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瀚是個糙漢紙，雖然沒有辦法清楚女孩子家細膩的心思，但仔細一想，他也能將心比心地知道黎喻經歷了什么。
“我臨時被關了禁閉，沒找到機會跟你取得聯系。我爸媽和明浩也聯系我了，見我遲遲沒有回復，就去見你了。他們在用他們的辦法來維護我們倆的感情。”
黎喻想到自己在李雪面前哭得控制不住的樣子，臉就發燙起來，“我那時候太緊張了，心里也覺得委屈，在你媽媽見面表現不太好。”
“你的表現很好，她對你很滿意。”
“真的？”
“我沒見她說你的不是。”
黎喻松了口氣，連坐姿都開始放松了下來，“你家人真好，他們很寬容。”
“他們只是懶得管閑事，不屬于他們的事他們都懶得管。小宛的家人才是真寬容，以后有機會帶你去見見霍家人，真是一堆很有意思的人。”
“嗯嗯。”
黎明瀚說道：“其實沒有多少人特別在意出身和你的家庭，反而是本人比較在意一點。不改掉這個毛病，很容易嘮嘮叨叨的。因為你剛開始在意的時候，別人會心疼你，會寬慰你。時間長了還如此，別人就會不耐煩。因為你一而再再而三的這么做，對對方也是一種傷害，讓對方覺得自己的眼光出了問題。”
黎喻聽了以后如臨大敵，因為她認識黎明瀚也有幾個月了，還時常因此而自卑。
她不光自卑，還常常拿這個話題來說。
黎明瀚對她這一點應該是不滿意的。
她自己也很煩這一點，但自卑是個很有劣根性的情緒，不會因為人不愿意想它而消失，會在一個角落里瘋狂生長，時不時跳出來咬人一口。
黎喻說道：“對不起，我以前不是故意讓你不高興的，我沒有想這么多。”
黎明瀚知道黎喻想什么，“我不是責怪你，而是你經常有這種想法會影響我們的感情。我在展望我們的未來，你在糾結你的過去，我們并沒有在同一條線上，你說對嗎？”
“嗯。”
“我并不是讓你一定要改，我只是給你一個建議。你愿意改就改，不愿意我也勉強。”
黎喻連忙說道：“你說的事我也想過，我不想像以前那樣生活了。我以后要是還犯這樣的毛病，你就說我好好？我想過我們一起努力的生活。”
黎明瀚聽她這么說，嘴角的笑容情不自禁地加深了。
他現在跟黎喻說這些固然是有些太猝不及防了，不過他要的也是這樣的效果。
他們以后還有很長的日子要過，現在就得仔細地說一下，把他們的生活和以后盡量同調，不能沒有目標的瞎走，遲早會走散。
黎明瀚接著說道：“你也別著急，你對以后有什么想法也可以說，我們一起把未來給梳理清楚。日子是我們兩個人的，不是我一個人的。你不是我的附屬品，是我的伴侶，你明白嗎？有些事我是需要依靠你才能是活著的，比如我的幸福，沒有你不行。”
黎喻聽著他說話，緊繃的情緒越來越放松，知道他是刻意把話跟她分析透了，讓她可以知道他在想什么，也能讓她對他更加了解。
黎明瀚繼續說道：“你沒有生活的經驗和規劃，剛開始的時候就讓我來主導，等你以后有經驗了，你再說你的想法。我沒有你想象中的那么優秀，也沒有那么能獨當一面。你別被我們剛開始的樣子給嚇住了，我們做事的時候也會忐忑不安和自我懷疑。這個過程經常出現，也會考慮要不要放棄。這些想法和過程跟你的一樣，你別以為我們根本沒有這些負面的情緒。”
黎喻聽著聽著，心里的糾結和郁悶散得更多了。
她確實以為只有她這種什么事都做不好的人才會這么想，看起來很優秀，做事看著很篤定的人都沒有這個過程。
說到底還是她低估了自己，也高估了別人。
大家都是第一次活著，第一次當人，誰也不比誰有經驗。
她沒有必要把別人看得過高，她自己要是踏踏實實的走下來也未必比別人弱。
黎喻認清了這一點，心里也越發的有底了。
她可以走的路很多，不是她渾渾噩噩地走。
黎喻不知不覺就發了一會呆，回過神來的時候才發現自己還在打電話。
于是說道：“你的話我明白了，讓我有種豁然開朗的感覺，我不會再說自己不行的話了，也不會再翻我的過去。以后我會是個更獨立的個體，不依靠他人的目光決定自己的行為，我會有內驅動力。”
“你本來就是個很特殊的人，你所經歷的事都能寫成一部電影或電視劇了，別人更該仰望你。只是你一直把目光放在你沒有的東西上，結果忘了你自己的特質。你應該以你自己為榜樣，為你自己而自豪。你經歷了這么多，眼神還干凈，內心還充滿希望，還有不愿跟別人一起混泥潭的心里，也不愿委屈自己，放棄道德迎合別人。這些品質還不足夠優秀嗎？”
黎喻被他夸得有些不好意思，她都不知道她自己有這么多優點。
突然被黎明瀚說出來她自己都有些措手不及。
黎喻撓了撓頭，說道：“我沒有你說的這么好，我只是不想讓投資孤兒院的黎媽媽傷心，不想讓她認為她花的錢沒有任何意義，每一個孩子都對她渴求更多，卻不愿意把愛和感激給她。更重要的是，我想她愿意給我們一個容身之處是因為她想讓我們能跟其他的孩子一樣，有個跟普通孩子一樣的未來。結果我們很多人不爭氣，只看到眼前的一點破事，看不到以后。我以前也這樣，現在才好了一點。”
“正因為你有這樣的想法，你才變得這樣的與眾不同。黎媽媽也一定會因為你的理解而感到高興的。”
黎喻想起她和黎媽媽之前的通話，說道：“她是檻外人，很多人都看得很透，可能不會太在意這些細枝末節。不過每次她接了我的電話時，我都覺得她挺高興的，也會很有耐心地聽我說話。”
“如果我是她，我也愿意聽你說話。你給人傳遞的感覺和溫暖是別人比不了的。”
“我沒有你們想的這么好，我要是更聰明一點，我現在就好很多，也不會到了這把年紀還無法認清眼前的路。”
“誰說的，你一直都很認清你眼前的路。你的善良從未從你身上丟失，你之前照顧的老人也因為有你的存在對自己生命的最后一程而感到溫暖。如果沒有你，他肯定會更難受。在我看來，如果他遲早會離開人世，那跟你在一起，會比他那些不孝子女要好得多。”
黎喻聽他提起這事兒，腦海里情不自禁地浮現出她跟老頭兒在一起的種種。
她那時候正好在犯傻的最重要階段，要是她不犯傻，老頭兒還能多吃幾口熱乎的飯菜。
結果她那時候也在自己人生最重要的階段，根本看不清腳下的路，連帶老頭兒跟著她也沒過過幾天好日子。
要是老頭兒遇到的是別人，他人生中最后一程會更好。
而不是跟她受冷受餓，最后還以那種方式走了。
黎喻說心里不內疚是不可能的。
黎喻說道：“我之前也后悔過，可世上沒有后悔藥，我再后悔也無濟于事。所以我就不需要這種無用的情緒了。后來我才知道老頭兒的家人一直知道他跟我在一起，但他們不愿意過來接他。我想不通為什么會有這樣的子女，連自己的爸爸都可以這么冷漠。有一天他們老了，難道不會愧疚于他們今天的所作所為嗎？”
“愧不愧疚那是幾十年后的事，老頭兒的悲劇已經釀下了。你確實成了他生命里的明燈，讓他生命的最后一程稍微活得有些尊嚴，以及讓他決定了自己的去留。”
黎喻沉默了一下，說道：“在我離開后，他的子女去找過他，甚至幫他爬上了樓頂，在他的生命最后一程狠狠地踹了一腳。要不以老頭兒當時的身體狀況，他根本不可能爬上去。”
黎明瀚也沉默了，他以為以黎喻傻乎乎的性子是不可能想到這一點的，沒想到她很清楚。
黎喻聲音很平靜地繼續說道：“我要是不給他們留下那個空當多好，老頭兒可能到現在都還會陪著我。我現在的生活還比之前好了一點，要照顧他也綽綽有余。那時候我想得可好了，要是他一直陪著我，我也算有個家人了。可到了他人生最后幾分鐘，他還是成全了他們的兒女們，我依舊是他生命里的過客，即便我跟他的子女們比較起來我像個人，可光是像個人還不夠，沒有感情也是不行的。”
黎喻深吸了一口氣，“老頭兒走后，我整個人都是崩潰的。也許從表面上看，我已經甩掉了一個大麻煩，可我一直想要這樣一個麻煩。連這樣的麻煩，我都留不住。我是多么的失敗，我身邊根本留不住人。”
黎明瀚：“你為什么不這么想，因為你為老頭兒所做的事，你的運氣越來越好了，你的路也走得越來越順。說到底，還是你的善良讓你走得越來越好，也越來越穩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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