儀式地點在鐘鬼町。
它位于安久市與上京之間的狹長海灘上，素來是座寂靜漁村。早在一周前，所有居民便從他們世代居住的土地上被移除出去。
取代他們的是一隊隊士兵，兩家安保公司參與對整座鐘鬼町的保全工作，包括希盛防務公司和洲際聯合特勤公司，還有一支精悍專業的特種部隊，代號“三十七人”，又叫37軍團。
這是用資金能買到的最強之陣。
在他們保護下，本間紀子女士乘坐她的座艦“花鶴號”，從希盛神宮勻速出發，以安全速度巡航抵達鐘鬼町，沙灘上早已預備生命健康支持設施，供本間紀子使用。
她長期在無菌室和最高規格的醫療監護中生存，135歲的脆弱身體無法經受任何沖擊，最微弱的干擾都有可能致其于死地。
由于身體無法承擔神經手術，她錯過了將意識轉錄上傳的機會，只能留在殘軀當中，依靠香料、醫療魔力和智能維生手段，盡力把自己的生命延長一天又一天。
現在，她不用再這樣堅持下去了。
通過遠古魔女的儀式，要么飛升成為新的魔女，要么染疫而亡。
冬至日早晨六點，葉子坐著她的另一臺穿梭機抵達鐘鬼町，村屋已經被完全夷為平地，用預制建筑技術搭起一座能容納1000人起居的超大型度假中心，允許希盛的兒女們在這里進行觀禮。
大多數人都會到場，這是許久未見的家族聚會。
“早上好，葉子阿姨，為什么坐著戰斗穿梭機來？”神林九郎在屋頂上吸煙，看到葉子的穿梭機上搭載了浮游炮艙。
“來到這樣的荒郊野嶺，有點怕怕呢。”葉子說的話連她自己都不相信。
周圍部署了六層防線，被無數智能自瞄火炮、地雷和防空炮陣所掩護，一支由導彈艦組成的主力海面艦艇部隊停泊在15海里外，隨時都會抵達。
她帶著武器來，是為了自保。
葉子根本不知道會發生什么，徐煬和法洛莎不肯透露任何信息。
“哈啊……”神林九郎笑了笑，他在這里等母親神林熙美，“本間紀子大人的儀式，這排場真是……有生以來見過最大的。”
“只有那個古老的魔女孤身前來。”葉子喃喃道，望向海灘上那座臨時小屋。
她知道法洛莎就在那里，獨身一人，什么也沒有，只有極少隨身物品，水壺、挎包，她將儀式用具寫成清單，讓希盛集團統一采購。
沒有任何援手，沒有任何兇器。柳川文彥就在現場監管，他隨時能讓狙擊手執行命令，處決法洛莎。
“他們說，”神林九郎道，“一旦儀式完成，本間紀子大人能獲得極長的壽命。”
“是的，統領希盛享受無盡繁榮。”葉子的目光空洞地投向母親的方向，“她有很多偉大的計劃要推行。”
“啊，希盛使命計劃。”神林九郎有所耳聞，“重新衡量東半球的價值體系。”
希盛的使命。
葉子的心頭突突跳出這個名詞，。
曾經母親心灰意冷，但隨著她延續壽命的希望越來越近，她又將自己晚年的構思和盤推出，在家庭會議上向兒女們分享。
希盛的使命是達成最高程度的壟斷，銷毀所有其他公司的商標，為所有人提供從出生到死亡的每一件事物，禁絕他們繁殖，讓這一代人類在無限關懷中死去，以免叛亂。
然后再留下極少量的人，也就是希盛的兒女們，享受全球范圍的資源。
不止是要征服一切，而是要控制一切。
“只有母親能完成這樣的使命。”葉子承認，“其他人都做不到。”
“對，到時候，我們能測量所有人的需求和創造力，比現在還有序千萬倍，預測和設計世界上的每個要素，親手丈量經濟社會規律……我覺得沒有比那更好的了。”
“還有發行希盛紙鈔。”葉子嘆氣，“……媽媽一定也和你們說過，釜底抽薪，廢除所有現金流動，禁絕黃金，關閉民用網路連接，把所有人和公司的資金體系全都收繳、摧毀、重構，收割掉每個人的每一分資金，所有人都是希盛人。人們不該有那么亂七八糟的思想。”
“我真是等不及了。”神林九郎有些激動，“只有本間紀子大人有能力貫徹這些偉大的構思，整合希盛旗幟下的每個公司。”
“所以我來了。”葉子露出一個悲哀的笑容，“我提供給媽媽這樣的方案，這樣她就能活著去推行她的偉大構想。”
天陰陰的，晨曦像蒙了一層紗，看不真切。
越來越多的穿梭機抵達，搭載著希盛的兒女們，他們隨家族主母的權勢增長而有了越來越高的地位，因為對本間紀子的安危格外關注。
葉子像幽靈一樣藏在露臺邊緣，默默留意人們如何來去。
她看到希盛防務公司的總裁，源朝宗，以及希盛工業集團的董事長青柳次郎，這兩個男人為希盛的擴張提供軍隊與工業產能，分別是家族第三代和第四代成員，大多數時候在海外工作。
他們明顯事先約定過，如今先后到場，很快就低頭寒暄，向彼此表示友好，默契地交換眼神，然后就在安保人員的護送下離開露臺，腳步輕快，不愿被其他人發現。
希盛投資部負責人黑川加奈到了，緊隨其后的是希盛地產的神林熙美，她們趕在儀式前兩個小時到場，神林九郎看到自己的母親，很快便上去問候。
“希盛的兒女們好久沒有來得這么齊了。”黑川加奈望向角落里的葉子，“都是你的功勞啊。”
“是呀，平時都是線上會議，如今大家都能見到彼此的真身，反倒有種陌生感呢。”葉子微笑。
“你看起來氣色真差。”黑川加奈旋身而走。
她的服裝也同樣漆黑，身邊由多名機械武卒護送，它們用掃描儀反復檢查葉子，使她眼前的微型面板不斷跳出警告，但葉子不以為然。
一架標著希盛的旋翼機抵達。
“葉子姐姐！”本間少君從它身上跳下來，離開管家的懷抱，快樂地跑向小島葉子，微笑著跟她打招呼。
少君是本間紀子的最后一個孩子，年紀最小，只有13歲，來自本間紀子早年冷凍的卵子，是唯一冠名“本間”姓的男孩。
葉子離家出走的時候，少君還只是目不識丁的蠢物，現在卻顯得特別文雅得體，身穿裁剪得體的正裝。
“少君……”葉子蹲下去撫摸這個小弟，他只有13歲，看起來比葉子勇敢得多，她和小時候一樣將弟弟舉起來，把他轉向朝曦籠蓋的潮濕海灘。
“儀式就快開始了。”少君好奇地指指點點。
法洛莎就是這樣，被這么多士兵看管著，被希盛的兒女們緊盯著。
葉子屏住呼吸。
法洛莎要對本間紀子施行儀式，就在眾目睽睽之下，她獨身一人。
這就是為什么葉子如此渴望法洛莎正常、安全地履行承諾，照常完成儀式，因為如果法洛莎有一絲一毫逾矩之舉，她都會立刻被殺，被摧毀，從原子層面遭到湮滅。
不只是她，葉子也會遭到處決。
葉子望向建筑高處，那里有若干名改造人狙擊手待命，在槍里填裝了稀有的反魔力子彈，一旦命中魔女，立時就會屏蔽魔力回路，使其與常人無異。
在村子外圍還站著母親雇傭來的現實操縱者，一個叫妮露的女人，同時擁有三種魔力。有她在，任何外力都無法侵入，絕不可能威脅到沙灘上的儀式。
攝像頭、無人機多到可以組成電子設備陣線，它們在空中懸浮，掃蕩和鎖定場地的每個細節，將其轉播到別墅內，供希盛的兒女們監督。
“明天，不，今天整個世界就會改變。”葉子低語。
“你知道會發生什么嗎？姐姐？”少君問詢。
“我不知道，這就是為什么我看起來如此憂慮。”葉子嘆氣。
法洛莎封閉了心靈，不肯透露分毫。
葉子要做的，就是去把杜遷遷帶到現場，準確的說，是把杜遷遷變成的一只小貓帶向沙灘，葉子不知道這是為了什么，但她被告知必須如此。
她知道自己也變成法洛莎計劃上的一個傀儡，但她無計可施。
因為這件事關系重大。
“少君，快去玩吧。”葉子把少君放到地上，把他丟去樓下，讓仆人們簇擁著少君前往村子中其他更加豪華有趣的地方。
緊接著，葉子亦離開露臺。
早晨7:10，她來到鐘鬼町近郊，一個魔女忽然出現在她面前，將一只貓放下，然后又原地消逝。
“咪咪。”銀漸層昂起頭，對葉子發出輕快的貓叫聲。
這就是杜遷遷變成的貓嗎？葉子暗道。法洛莎要她做什么呢？
那么，就只要把這只貓帶到現場，自己部分的任務就完成了。葉子將銀漸層抱起，往鐘鬼町的方向走去，她要坦率、泰然自若地帶著它穿過街道。
“前面是禁入區。”37軍團的士兵抱著手里的重型狙擊步槍攔住去路。
“我是小島葉子。”
“我知道你是誰。”
“把這只貓送去現場。”葉子說，“親自交到魔女手里，不要給任何人。”
“我們會上報。”士兵將貓咪的情況拍照上傳給柳川文彥。
“那是一個重要人物，畢恭畢敬送到海灘上。”柳川文彥昨天已經通過衛星電話收到消息，騙子麥喀會在這個點被送到。
士兵將那只可愛小貓帶向沙灘。
“你等在這。”另一名士兵對葉子說。
“好。”葉子保持鎮定。
會送到吧。葉子暗想。
不久，她轉身看到兩個穿黑色防暴盔甲的士兵端著主戰步槍現身，用掃描儀不斷檢查她，緊接著，更多士兵從四面八方出現，仿佛他們也有魔力一般。
他們是沖葉子來的。
“你跟我們走。”37軍團中的一個披甲成員出現，粗暴地推搡葉子，“往那邊去，蹲下來！”
“不——不要！”葉子驚恐地往后退，“為什么？”
“安靜點——”柳川文彥旋身出現，他一個箭步沖上前，死命抓住葉子雙肩，“你送到海灘上的是一只普通的貓，你把麥喀藏哪去了？”
“離她遠點！”千葬音從暗影中現身，幾串槍響過后，她被打成篩子。
“千葬音——”葉子轉頭看到女忍者被射殺，一個士兵抓住葉子的手臂，往她的手注射麻醉針劑。
葉子睜大眼睛，天旋地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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