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豆糕,荷花酥,桂花糕,菊花糕,記得每天讓廚房做上一樣,送到隔壁去。”李絢溫柔的目光落在似錦和如玉身上。
“喏!”似錦和如玉柔柔的應了下來。
李絢點點頭,抬頭看向院中。
南昌王府的護衛,還有宮中派來的右千牛衛,基本都已收拾妥當,準備隨時啟程。
“王爺,還有什么吩咐?”孟勝無聲的出現在李絢身側。
李絢點點頭,一邊往外走,一邊叮囑道:“勝叔,守緊門戶,我不在的時候,看好府邸,府里有什么事情,你自己斟酌處理,有處理不好的,去找兩位舅父。”
“王爺放心,老奴省的。”孟勝面色嚴肅的應了下來。
這一次前往婺州,孟勝并不隨同前往。
李絢的婚事雖已請期完成,但未免中間出什么其他事情,李絢還是留下孟勝在這里處理。
更何況,還有其他一些隱秘事務,更需要一個能負責的人。
似錦和如玉也被留了下來,她們兩個終究是北人。
如今天氣炎熱,以她們的小身板,到了南方未必能適應。
況且如果左相府邸有什么事情,也需要通過她們兩人知曉。
家家都有本難念的經,左相劉仁軌有四子,四家俱都有兒有女。
不用到九月九,在八月下旬皇帝和天后啟程返回長安之時,劉家人就會全部抵達洛陽,然后隨之返回長安。
一大家子人,誰知道會出什么事,還是自己留心照看的好。
賀蘭敏之的事情,發生一回就足夠了。
“可惜沒有能和越王兄見上面,不過也還好,起碼拿到了他的親筆手書。”李絢淡然的笑笑,眼神中露出一絲自信。
或許真的是淮南王李茂的事情有些嚇到了越王李貞。
李絢不過是拜托霍王世子李緒傳話,越王李貞就已經知道李絢想干什么了,一封手書很快就送到了李絢手上。
越王封地雖然是在越州,但李貞就任蔡州刺史,所以越王封地的事,只能寫信處理,但也已經足夠了。
如今的朝堂諸事,已經很久沒人提過給洛陽帶來一番風雨的天陰教了,但其實有心人都在留意。
尤其是李絢,他這一趟前往婺州,不僅就任位高權重的婺州別駕,同時,檢校左千牛衛中郎將之職也沒有免掉。
尤其就在昨日,李絢還被皇帝賜予了七步量天槊。
這件重器不僅意味著李絢得到了皇帝的極度信重,同時也意味著他有了相當的調兵之權。
一時之間,不知道有多少目光落在李絢身上。
有關注,有審視,有羨慕,更多的還是嫉妒……
又被人用來當棋子用了。
李絢這一次看得很清楚,皇帝這么做,就是要用他在表面上吸引有心人的目光,然后在別人看不見的地方調兵遣將,等到他人發現之時,為時已晚。
……
前院之中,棕色的高頭大馬不時的發出一陣陣的低嘶聲,引得后面一眾馬匹同時不安。
此時在院落之中,看到李絢走出,等候的人下意識的松了口氣
“阿舅,舅母,麒兒,環兒。”李絢走上前,對著表舅趙鞏一家人認真的躬身。
這一次雖有所坎坷,終究還是達成所愿,表舅趙鞏所做頗多,李絢從心底表示感激。
“這一次前往東南,崔家那邊,你舅母已經打好了招呼,不會有人和你為難的。”趙鞏輕輕的拍了拍李絢的肩膀,同時低聲說道:“盡量不要再一個人獨行,如今你已經不比當初了。”
“我已經教訓過他了,他應該聽進去了。”歐陽通站在一側,目光落在李絢身上:“對吧,大郎?”
“的確如此。”李絢臉上滿是苦笑。
在朔日大朝之前的兩天時間里,歐陽通拉著李絢,將他這段時間在洛陽遇到的所有事情,全都詳細的分析了個遍,有些地方歐陽通的確稱贊,但更多的也還是將他罵了個狗血淋頭。
“走吧,出發吧。”歐陽通拉著李絢上馬,一旁的余澤立刻招呼府里的人手依次出門。
“大郎,阿舅怎么聽說你昨夜回來的之后,在門外待了很久啊。”趙鞏突然間看向左相府邸門口。
此刻左相府邸門口,朝儀郎劉元朗帶著一眾家人前來送行。
唯獨不見最該出現的劉瑾瑜。
李絢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他們畢竟還未成婚,私下見面都還得避著點,公開就更不可能了。
很快,李絢就牽著馬匹來到了左相府邸門前。
“叔父大人!”李絢對著劉元朗沉沉的拱手。
他和劉瑾瑜雖然已經訂婚,但要改口,還是得等到大婚之日。
“一路小心,昨日該交代你的,都已經交代你了,若有急事,杭州水師你可緊急調遣。”劉元朗態度很溫和。
“喏!”李絢再度躬身致謝。
不管之前如何,就現在,劉元朗對他的態度還是很不錯的。
東南作戰,水師是最重要的因素之一,只要有水師在,便可保證各州府縣不至落入敵手。
甚至有任何的異動,都可以緊急調遣水師平定。
劉仁軌當年率領唐軍贏得白江口一戰,他的麾下,就有相當多的水師。
如今數年過去,有不少人已經輪值回朝,劉仁軌哪怕一封私人信件,也能給李絢帶來極大的助力。
更何況他本身就是朝廷郡王,檢校左千牛衛中郎將,偵破叛逆本就是他的職責范圍。
不過即便如此,他也只有在緊急時刻才可調動水師。
現在有了劉仁軌的私信之后,一切要方便的多。
加上手上的名義,調兵更快,更迅速,調集的兵力也更多。
“小侄告辭,三月之后,必定再度登門!”
李絢再度深深一拜,然后轉身離開。
即便如此,他的目光依舊不時的落在了府門之中。
一直到他重新翻身上馬,這才看到一道熟悉的人影閃過。
李絢笑了,輕輕拍馬,然后加速的朝定鼎門而去。
春風得意。
那一日,他從定鼎門而入洛陽,今日自然也要從定鼎門離開。
定鼎門門前,李絢回頭望去,天街的另一頭就是皇宮所在。
他這一趟能做的幾乎都做了,唯獨只有一事,讓他至今依舊耿耿于懷。
那就是英王李顯,還有英王妃趙琪之事。
他一直都沒有見過英王妃趙琪,一來是他要避嫌,二來,他知道,他也是根本不可能見到趙琪的。
所以他想著借辭別李賢的機會見一見李顯,但很可惜,李顯根本就不在太子宮。
誰也不知道武后究竟將他藏在了哪里。
英王府如今依舊守衛森嚴,外人根本進去不了。
里面的真實情況,外人也絲毫不得而知。
“算了,希望能把信帶到吧。”李絢打馬,快速的出了定鼎門。
此刻,定鼎門外,兩列人馬肅然站立。
其中一隊是以丘貞沐為首的左千牛衛,另一隊是以前侍御醫孟藉和羅浮真人葉法善的弟子尹玄思貞以及將作監工匠等人為主的跟從隊伍。
檢校左千牛衛中郎將,絕不是虛職。
李絢前往東南,左千牛衛將軍李景嘉直接調撥了一隊千牛衛供他調遣。
自然還是老熟人丘貞沐。
此外,還有太子洗馬薛曜,大理寺正何以求,左金吾衛長史姚懿……等不少李絢在洛陽相熟之人前來送行。
李絢揮揮手,示意手下人和左千牛衛匯合繼續前行,他自己則帶著余澤朝送行眾人而去。
“薛兄!”李絢對著薛曜認真拱手,臉色肅穆,薛曜是代表太子而來。
“南昌王!”薛曜溫和的笑著點頭,然后朝后面招一招手,一名內侍立刻端著托盤上前,上面放著一只酒壺和兩只酒杯。
薛曜取下酒壺,倒出兩杯酒,自己取下一杯,一杯遞給李絢,然后肅穆的說道:“太子殿下本想親自來送南昌王東行,但事務繁忙,實抽不開身,故委托下官前來送別王爺,長路漫漫,愿王爺一路順風,前行浩蕩。”
“多謝太子殿下,也多謝薛兄。”李絢舉起酒杯,然后毫不猶豫的果斷飲盡。
放下酒杯,薛曜很自然的向后退了一步。
李絢看向一旁的何以求,低聲說道:“何兄,我們不是說過不來相送的嗎?”
“是這么說沒錯,但為兄這也是沒辦法。”何以求同樣朝后面招了招手,一輛馬車被拉了上來。
何以求拉開車簾,隨即,一張嬌艷如花的俏麗面容出現在李絢眼前。
一張淡雅的瓜子臉上,神色淡然,但眼波流轉間,帶著無限柔媚。
身穿一件淡藍色純素交衽襦裙,身材纖細,但又波瀾起伏。
李絢不由一愣:“你是那個薄情?”
“徐婉兒見過王爺!”薄情對著李絢微微萬福,臉上帶起一絲凄苦。
李絢詫異的看向何以求,這算怎么回事,他這就要啟程前往江南,怎么還有人給他送女人來?
這要傳入劉家,還不得活剝了他。
就在李絢要開口拒絕之際,何以求淡然的說道:“圣人大赦天下,此女因牽涉逆案,本不在大赦之列,但圣人額外開恩,赦免其罪,但貶其為南昌王府奴婢,同樣的,還有另外一位。”
一道人影閉著眼睛躺在馬車內,一身藍色女官服飾,這個人赫然正是之前被困在尚藥局的蘇連翹。
李絢這段時間都有些忘了她,這個時候看到她,詫異的同時,下意識的問道:“福漾兄呢?”
“尚藥奉御周淮已經辭去職務,于昨日離神都而去了!”何以求微微搖頭,然后說道:“此女也貶南昌王府為奴婢,這就是天后的恩典了。”
說完,何以求轉頭看向了一旁的左金吾衛長史姚懿。
姚懿拱拱手,坦然說道:“此二女原本在金吾衛大牢之中,今日才送到大理寺,辦妥公文之后,下官便隨何寺正一起來送王爺遠行。”
李絢頓時一陣愕然,心中腹誹。
李治和武后兩個想干什么,就是在他的府中安插眼線也不用做的這么明顯吧。
但也不對啊,這兩人一個昏迷到現在,一個柔柔弱弱的,不過一個清倌人,就算要做什么,能力也有限。
現在不是李絢胡思亂想的時候,皇帝和皇后的恩賜是不容許拒絕的。
李絢只好朝著皇宮的方向深深一禮:“臣南昌郡王李絢,謝圣人天后隆恩。”
話雖如此,李絢的心底早就打好了主意,這兩個人,不管如何都好好的看著。
轉過身,李絢對著姚懿拱手致謝:“不管如何,多謝姚兄了。”。
“王爺不必客氣!”姚懿立刻回禮,然后說道:“人已經送到,下官就該回去了,愿祝王爺一路順風,平安抵達。崇兒,回去了。”
姚懿再度對著李絢施了一禮,然后帶著一名面目年輕的金吾衛,返回洛陽城中。
對于姚懿如此干脆利索的作風,李絢也感到有些驚訝,但還是拱手送別。
突然,李絢想到了什么,詫異的看向何以求:“剛才姚懿長史……叫他家郎君為崇兒,那剛才那人就是姚崇?”
“是啊。”何以求直接點頭,雖然不解李絢為何會如此問,但還是說道:“姚崇現在雖身處金吾衛,但已被選為孝敬皇帝挽郎,正式入仕。”
大唐除科舉和推舉任命制以外,皇帝或太子挽郎也是起家正途。
李絢下意識的點點頭,然而他的目光卻一直隨著姚崇在移動,
霎那間,李絢有些后悔,自己之前怎么就沒有好好的接觸過姚崇呢。
……
“駕駕駕!”
李絢在官道上快速的打馬而行,在他的身后遠處,南昌王府一行人遠遠的停下。
李絢一個人獨自甩開大隊,先一步趕來十里亭接人。
遠遠能夠看到,十里亭邊,一道身影站立等候,灰袍發舊,身影孑立。
近來,便能發現那人雖只年近三旬,但卻已兩鬢斑白。
“吁!”李絢停住馬匹,然后翻身下馬,站在亭邊,對著等候之人,拱手行禮:“南昌李絢,見過先生!”
中年抬起眼,眼神中滿是滄桑,他不急不緩的虛撣一下灰袍上的塵土,然后拱手回禮,聲音溫和:“并州王勃見過南昌郡王!”
“先生客氣了!”李絢趕緊回禮,神色十分的謙恭。
眼前這個人就是王勃,寫下滕王閣序的王勃。
勃,三尺微命,一介書生。
時運不齊,命途多舛。
關山難越,誰悲失路之人?萍水相逢,盡是他鄉之客。
天高地迥,覺宇宙之無窮;興盡悲來,識盈虛之有數。
君子見機,達人知命。
老當益壯,寧移白首之心?窮且益堅,不墜青云之志。
無路請纓,等終軍之弱冠;有懷投筆,慕宗愨之長風。
李絢看著眼前的王勃,眼神明亮。
他如今也是弱冠,同樣也有長風破浪會有時的豪氣。
目光收束,落于亭內石桌上。
一只酒壺,兩只酒杯,交對而立,殘酒點滴。
李絢有些詫異:“可有友人來送先生?”
王勃神色復雜的點點頭,說道:“并州故友,初調大理寺丞。”
“并州狄懷英?”李絢臉上滿是難以置信,這兩人什么時候牽扯到了一起。
“南昌王也知道懷英兄。”王勃有些詫異,但隨后解釋說道:“當年勃在弘農出事,便是懷英兄帶人追查官奴曹達,自此相識。”
李絢一瞬間瞳孔震顫,當年在弘農見證王勃殺人,并且將他抓捕的人竟然是狄仁杰。
“不對!”李絢似乎想到了什么,立刻反問:“先生,當年狄懷英就任并州法曹,如何抓人會抓到弘農去?”
“抓人是他的職責,抓到哪里就是哪里,更何況他是并州都督府法曹,弘農與河東相鄰,偶爾越界也是可有之事。”王勃對于當年之事顯得十分淡然,但是李絢心里卻感到越發的沉重。
當年之事,就連狄仁杰都介入查案,卻還沒有查出王勃一事的真相,這里面的水之深,就連李絢都感到棘手。
怪不得就連李治都知道王勃無辜,但卻無法替他翻案,只能從別的方面著手,李絢現在知道原因了。
“當年之事,勃已釋懷,只是友人總不肯忘卻。”王勃搖搖頭,然后一臉正色的看向李絢:“這一趟東南之行,勃麻煩王爺了。”
“先生客氣,能得先生之助,也是絢之幸事。”李絢伸手拉過馬匹,牽至王勃身前:“先生請!”
王勃笑了:“那就恭敬不如從命!”
李絢同樣笑了,然后抬頭望向東南方向。
東南波濤,究竟會如何駭人!
……
燈火幽暗的山穴之中,無數人影在來回不停的走動。
最深處的洞室之內,身穿一襲白色紗衣的艷麗美婦,側靠坐在床榻之上,似做酣睡。
燈火掩映之間,驚人的起伏出現在腰臀之間,令人不由側目。
白色紗裙之下,是細致滑嫩的一雙美腿,還有兩只美的驚心動魄的三寸金蓮。
一根淡黃色的絲帶,從腳踝一直垂到了腳尖,筆直細長。
晶瑩的腳趾在微微移動,一張不大的地圖上顯露了出來。
以越州為中心,杭州,婺州,臺州,三條紅線如同筆直的利刃一樣,直插越州中心。
無數的人影從山穴中走出,一部往東前往浙東數州,一部往西朝向淮南而去。
東南之地,風云激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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