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用去了。”
一道稚嫩且冷靜的聲音，從走廊的方向響起。
賀厲存抬頭。
視線中。
三個差不多身高的小家伙們，已經出現在了他的視線之中。
小寒板著臉，一雙墨瞳里神色沉穩，完全不像是他這個年紀能擁有的，他也抬頭看向賀厲存，與他的目光在半空中對視：“就算你要去收拾他，也要等他從搶救室出來了。”
賀厲存沒說話。
剛巧。
趙凌飛這邊收到了最新消息，表情變得古怪起來，迅速湊近賀厲存，開口：“賀爺，剛才接到消息，沈平川現在已經在搶救室了......”
賀厲存抿著唇，目光好笑地盯著三小只：“你們動的手？”
“當然不是啦！”小年得意地揚了揚下巴，輕哼：“哥哥說了，對那種人動手，臟了我們的手，我們才不會做違紀犯法的事情呢。”
賀厲存的目光移動，落在小天身上。
小天一臉天真，搖頭表示自己什么都不知道。
小寒開口：“我們確實沒有動手，是跟他關在一起的犯人把他打了。”
不想繼續這個話題，小寒揚起臉，改口：“賀叔叔，這幾天，你很忙么，為什么沒有來看我們？”
“嗯，確實有點忙。”賀厲存的目光落在小寒那張跟他同一個模子刻出來的小臉上，眼神溫和，上前揉了揉他的頭發：“接下來幾天我應該都沒什么事了，可以每天來看你。”
小寒臉上掀起一抹不自然的紅潤，他冷著小臉往后一步，跟賀厲存之間拉開了一點距離。
然后，輕輕點頭：“嗯，我知道了。”
“哥哥，你怎么臉紅了？”小年好奇望著小寒哥哥的臉頰，伸出手指戳了戳：“你發燒了？”
沈小寒：“......”
晚上時。
病房內的沈老夫人醒了。
三個孩子們又端水又端水果的在一旁伺候。
沈翩枝迅速給老夫人檢查了一邊各項指標，確定老夫人已經沒事之后，她才重重松了一口氣：“奶奶，您現在感覺怎么樣了？”
沈老夫人輕輕搖頭，握住沈翩枝的手，面帶苦笑：“翩枝，是奶奶對不起你，如果奶奶把平川教好一點，也不至于讓他變成現在這個樣子啊......”
說話間，老夫人的眼睛又紅了。
沈翩枝垂著眼簾搖搖頭。
原本，她確實不打算將最近發生的事情告訴老夫人的。
可這次沈平川的突然鬧事，讓她覺得，一直瞞著，也確實不是辦法。
在沉默著聽著老夫人絮絮叨叨說起曾經的往事時，她在奶奶的眼中看到了憧憬。
她老人家，也很懷念以前吧。
可以前，終究是回不去了。
“奶奶，林阿姨死了，暖暖也瘋了。”沈翩枝垂下眼簾，提到林玉鳳的時候，還是尊敬地叫了一聲阿姨，她覺得，活著的人，不必跟死人計較：“我出錢給林阿姨買了一塊墓地，就跟我媽礙著，至于暖暖，我會把她安排到最好的精神病醫院。”
在說出這些話時，沈翩枝感覺自己仿佛用盡了所有力氣。
如果問她，恨林玉鳳，恨沈暖暖么。
她的答案是恨。
可為了奶奶，她愿意暫時放下私人仇恨。
給沈暖暖出治療費，已是她最后的善良。
其他，她不會再管一絲一毫。
在沈翩枝的話落下后。
同在病房內的沈小年不高興了，她仰頭看向沈翩枝的方向：“可是媽咪，她們那樣欺負你，你為什么還要給她們出錢？”
“你為什么不告訴太奶奶，她們投靠了那些壞人，被那些壞人利用才變成這樣的！”
“媽咪，又不是你害的她們，憑什么還要給他們出錢？她們趕你出門的時候，想過你一個人怎么活下去么？”
“媽咪，年年不想讓你這么委屈！年年不想讓你給她們出錢！”
沈小年今年才只有四歲，可她的世界里，媽咪就是她的天。
她從來沒有反駁過媽咪。
哪怕媽咪不喜歡爹地，她也可以為了媽咪不要爹地。
現在，聽到媽咪要給那些壞人出錢。
她第一次公然反駁了沈翩枝。
小年紅著眼，眼淚已經在眼眶里打轉了：“媽咪，你忘記你跟小天哥哥是怎么分開的了？她們差點就害死小天哥哥！”
“小年！”
沈翩枝也紅著眼，呵斥小年不要再說下去了。
病房中的氣壓驟然降低，壓得人幾乎喘不過氣。
小寒深吸了一口氣，牽住妹妹的手：“我們出去吧，讓媽咪跟太奶奶單獨待一會。”
他抬頭，看向也已經紅了眼眶的小天：“我們走。”
小天點點頭，吸了吸鼻尖，滿眼不舍地看了一眼沈翩枝的方向，跟著小寒出去了。
賀厲存吐出一口氣，給趙凌飛使了一個眼色，也跟著出門了。
病房內。
只剩下沈翩枝跟沈老夫人的身影。
沈老夫人早就已經哭成一個淚人了，如果不是年年開口，她還不知道翩枝這些年受了這么大的委屈。
她哭著望著翩枝；“對不起......翩枝，奶奶對不起你啊......奶奶沒臉再繼續跟你生活下去了，翩枝，你走吧，奶奶沒臉再見你了......”
“奶奶，這些事，跟你沒關系。”沈翩枝哽咽上前，替老夫人擦掉眼淚：“事情都過去了，我們以后不要再提這些了。”
“翩枝，奶奶對不起你......奶奶對不起你啊......你說，要是當年奶奶早一點知道你的事情，把你接到身邊，也不會變成現在這樣啊......”老夫人是真的難過了，她從沒想過她看著長大的孫女暖暖，竟然也參與了當年把翩枝掃地出門的事情里。
老夫人眼淚止不住地流，望著孫女翩枝：“孩子，這些年，你受苦了。”
沈翩枝只是輕輕搖頭，沒有再解釋一句。
不知道過了多久。
老夫人才重新睡下。
沈翩枝嘆息了一聲，有點后悔這么早把事情告訴奶奶了。
老夫人這邊才剛剛睡下。
安靜中，沈翩枝的手機里就接到了來自陳教授的信息。
沈翩枝沉默著，打開手機看了一眼。
“沈教授，您什么時候來京城啊？只要您來，直接領包入住就行，住的地方，我們都安排好了！”
“正好現在放暑假，學生們都放學了，您要是來京城，我帶您參觀參觀我們學校，順便逛逛咱們京城的園子！”
去京城？
她倒是差點忘了，前段時間跟陳教授簽了入職協議。
她現在已經是清北大學的掛名老師了。
等抽空，確實該過去一趟。
不然連個面都不露，以后再用清北大學的資料網的時候，總歸是有點拿人手短的嫌疑的。
思考片刻，沈翩枝就答應了陳教授去京城的時間。
正好，這段時間老太太心情不好，帶著她一起上京散散心，也是好的。
在得到沈翩枝的回復后。
陳教授立馬就來了電話。
沈翩枝按下接通鍵，陳教授激動的聲音就從里面傳了過來：“沈教授，你放心吧！你奶奶散心的事情就交給我！我一定找個全京城最好的導游帶著你奶奶逛京城！至于住的地方，只要沈教授你帶來的人，我保證每人都能分到一間房！”
“沈教授，您什么時候來呀？要不就今天吧！我現在給您訂票！”
“今天去不了。”沈翩枝猶豫了一下：“明天應該可以。”
奶奶只是急火攻心，并沒有太大問題。
住一天院，基本就能出院了。
讓她老人家早點出去散心也好，省的在家，整天想起傷心事。
“好嘞！那就明天，沈教授，一會您把來京人員的身份證信息給我一下，我去給您買票，咱們明天不見不散！”
陳教授很激動，生怕再過一會，沈翩枝會反悔，已經急著要掛電話了。
沈翩枝好笑道：“不用了，買票的事情，我自己來吧，一會買好票，我給你發信息。”
“得嘞！沈教授，那咱們明天見！”
電話掛斷。
沈翩枝感覺自己的心情倒是好了不少。
看了一眼時間。
今天下午孩子們還沒吃飯，現在已經是晚上七點了。
她可以餓肚子，孩子們還在長身體，不能餓著。
推開病房的門，剛準備去找賀厲存要孩子。
三個小家伙，就已經排排坐，出現在她的視線中了。
走廊。
三個小家伙聽到開門的聲音，同時抬頭看了過來。
沈小年眼眶還是腫的，像是已經哭過了，她可憐巴巴站起身，望著沈翩枝；“媽咪，對不起，小年剛才不應該那樣跟你說話的......”
“沒事，我沒生氣。”沈翩枝伸手，沖著孩子們招了招：“餓了吧，我帶你們下樓吃飯。”
她的聲音剛落下。
走廊，電梯口的方向。
賀厲存已經提著食物出現了：“不用下樓了，我買了吃得，一起簡單吃個快餐吧。”
跟在他身后的趙凌飛，雙手更是提了好幾袋東西。
沈翩枝忍不住多看了他們一眼。
就算加上太奶奶，再加上趙凌飛，他們也不過才四個大人，三個孩子。
賀厲存提的那些東西，都夠十幾個成年人吃了。
確定他們能吃完么。
像是知道沈翩枝在想什么，賀厲存說下去：“我買了一點洗漱用品，一會老夫人如果洗漱，會方便很多。”
意思是告訴沈翩枝，他提回來的東西，并不是只有食物。
沈翩枝點點頭，她現在也沒心情思考太多，沉默跟在賀厲存身后，在病房隔壁的一間辦公室內，吃了晚餐。
吃飯時，沈翩枝順便提了一下明天去京城的事。
“去京城？”小年睜大眼睛，開始興奮了：“去京城干什么呀？媽咪我們要去旅行嘛？！”
“嗯，算是吧。”沈翩枝點頭，并沒有注意到賀厲存變得古怪的表情，她繼續說下去：“明天我給你們太奶奶報個旅行團，你們一起跟著太奶奶去玩，還是跟著我？”
“媽咪，你不跟我們一起？”小年眨眨眼，仿佛之前那個還在悶悶不樂的小丫頭，并不是她：“那媽咪你去干什么呀？”
“我約了沈教授，明天去一趟清北大學。”沈翩枝好笑看她：“你要跟我一起去么？”
聽到媽咪要去學校。
小念滿臉抗拒地搖搖頭：“不了不了，小年還是跟著太奶奶吧，不然，太奶奶一個人也太孤單了。”
小寒無所謂地聳聳肩：“我都可以。”
小天則是有點猶豫了，他很想跟著媽咪，可是，弟弟妹妹都要跟著太奶奶的話，他一個人跟著媽咪，豈不是太不合群了。
在小天猶豫不決時，賀厲存主動替他回答：“你也跟著弟弟妹妹一起旅行吧，明天，我會照顧好你們媽咪。”
“你也要去京城？”沈翩枝疑惑看他：“我明天要去談工作的事情，你跟著，不合適吧。”
潛臺詞。
她不想帶個男人去談工作。
“咳，我跟清北大學的校長認識，沒什么不合適的。”賀厲存眼神閃爍，嘴角抿著一層笑：“我想，清北大學的校長，應該會很歡迎我的。”
沈翩枝：“......最好是這樣。”
晚上。
沈翩枝留在醫院陪老夫人。
本來賀厲存也要留下過夜，被沈翩枝無情趕走了。
醫院門口。
一輛黑色的勞斯萊斯之上。
三個小家伙們已經安靜坐在最后一排了。
副駕駛座上，賀厲存透過車窗看了一眼醫院的方向，抿唇：“開車，回淺水港。”
次日一早。
沈翩枝去派出所做了筆錄。
加上有公館里的錄像作證，很快就給沈平川定了私闖民宅，涉及故意損壞他人財產跟故意殺人等罪證。
不過暫時，沈平川還在昏迷，沒辦法盡快開庭。
沈翩枝倒是也不擔心他能在法網恢恢之下逃跑。
沈平川的案子，她不急。
至于沈暖暖，她則將這件事全權交給蘇龍去處理了。
她相信，以蘇龍的勢力，想要在海城找一家很好的精神醫院，再簡單不過了。
花了幾個小時，就將沈家的事情處理好。
快到中午的時。
沈翩枝才回到醫院，耐心勸老夫人一起去京城散心的事。
下午。
機場。
沈翩枝跟沈老夫人已經提前到了。
賀厲存帶著三個孩子們姍姍來遲。
遠遠地看到賀厲存拖著行李箱，帶著三個小朋友不緊不慢走過來的身影，沈翩枝不由得一陣恍惚。
什么時候起，她竟然放心讓賀厲存單獨照顧小寒跟小年了。
“你在看我？”賀厲存走近，目光盯著她，意味深長：“沒看夠的話，我不介意你多看一會。”
“自戀。”
沈翩枝小聲罵了一句，領著三個孩子去拿登機牌了。
另一邊。
京城。
一座已經有百年建筑歷史的古老學府之中。
幾道身影不請自來了。
剛剛請下假的陳教授，才剛走出自己辦公室，迎面就看到了面前的幾道身影，他的臉色當即冷了下來：“怎么，你們學校最近閑得很？竟然有空來我這里串門？”
“哈哈哈，老陳，你說話別這么沖，不就是上一屆的數學競賽，我們壓了你們一頭，也沒什么大不了的嘛。”隔壁大學的數學系院長，笑呵呵望著陳教授：“聽說，今天那位被你們破格入職的老師，要來學校？哈哈，我特意過來看看，是什么人物，能讓你這個數學理事會的主席這么重視。”
話說的好聽，對方臉上的表情卻明顯一副看好戲的樣子。
陳教授冷哼一聲，忽然也笑了：“行啊，既然你們都來了，那我們就一起去機場接人吧。”
“去機場，接人？”隔壁大學的數學系院長楞了一下，似乎非常震驚：“老陳，你在開玩笑么？一個只有高中文憑的人，你要親自去機場迎接？”
陳教授笑了：“你沒聽錯，我就是要親自去接。”
“怎么，王院長，你不肯？你要是不去，那就別見沈教授了，你還有別的事沒？沒有的話，就別耽誤我時間了，我得去機場了。”
王院長：“......”
親自去接一個高中學歷的人。
這種事，他也不是沒干過。
可那也是只有某頂尖高中出來的優秀學生，才能得到這種待遇啊。
現在，讓他一個學院的院長，去接一個高中學歷的老師，這種事，他還真沒干過。
在王院長沉默中。
陳教授已經冷笑著大步繞開他了。
看著陳教授走出去的腳步，王院長咬牙：“行！我就跟你一起去機場又如何！走吧！”
他倒是要看看，對方是什么人物！
要是到時候，發現對方只是一個草包，他可是要好好奚落奚落這個陳老頭了!
當即。
兩位代表夏國最頂尖兩所大學的數學系院長，一同前往機場！
在這兩位數學系院長離開后不久。
清北大學的校長，接到了某個電話，臉色一驚：“什么？那位存在要來我們學校考察？行！我現在馬上就去機場！”
不久之后。
陳教授與隔壁大學的王院長，出現在機場時。
清北大學唯一的校長，也出現在了機場之中。
（ps：校長的職位比院長更高一層！）
“校長？！”陳教授震驚了，睜大眼睛：“校長，你也是來接沈教授的？”
“沈教授？”校長楞了一下，他這個級別，自然已經知道沈翩枝的真實履歷了，他錯愕道：“沈教授也來了？”
話才剛剛落下。
機場，接機口。
沈翩枝的身影，出現了。
陳教授激動揮手：“這里！”
王院長嘲諷地看了他一眼：“真是掉價！”
此刻。
清北大學的校長，也已經看到賀厲存的身影了，他甚至比陳教授更加激動地揮舞起了雙手。
陳教授疑惑了。
校長不是說，不是來接接沈教授的么？
那他揮什么手啊？
不行！
不能讓別人把他比下去！于是，陳教授揮舞雙手更加賣力了。
跟在他們兩位身邊的王院長滿臉黑線：“......."
他人生中，第一次覺得這么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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