一蹲下，我鼻子里面就聞到了一股淡淡的怪異香味。
有一點點像是檀香，但比檀香更膩。而且聞起來讓人莫名其妙覺得胸口發悶，心里也覺得有點兒不舒服。
我頓時心頭一震，瞪圓了眼睛。
“這，這個味道難道是……”
“沒錯！就是尸煞香。”
老曹的表情有些凝重。
所謂的【尸煞香】，就是真正的尸煞身上，所散發出來的一種怪異香味。
有一件事，說出來可能會讓很多人覺得驚訝，那就是——【臭】和【香】這兩種味道，在某些情況下，其實是有關聯的！
比如說，腐爛的尸體和人的糞便，都是極臭之物。但實際上，從尸油和糞便里面，是能夠用某種技術提取出一些【增香劑】的。
坊間傳聞，在國外一些非常高檔的香水里，就會添加糞便或者尸油里提取出來的芳香劑。讓人細思極恐！
而在玄門江湖的靈異修行界中，也有類似的情況。
那就是尸祟在達到【尸煞】的層次時，那種濃烈的尸體腐臭味也會隨之發生一些變化……甚至聞起來，會變成一種淡淡的詭異怪香！
這種味道，就是所謂的【尸煞香】了。
也就是說，厲害兇戾到這種地步的尸祟，身上居然散發的是邪門兒的淡淡怪香味！
當然，只有真正完全狀態的尸煞，才能夠散發出這種邪門兒的【尸煞香】味道來。
兩年多之前我和老曹、大牛他們在白家壩子里合力干掉的那一具血煞，因為本身已經被人給鎮封了很長時間，而且被不斷的削弱。
所以它其實并不算完整的尸煞，因此也就沒有這種怪異的香味。
反過來說，這也就意味著，在這里留下尸煞怪香的正主……比當年的那具血煞要厲害不少！
老曹臉上帶著苦笑，看著黑子說道。
“你家主人，在這個地方停留過？而且這件事和那留下【尸煞香】味道的尸祟，有關系？”
汪汪。
黑子叫喚著點了點頭，眼神中也流露出一些恐懼。
我也不知道該說什么才好了。
尸煞啊……而且是真正意義上的完整尸煞。那幾乎就是和僵尸里的【黑僵】一個級別的了！
就算我現在的修為，比起兩三年之前可謂是突飛猛進，都已經超過老曹不少了。
但是你要讓我單槍匹馬地去對付一具尸煞，還是非常兇險的！
雖然大概率我是能贏，但怕也要付出很大的代價。
李淼雖然是附近挺有名氣的撈尸人，但他比老曹都差不少……面對這種級別的兇物，簡直就是作死啊。
“按理說，李大哥是非常謹慎理智的人啊。”
我百思不得其解。
究竟是什么原因和苦衷，才會讓他逞強想去對付這尸煞呢？
但此時也沒工夫多琢磨，還是趕緊先和小圓、老曹檢查一下這附近還能看出點兒什么信息線索來……
好在黑子雖然沒辦法告訴我們整件事的來龍去脈，但也很聰明。
它的鼻子在這地方嗅來嗅去一會兒之后，又汪汪叫著，伸爪指著某處地面。
我和老曹趕緊又湊過去。
我吸了吸鼻子。
“聞到一股……特殊的味道。好像類似某種藥草？這方面幾乎是我的知識盲區，老曹你知道這是什么嗎？”
“有點熟悉，讓我想想。”
老曹一邊點頭，一邊還用手指頭在潮濕地面上輕輕沾了沾，然后放到鼻子下面仔細地嗅聞著。
他皺眉思索了片刻，恍然道。
“我想起來了！這是尸生草熬煮成藥劑的味道。”
尸生草？
那是什么東西？
我好像沒聽過這個。
老曹解釋道。
“接陰婆這行當你也知道的。和我們抬棺匠、撈尸人什么的一樣，都是吃陰人飯的。其實呢，【接陰婆】還有個稱呼，叫做【尸生婆】。意思就是不為活人引產，只為死尸接陰生！”
“你看正常的活人生孩子，如果不是去城鎮里的正規醫院，用現代西醫的手段生。那在農村鄉下，一些有經驗的接生婆就會根據經驗使用各種中藥材，來促進生產的順利。”
“尸生婆給死人接陰生，為了讓那尸胎更容易地生出來，也需要使用一些特殊的草藥。其中，用一種叫做尸生草的植物根莖曬干之后，再配以山麓陰處所長槐樹附近的土壤，一起加水熬煮成藥劑。能夠促進尸胎出來。”
“就算那尸胎不愿意出來，也可以用這種尸生草藥劑，給強行地從女尸的肚子里面引出來！畢竟這種有孕的女尸祟，只要胎兒一出來，本身的實力就會大幅度下降。”
原來如此……
聽完老曹的講述，我轉身看向黑子，問它。
“李大哥不是一個人來的？還有一個接陰婆跟著他一起？”
汪汪！
黑子一邊叫，一邊點頭。
站在它后背上的小圓用翅膀輕輕扇了一下它的腦袋。
“你這蠢狗，怎么不早說？”
汪汪汪……
黑子有些委屈。
我瞪了小圓一眼，這家伙就是純屬找茬！
這么復雜的事兒，人家黑子也沒法表達出來啊。
我思索著說道。
“老曹，目前為止咱們知道的這些消息，已經大概能夠勾勒出整件事情的一些基本輪廓了。”
“首先，李大哥他肯定是有一些秘密或者說苦衷，沒有和我們說起過的。所以這次他獨自一人冒著兇險前來解決，也不愿意通知我們一聲。”
“整個事情應該和一具肚子里有胎兒的女尸煞有關系，所以李大哥去找了一位接陰婆一同前來。就是想將那女尸煞肚子里的胎兒先給引下來，如此一來，應該能大幅度削弱那女尸煞的實力。也方便解決她。”
“看樣子，李大哥的計劃一開始應該還是比較順利的。他估計用了什么撈尸人的禁忌秘法，將那女尸煞從這湖里給成功的撈上岸了。然后就放在我們現在站的這地兒，趕緊讓那接陰婆給女尸煞灌下了尸生草藥劑……”
“但后續應該是出了什么意外麻煩。我估計很可能就是那具女尸煞突然醒了，導致李大哥的計劃功虧一簣。”
老曹也很贊同我的推測，只不過他覺得奇怪的是……
“如果李老弟和那個接陰婆跟尸煞大戰的話，這里應該會有打斗的痕跡啊？”
聽到這話，黑子先反應過來。
它用爪子指了指地面，又飛快地指指湖里，汪汪叫著。
我們都看明白了——黑子的意思是，那女尸煞在蘇醒過來的瞬間，就帶著兩人直接從岸邊翻進了湖里去！
畢竟現在這兒本來就離湖水不到兩米距離，那尸煞可能又是突然發動襲擊。李淼和那接陰婆入水之前，估計都沒反應過來呢。
我看著平靜而詭異的湖水。
“也就是說，李大哥和尸煞的廝殺打斗是在水里面進行的？”
汪汪！
黑子叫喚著直點頭，又指了指自己身上的傷口，然后眼神有些黯然地搖了搖頭。最后還做了一個閉眼的動作。
我明白它的意思，是在說他們仨圍攻那尸煞，但還是打不過！閉眼的意思是，它還被打暈過去了？
這個不用黑子說，都是顯而易見的事……
一具真正意義上的尸煞，而且還是【母子煞】這種比一般的尸煞更兇惡更邪門兒的存在！我看著都犯怵。
雖然不知道李淼找來幫忙的那個接陰婆到底有多厲害，但大抵是不可能對付得了蘇醒的尸煞。
他倆原本的計劃，肯定是想不驚醒對方的情況下，趕緊快速把肚子的胎兒給打下來。那勝算就大了很多！
但人算不如天算，總有一些意外風險……
老曹嘆了一口氣，表情有些憂愁。
“李老弟和那接陰婆，怕是被那女尸煞給拖到湖底下去了。時間又過了這么久，恐怕是……”
我知道，肯定是兇多吉少了！
“就算如此，活要見人，死要見尸。李大哥在那朱七寒謀算河神的大陰謀事件里，也算是救過我一命的。他出了意外，不找到他，我是不會放棄的。”
好！
老曹拍拍我的肩膀。
“小吳重情重義，我是很支持的。那既然咱們已經確定李老弟是被那尸煞給拖入了湖底，我們現在商量一下，接下來究竟要怎么做？總不能沒個章程，直接就愣頭青似地往水里扎吧。對付這種程度的兇物，還是在人家的地盤上，必須慎之又慎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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