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筆閣 > 如夢舊 > 第十八章:點茶
  緊跟著,第二日便是冬至了,只見皇城長春宮的梅花,伴著漫天白雪飛舞,一夜間,皚皚白雪夾雜著緋紅的梅花瓣覆滿地面,寒風掠過,撲鼻的淡淡梅香彌漫整個宮城。

  會寧皇城的長春宮梅園,擁有整個大金天下最多且最美麗的梅花,女真人喜愛梅花,愛一邊賞梅一邊吃酒,因此每逢梅花滿園開,皇后便會令宗族命婦入宮賞梅。

  那悠閑的皇帝完顏亶站與長春宮金闌邊,他正值壯年,身高八尺有余,體貌魁梧,身著大袖淡白長袍,頭帶通天冠,肩上佩戴著狐裘毛領,腰間各色玉佩相互碰擊,音清越綿長,徐徐方盡。

  頭發作細辮挽在顱頂,以鑲滿各色寶石的冠子固定,鬢邊獨作兩綹細辮垂下以金絲攢住。

  他面部肌膚具有獨特漁牧民族人的特點,暗色肌膚泛著些許粗糙和微紅,嘴邊腮幫胡須油亮發黑,眉毛粗濃上挑,氣宇不凡,儀表堂堂。

  他游離的目光穿梭與梅園枝葉中,眼中似有千帆大海,忽而有內監大人俯首走過,才將其思緒拉了回來。

  內監噠興國,他年三十余,是完顏亶身邊最得力的助手,只見他悄然而至道:“大家,皇后娘娘邀您入宮宴,各色膳食已然備好。”

  他抬手往前,身后一大群宮女黃門跟住,左右各有侍衛護住。

  長春宮內,皇后著一身霞帔居皇后寶座,幾步階下,兩側皆是女子圍坐,右側為身服鈿珠釵禮衣的外命婦,左側為身著霞帔的內命婦,只瞧著這滿座的鶯鶯燕燕,皆是衣香鬢影,珠圍翠繞,瞧著真是讓人眼花繚亂。

  右側前排為王侯正妻之位,后排皆是各個有誥命的妾妃與低級命婦,其中岐國妃徒單驪柔最為顯貴,便居皇后最近,后排為岐國府命婦,接下便是雍國妃烏林答銘璇。

  銘璇服一淺紫與素白交織的鈿釵禮衣,發間戴有鎏金模印百花蔓草如意頭大發簪,發髻兩側各垂有珍珠碧玉步搖,只見她側身向右,正與那旁邊位置上的胙國妃徒單撒卯說著話,聊著家常。

  順著她目光而走,只瞧著那撒卯,真乃驚為天人的容貌,她不比銘璇的大方端莊之美,也不比那岐國妃驪柔沉靜淑麗,卻獨有自個的嫵媚模樣。

  她面若銀盤,眉若小山,眉尾一小彎,自是勾人魂魄也,小巧玉鼻鑲于如霜般的面肌上,一張紅唇微動,便要讓那對坐的內命皇妃都失了顏色,更瞧著她微施粉黛,著一裾白紅交底的襦裙,領上白絨毛,襯的她風姿萬千。

  銘璇輕端著湯婆子來遞給她,兩唇一勾:“妹妹自中京回,或許還不適應著,來端個湯婆子暖暖。”

  她輕輕一抬手接下,不小心觸碰到了銘璇的手便道:“便只覺姊姊手兒暖和,卻未仔細瞧著你這風采,如今竟是更勝從前了,可是雍國王萬般滋潤著的?”

  “怎的都要這么說,竟是羞恥了!”

  “宗室之內人人都知,雍王是出了名的溫柔,姊姊這日子過的滋潤無比,不僅承包了雍王的寵愛,還得以誕下一雙兒女受媵妾尊戴,便是我都要羨慕著。”

  銘璇掩面而喜,又道:“妹妹何時準備要個孩兒了?”

  聽這話,她稍稍收了顏色,又頷首低眉:“不急著,我不過十八歲的年紀,晚些也無妨。”

  “是,妹妹還年輕,不由著我,眼下便要奔三了。”

  “瞧您說的,這不是還有個幾年嗎?”

  “是,妹妹說的是。”

  銘璇答下去之后,便又轉頭來瞧了一眼左側的驪柔。

  她寡言少語,性沉靜,只端坐于位置上安靜的坐著,倒也不說什么話。

  只聽著那撒卯故意問了句:“瞧著岐國妃也成婚數年了,是何時準備要了孩兒了?”

  這語氣雖是溫柔,卻字字都在戳心窩子,驪柔只答了一句:“不急,不急。”

  皇后居高坐瞧著那撒卯便未有一點好氣,她輕瞥了一眼道:“岐國妃都未急,妹妹你急什么啊!孩兒自然都是會有的,慢慢等來便是。”

  聽得國母之言,撒卯便斂了頭微微一笑便俯首道:“是,娘娘說的是。”

  幾人言語,皇帝由著宮女和宮奴的簇擁而至,命婦皆起身行禮:“參加陛下,吾皇萬萬歲!”

  皇帝的眼神穿梭與紅綠各色相間的衣裳之中,又落于撒卯身上,他抬手道:“起來吧!”

  “謝陛下!”

  他走近高坐,輕至龍椅上,瞥了一眼身旁的皇后,又瞧著面前桌案未曾上什么吃食便開口詢問:“皇后啊!怎的能讓眾命婦餓著,趕快上些吃食來。”

  皇后神情自然是不屑,卻也招手左右:“快些,著人上了吃食來,竟是沒個眼力勁。”

  他目光又再次落于撒卯身上,兩人忽而對視,她急忙斂鬟而低頭,一陣羞愧浮上心頭,一雙酥手在桌案下攥緊了絹子。

  他輕輕喝了一盞茶來:“胙國妃,怎的瞧著你去往中京一年似是瘦了些。”

  這樣的話,眾人聽后皆面面相覷,私下左右打量著。

  那撒卯則將頭埋的很低,將兩袖攏緊來,小心翼翼的回了句:“回陛下的話,妾去往中京,時常與殿下策馬獵射,動的多了些,便瘦了!”

  皇帝忽而楞了一下,眼神漸起失落,不知如果答復,唯有皇后將這一切看在眼里,內心在滴血,握著手腕的鐲子轉個不停。

  片刻只見皇后頷首:“妹妹與胙王真是恩愛著,本宮瞧著都要羨慕。”

  撒卯微微一笑,抬頭而對皇后:“娘娘與陛下才是真的天上鴻雁,水中鴛鴦,怎是我這等人可比。”

  皇后瞧著她那恭敬的樣子,便來了個下馬威,她右手輕提起酒杯面無表情自顧自抿著酒,不加理會,一副高高在上的樣子。

  撒卯也是一個深明大義的女人,她對國母之威斂首多年,卑躬屈膝,雖明白陛下中意自己,卻一直恪守婦道,勁量避免著與陛下碰面,唯恐離間了二人的關系,給國府帶來滅頂之災。

  皇后忽而喚了句:“胙國妃,本宮聽聞你精通茶道,今日陛下與眾命婦在此,倒是讓大家伙也嘗嘗你點的茶呀?”

  話罷,撒卯輕抬起頭來看這滿屋子的鶯鶯燕燕。

  今日,她若是答下了,必要像個下人一般點茶到傍晚,她若是不答應,便是對皇后不敬,這般進退兩難,她自是不知如何抉擇。

  皇帝即刻坐不住了,他斜瞧了一眼皇后道:“皇后,罷了吧!叫下人上茶不是一樣嗎?如此多的人,要點茶到什么。”

  “妾是想嘗嘗胙國妃的手藝啊!下人怎會有國妃仔細著。”

  “那國妃便點兩盞即可!”皇帝也是不想與她在大殿之上爭吵,便思考了一番,出了一個兩全其美的辦法。

  皇后順從,那撒卯便恭恭敬敬起了身,又莞爾一笑掩飾自己的委屈,走于殿中間,由著侍女抬上月牙案子,又擺上了茶具。

  小爐燒著熱水,為了不觸碰到滾燙的爐子,撒卯小心翼翼的拂袖拿過茶盞。

  她先將餅茶碾碎,置碗中待用,以釜燒水,微沸初漾時即沖點碗中的茶,同時用茶筅攪動,茶末上浮,形成粥面,以粘稠為度,再靜置半刻方可成茶。

  皇帝居高堂而坐,眼中皆是那紅木月牙案上的一雙蔥根酥手,心中盡是無可平復的情意綿綿。

  片刻之后,她奉茶于完顏亶面前,一聲鶯簧百轉方才拉過他的思緒:“陛下,請陛下輕嘗。”

  出于禮數,由身邊噠興國代為接下置于完顏亶手中,他雖接茶,卻目光炯炯皆是瞧著她,只瞧著她年輕的稚氣未脫,憨態可掬,粉肌似是吹彈可破,身姿如細柳娥姿,他愈瞧愈覺她萬般風姿難以言喻。

  而撒卯又轉而起身來奉茶于皇后,她舉著那杯盞娉婷立于皇后前,頷首低眉淺笑:“娘娘,請娘娘輕嘗。”

  皇后可不是那么輕松就放過她的人,只見其端坐于風座上,悠閑的低頭品嘗著小酒,絲毫不理會她。

  只見那滾燙的杯沿燙的撒卯的手都紅了,她的眼眸漸起水悶,抬起的手懸在半空不停顫抖。

  “皇后,國妃還端著茶呢!”皇帝氣悶了,稍微有些不耐煩道。

  這時皇后才佯作忽然,抬起了鳳眼笑瞇瞇著:“喲,瞧瞧本宮,嘗著小酒都入神了,不曾見到妹妹已然久立多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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