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筆閣 > 如夢舊 > 第六十五章:情字何解
  新年換舊符,萬家燈火明,城郭四處,闔家歡樂,街坊鬧市皆如山海,以至行人男女、馬架車轅只可通往,不可回轉。除夕當夜,清雅于繡樓金闌前擺一方小案,燒一壺濁酒,置數盤糕點,于掛滿紅符的梅枝旁,輕手撩撥于琵琶弦上,續幾點相思。

  抬首忽見,京城繁華,便輕置弦樂,佇倚危樓,只見遠來處,茫茫連片孔明燈徐徐升空,燈光閃爍,似是滿天繁星,正當她沉醉此景不知歸路,回頭取酒對長空時,又忽有連障而起的煙花層層沖天,于她心中綻開。

  今日,是皇統九年元夜……

  “惜意,你去廂房扶了翠荷來,再去叫了獻可,咱們一同喝些小酒,”她于煙火倒影中回頭喚了屋里的梁惜意。

  “四少郎這會子,怕是在讀書!”

  “新年歡愉時刻,哪里能錯過,他讀書也不差這會!”

  “好,奴兒去請了四少郎。”

  片刻時間,翠荷被侍女攙扶上樓,只瞧暗處她緩緩抬步行走,見了清雅立馬躬首向前。

  “姑娘,奴兒來了!”

  她顏色漸好,著了一身淡黃滿如意暗繡團衫,下服月白八裥裙,自肩而上,兩垂髻上插了各色不一的珠花與彩帶,風過時絲帶飄然。

  “我瞧你,顏色好些了,來快來坐下!”清雅見她說。

  “奴兒不敢!”

  她輕置她身旁,連忙拉她過來,又按按她帶著些傷痕的雙手:“無妨無妨,此時只有清雅與翠荷,無主子和奴兒!”

  兩人圍坐,濁酒在陶罐當中翻滾,青煙直上,她打發了身邊的其它奴仆,盛一盞燙酒予翠荷手中。

  “荷兒,前程往事不可追,既然長生天讓你活了下來,你便要好好的活著,萬不能存以死念,對不起爹娘生一趟。”

  翠荷聽后斂首,將自己伴些傷痕的手縮進了袖中,眸子之中閃過點點淚光,與煙火撒下的光亮交織在一起。

  “奴兒知道,姑娘與奴兒說了很多道理,奴兒都懂,事已至此,我就算以身赴死也挽救不了什么,別個說的人還是會說,傳的還是會傳,不如好好過著自個的日子,就算一輩子無歸宿,陪著姑娘我也愿意!”

  她聽后輕輕將糕點也攜了一塊給她:“我說這話自然不是讓你終身不嫁,而是與你說了明白,要把自個看得珍重些,愛你的男兒不會去計較那么多,反而會護著你。”

  “你自己可有心儀的人兒?”她問。

  翠荷搖搖頭道:“并無,奴兒笨嘴拙舌,自是不討喜,也并無男兒心儀我。”

  聽了她這話,再望了她蹙眉不展的樣子,清雅便持酒以對長空,再將杯盞提起邀酒:“不急,慢慢來,到時候水到渠成,必要風風光光將你嫁出去。”

  “二姊姊!”

  正當兩人酒酣耳熱,稚嫩兩聲語傳來,兩人側過身子,只瞧了李獻可輕提了一紙包從廊角轉過,向兩人走去。

  “少郎!”翠荷起身。

  “荷姊姊便坐吧!”獻可仰著頭。

  “來,過來讓我瞧瞧你的新衣裳!”清雅招手。

  瞧了那獻可,恭恭敬敬的走到她身邊,轉了轉身憨態的抿嘴笑著。她瞥見,他一雙手兒正系著一對鈴鐺銀環,環上攢有各色琉璃,琉璃空懸以銀絲托扣,形狀為生肖圖案,這樣一副精雕細琢的吉祥寶物,竟是讓她瞧了也要生了羨慕。

  “瞧瞧,爹爹盡是把寶物都給你帶上了!這銀環上攢了如此多的珠玉,這是想把你當姑娘家養了!”

  她打趣的口吻,他亦是略有些靦腆,連忙將鐲兒藏于袖籠里不敢再伸手。

  “你手里提的是什么好吃的了?”她瞧見他指間的那方紙包。

  “是糖蒸米糕,午后……姐姐帶我去街上,她給我買的!”他紅著臉默默的說。

  “糖蒸米糕太膩了,你竟是喜歡吃嗎?上次我嘗了一口,只覺甜的牙都要掉了,便予了荷兒,她竟是都吃光了!”

  “那便是獻可疏忽了,不知姊姊不愛吃!但若荷兒姊姊喜歡,那我便留下吧!”他說后,順勢便將那紙包打開遞了一塊予了翠荷。

  “謝少郎!”翠荷接下。

  清雅恍惚間,覺得腹部脹痛難受,連忙將身后靠背上的毯子給攏嚴實了,將湯婆子置于肚兒上,雙手攤開于爐火上空:“話說來,惜意,你最近似是與張僅言走的十分進,可是倆人有對意嗎?”

  說這話時,她正安靜的品嘗著小酒,不斷啃食著手中那松油酥,聽到這樣一問,便被噎住好久,連飲了好幾盞酒水才慢慢壓下去,紅著臉連忙招手:“并無,姑娘自是誤會了!監事大人與奴兒只是平常遇事會閑聊幾句。”

  “果真嗎?前些日子一到晚間便尋不到你人,可見那張監事自是把你魂兒都給勾走了!”

  她說罷,掩面輕笑,四周坐下癡笑不已。

  “四少郎還在,姑娘竟是教壞了小孩子了!盡拿奴兒打趣!”

  “這何來的教壞一說,獻兒往后還不是要尋了自己愛的姑娘嗎?我只愿他無其他羈絆,真真切切的只愛一個人兒,然后白頭偕老,所以早些在他面前談談倒也無妨。”

  她說著便側頭瞧了獻可低垂的眉眼和稚嫩的雙頰,余光之中似乎并不是自己的姊姊,而是另有其人。

  “是,二姊姊說的是,小弟受教了,小弟讀古來詩文,對情感二字略有思考,‘大車哼哼,毳衣如璊。豈不爾思,畏子不奔。轂則異室,死則同穴。謂予不信,有如皦日!’言道男女,至死不渝,可現如今時代,忠于一人之人,有有幾許?”

  “小弟讀書,要知禮知情,愿往后長大成人,如姊姊所想,秉承這份獨心,一生唯愛一人!”

  這李獻可,不得不佩服他的才氣,不滿十歲小兒,自小通曉古來詩文,更善琴棋,造就他寡言少語,沉靜內斂的性格。于平常里,讀書寫字一絲不茍,于行事之中,善慈溫柔知理識趣,便是偌大一個京城的公子哥相聚一堂,他也是數一數二的才氣。

  清雅聽得他小兒真性情,不得不點頭內心夸贊著,順手便帶了桌上的糕點于他手中:“小弟有此認識,乃是超群意識,咱們在坐四人,少男少女,無不有一夢,便是與心儀之人共此生,可奈何如今,姊姊怕是難以實現。”

  她長嘆一聲,他忽而想起她也身陷這泥沼之中無可自救,便心生憐愛:“小弟自知姊姊背負太多,從小姊姊受的委屈,小弟都看在眼里,只是小弟如今力量微薄,不足以與父親抗衡,只能盡所能讓姊姊開心。”

  “我自是知道獻兒你的用心,姊姊這回了,便看見繡樓之內添置了幾盆好植景還有幾幅掛畫與珠簾,定是你安排的。”

  他答下,靜靜飲完她遞來的香酒,轉身忽見又一層煙花直沖天空,四人接連憑欄而望,又抱手于胸間,合指為上,閉眼許愿。

  只嘆這北國山河,冰封飄雪,重山疊嶂,松香彌漫白山黑水之間,本是寥落之景,如今卻滿布天下人的歡彩。

  她佇立不過半時,便攜了裙角回了屋,點起四方燭火,于廳堂口盤腿而坐繼續彈著琵琶,弦樂重奏,與滿天亂飄的紅蓓和燈火纏糅在一起,一時間竟美的像天外之地。

  “姑娘,姑娘!您瞧,那是什么?”惜意幾句驚喜呼喚,便將她思緒拉回。

  只瞧了不遠處李家府門外,冉冉升起一盞碩大明燈,那體格彷若寺廟里的銅鐘。

  夜色深沉,四處通明,依稀可辯得月白色燈籠上落一行宋體大字——“何為解字?”

  清雅見后,愈加不解,便往孔明燈的方向順著欄桿而走,又于花枝層疊中尋了另一方燈上面也是留有一行字——“雅量涵高遠,清襟照等夷。”

  “雅量涵高遠,清襟照等夷?這是二姊姊的命字出處……”獻可驚嘆間,唯望了另一升起的明燈。

  “是何人寫下二姊姊你的名字?是表哥哥在府外嗎?”獻可驚呼。

  “奴兒倒瞧著是岐國王殿下!殿下對姑娘,一直情深意切,便是想在這守夜之時,給姑娘一番驚喜!”

  她聽后,激起內心深處的那份愛意,時隔數日不見,她早已相思入骨,這幾天彷徨日,她亦是痛苦萬分,如今他終是來了。

  唯有一股暖流傾瀉而出,她提著小裙,邁著小碎步自繡樓而下,邊走邊呢喃:“元功,定是你來了!”

  她懷著那點點思念,絲絲期待,順著長廊而出,四處尋找她的元功郎,在府外的人海中尋找他的身影。

網頁版章節內容慢,請下載好閱小說app閱讀最新內容

請退出轉碼頁面,請下載好閱小說app 閱讀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