廠倒霉透了，艸。
短短不到二十個小時，他覺得這世界惡心極了。
沒有親人，沒朋友，沒身份證，沒學歷證書，什么都沒有。
他就像個孤魂野鬼在街上又游蕩了一會，實在冷的受不了，打車回到了昨晚的地方。
憑著印象彎彎繞繞，很快找到了女孩的住處。
她的家沒有房門，沒有鎖的好處此刻便顯現出來了。
萬澤將簾子一拉就進了她家。
家里只有一張床，一個衣服架子，一把凳子和一些零散的生活用品。
他把鞋蹬了，臟毛衣脫了扔在地上，一頭栽進了女孩的床上。
這一睡，就到了天黑。
來來往往的人下班回來打個招呼，進廚房做飯，萬澤被吵醒了。
聞著廚房里散發出來的香味，他餓得嘴里發苦，但又不想出去買飯，只能捂著腦袋強迫自己接著睡。
迷迷糊糊又睡了一覺，再次醒來，是被女孩推電動車的聲音吵醒的。
一陣咕咕咚咚的聲音后，女孩拉開簾子進了家，看見地上的鞋子，毛衣，嚇了一跳。
“啊！”
萬澤將被子掀開，露出了炸毛的頭。
“回來了。”
女孩捂著怦怦亂跳的心臟，驚恐的看著他。
“你，你怎么……”
“來還你錢的。你怎么回來這么晚，幾點了？”
原來他不是來纏上自己的。
女孩把手機拿出來看了看時間：“今天比較早，才12點。”
12點還早？
萬澤無語片刻：“你每天早上幾點出門？要工作幾個小時？”
“六點多出門，但我不熟悉路，雖然工作時間挺長的，一天也送不了多少單。”
女孩說著，給自己倒了杯水喝了兩口。
“我還沒吃飯呢，準備去煮面條，你吃了嗎？”
熬到晚上12點回來，連口飯都不舍得買？萬澤快餓死了，怎么可能不吃。
但他不想吃面條。
從枕頭底下摸出五張紅鈔遞過去。
“這是還給你的，感謝你昨天的幫忙。”
另一只手又拿了兩張：“這個拿去買飯，別做了。”
女孩沒想到他這么大方。
昨晚雖然幫了他，但沒花一分錢，他居然要給自己五百！
躊躇一會兒，她把錢接了。
“可是都這么晚了，附近沒有賣飯的。你還是省點錢吧。我做飯很好吃，給你加2個雞蛋，不問你要錢。”
萬澤有氣無力，心情也不好。既然她不想去，那就算了。
“隨你的便。”
女孩蹲到床邊，從床底下拉出來個紙箱子，拿了兩顆雞蛋和一把掛面走了出去。
萬澤在床上無聊的等，不知道多久，她端了兩碗面條進來。
連個可以放碗的地方都沒有，她把面條放到了唯一的塑料凳子上，蹲了下去。
把臥著兩顆雞蛋的碗往萬澤的方向推了推，自己吃白面條。
“好了，趕緊來吃吧。”
萬澤知道她身上的錢不多，過日子得小心，但沒想到能小心到這份兒上。
連顆青菜和雞蛋都不舍得給自己加，光吃白面條，身體能受得了嗎？
萬澤掀開被子下了床，女孩一看他上身什么都沒穿，下意識紅了臉，垂下眼皮。
“你怎么不穿衣服？”
“衣服臟了，又破，沒得穿了。給我找個東西披一下。”
“可我沒有東西給你……我的襖先湊合給你穿下行嗎？”
幸好萬澤瘦，女孩的衣服買的又寬大，拿了個黑襖套上，勉強能穿。
他把大腳踩進了女孩的脫鞋里。
面條煮的實在讓人沒食欲，可比不吃東西強。
萬澤學著她的樣子蹲在了凳子前，把雞蛋往她碗里夾了一個。
“你不會一天只吃這一頓飯吧？”
女孩看了一眼雞蛋，又看了看他的臉，默默夾起來咬了一口。
“我每天早上出門前會在胡同口買些吃的帶著，就晚飯晚了點，早飯午飯都是按時吃的。”
“所以你的午飯也是早上一起買的？到中午不涼了嗎？”
“也還好。我都是把袋子揣在懷里的。到中午還是溫的。”
萬澤大致能猜到她都給自己買了些什么，突然很好奇她的身世。
為什么年紀輕輕的能把自己過這么苦。
“我能問問你嗎？你家里還有什么人？怎么不上學了？為什么想著到江城來送外賣？”
女孩到底年輕，沒什么心眼。
見萬澤沒有害她的意思，老老實實說。
“我叫阿木娜，今年20。家里有2個哥哥2個弟弟，還有爺爺奶奶。我是回羌族的，親戚介紹我來送外賣的。”
2個哥哥，2個弟弟，還有爺爺奶奶？
光聽這龐大的人數就能想象家庭負擔有多重。
萬澤忍不住皺了皺眉：“你爸爸媽媽呢？”
“去世了。”
阿木娜說到爸媽的時候神色很坦然，仿佛他們的去世是個很稀松平常的事。
“我爸在我小弟弟還沒出生的時候就在工廠出了意外，去世了。后來媽媽把小弟弟生下來出門打工，就再也沒回去過，聽說也去世了。”
萬澤聽的心驚：“什么叫聽說你媽去世了？去世這么大的事，你們都不追責的？”
“追了。”阿木娜神色還是很坦然。
“我爸去世之后工廠領導賠了2萬塊錢，但我媽沒有。沒人知道她到底出了什么事，到底怎么走的，反正很多年不回去了，奶奶說她死了。”
見她說這些東西說的這么無所謂，一副妥妥的法盲架勢，萬澤突然想到了個很嚴重的問題。
“你不會沒上過學吧？”
阿木娜有點生氣的看了他一眼，又垂下眼皮。
“上了。”
萬澤后知后覺的發現了自己這個問題有點傷人，跟她說了句對不起。
“我沒有別的意思，只是對你有點好奇。像你這么年輕的女孩，其實應該做更有前途的工作。”
“送外賣沒有前途嗎？”
阿木娜又開始用那種無知的眼神看他了。
“我親戚說在大城市送外賣一個月能掙好幾千，好的時候還能上萬呢，這還沒前途？”
“……”萬澤無語兩秒。
“所以你的兩個哥哥也在送外賣？”
提到哥哥，阿木娜又垂下了眼皮，似乎不愿多說。
“趕緊吃吧，吃完你還得去找你朋友呢，很晚了。”
萬澤再次：“……”
都這么晚了，他連個正經衣服都沒有，她還趕自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