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筆閣 > 人間最高處 > 第627章 面館
  “萋萋芳草春云亂,愁在夕陽中。”

  這是劉景濁比較喜歡的一位古人之作,存世散曲極多,八百余首是有的。

  這句放在今日,有些應景。

  門外含桃復開,海上潮水漸暖,岸上戍邊人,有些……不知是心寒,還是心寒。

  童婳低下頭,沉聲道:“為什么要說出來?你可以不告訴我的。”

  劉景濁搖了搖頭,“我可以不說,你不能不知道。除了給你師父一個真相外,也是避免日后的嫌隙。若是以后你從別人嘴里或是自己查到了這個,帆海山與我難免互相猜疑,我不想這樣。”

  童婳眉頭緊緊皺著,沉聲道:“那你是指望我知道了權當不知道?劉見秋絕不會這樣的。”

  劉景濁灌下一口酒,“可我是劉景濁。”

  童婳緩緩起身,傳音道:“那你打算讓他去干什么?”

  劉景濁也不隱瞞,傳音答復:“像他這樣的,還有救,雖然不該救,但站在我的立場,白白死了與拉上個墊背的一起死,區別很大。這些個還有的救,姑且算是人的。他們會成為拒妖島上的影子,只聽令于我。”

  童婳點了點頭,問道:“能不能做到讓我進入幻境?不知身在幻境的前提下。”

  劉景濁點了點頭,童婳已經呆立原地。

  也就是片刻,童婳醒了過來,開口道:“別告訴高圖生。”

  說完就起身離去,劉景濁沒阻攔,喝酒而已。

  驀然回首,我成了許經由那種人,那種唯利是圖的人。

  直到日落西邊,劉景濁這才起身,拍了拍身上灰塵,往酒鋪方向去。

  呂火丁今日歇息,歐鈺也歇息,難兄難弟湊在一塊兒喝酒,得虧糜皖上了戰場,若不然還得加一個糜皖。

  兩人蹲在街邊,你一口我一口,都很煩。

  一個煩躁的是,來拒妖島一年多了,一直在畫符,都沒能下戰場。

  另一個煩躁的是,待在這拒妖島上,他整天提心吊膽的。可回又不敢回,劉景濁雖然嚇人,但手里畢竟有分寸,大先生可不是看起來那么儒雅。

  年幼時被他聚在一起修煉的,又何止九個人?為何最后只剩下了九個人?

  呂火丁嘆息道:“關鍵是打也打不過。”

  歐鈺嘴角抽搐,“還打?想都不要想!真要是擂臺比武,我們還有勝算,要是起了殺心的那種,咱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難兄難弟喝酒之時,有個很……酥脆的聲音傳來:“小呂!”

  歐鈺簡直頭皮發麻,嗖一聲起來,“兄弟,對不住,我先撤了!”

  呂火丁也想跑,結果一個穿著紅衣的男子,已經站在一邊。也手提酒葫蘆,只不過是翹著蘭花指的。

  “小子,跑什么啊?我還能吃了你?”

  呂火丁臉黑的跟抹了鍋底灰似的。

  “死娘娘腔,離我遠點兒!”

  結果林禽一臉凄苦,抬高了聲音,罵道:“你個小沒良心的,小時候追著讓我給你扎花辮子,忘了?”

  就這一句,邊上好幾個人不得已不浪費一口酒,然后以不可置信的眼神看向呂火丁。

  這位符箓天驕,是真想找個地縫兒鉆進去啊!丟人丟到姥姥家了!

  “你有完沒完?要找劉景濁去找啊!我跟他不熟,你……”

  說著,呂火丁抬手一指,“這不是來了嘛?”

  林禽一轉頭,“哎呦!劉山主,可算是見著你了!當年是我的錯,不該讓月憐丫頭穿的那么少往你屋子鉆的。這不是邸報上說你喜歡少女,我想著投其所好嘛!我是真知道錯了,我也傳信文佳了,她也不敢幫我說話,我實在是沒法子了。就求劉山主大人有大量,給個機會?”

  呂火丁嘴角抽搐,沒忍住問道:“死娘娘腔,你故意的吧?”

  照你這個拉仇恨的法子,還給個機會?這要不是在拒妖島上,估計劉景濁要把你狗頭砸爛!

  果然,劉景濁臉色鐵青,沉聲道:“不會說話就少說點,這么聊天會被人打死的。”

  然后……林禽就小跑著往劉景濁那邊去,小碎步,胳膊夾著身子,小臂往兩邊張開,跑起來左右搖擺。

  已經有人破口大罵:“你他娘的!賠老子酒!”

  這一幕何止浪費酒水啊?在場之人,個個頭皮發麻啊!

  別說他們了,就連劉景濁也慌張無比,忙不迭抬手指過去,“站那兒!別動,別過來啊!”

  林禽訕笑一聲,要多扭捏有多扭捏,“那劉山主得原諒我呀!”

  劉景濁趕忙點頭,生怕慢了,“原諒,真原諒!我服了行嗎?這樣,姚月憐那邊你去看一眼如何?”

  “真原諒?”

  “真的!”

  “行吧,那我找憐兒去。”

  娘的,服了,真服了!

  剛剛打發走林禽,劉景濁趕忙灌酒,壓壓驚。

  此時有人捂住臉,聲音發顫:“天爺,我這做了什么孽啊?”

  而一處包子鋪已經擺出來一塊兒牌子,上面寫著,“林禽不得入內,進來就打死。”

  劉景濁嘴角抽搐,喊道:“老廖,至于嗎?”

  包子鋪掌柜瞪大了眼珠子,“乖乖!去年吃的蘿卜餡兒差點兒吐出來,你說至于嗎?”

  其余鋪子瞧見這個,有樣學樣想,很快一條街門口都齊齊擺上了牌子。

  也是沒誰了,他林禽是拒妖島上頭一個有著待遇的。

  今日起,林禽便是島上最有名的幾個人之一了。

  劉景濁這才笑著走去呂火丁那邊,笑問道:“真扎辮子了?”

  呂火丁黑著臉反問:“真喜歡少女?”

  來,互相傷害!

  我跟你劉景濁不做敵人已經很好了,反正朋友是做不成的。

  他拿起酒壺緩緩往北走去,可有些王八蛋已經給自己起好了外號。

  “小花辮兒?”

  怎么沒人給他劉景濁起外號?

  不對,有的,中土劉賊。

  最近劉景濁來到街上,總是喜歡去一處面館,也是中土修士開的,已經二百余年了,拒妖島上最不缺的就是百年老店。

  面館生意從來不好,因為他的鋪子里不讓喝酒。

  拒妖島的鋪子,不讓喝酒,去的人還能剩下幾個?

  之前有人問劉景濁,為什么這十幾個鋪子掌柜不用上戰場?劉景濁給的答復是,等到這些鋪子都要關門了,那咱們就得準備死了。

  就跟劉景濁這道符箓替身每日來此一樣,給大家心里一份安寧而已。

  中土修士開的鋪子,一直有個常客,中土荊浴佛。

  劉景濁坐下剛要了一碗麻什,沒過多久,荊浴佛便走了進來,要了碗云吞。

  吳國越國那邊的吃食,荊浴佛是越國人,如今景煬王朝的化州翔龍縣人。

  越國多劍客,他也是劍客。

  很快劉景濁的先端了出來,掌柜以方言說道:“俺頭一次做,湊活吃,不中也沒法子,就這手藝。你看,他那個扁食,我做的次數多了,手藝也就中了。”

  荊浴佛說的也是方言,聽得掌柜一頭霧水。

  “老荊啊!俺倆還是說官話吧,恁那兒方言,真辨不來。”

  劉景濁哈哈大笑,“馬明,他是說,那是云吞,不是扁食。”

  掌柜名叫馬明,他一臉詫異道:“這你都聽得懂?”

  劉景濁點了點頭,“我少年時在斥候隊里,有個常康縣人,聽多了也就會了,中土各地方言,幾乎都能聽懂,唯獨閔海那邊的方言,死活聽不懂。”

  荊浴佛轉頭看向劉景濁,說官話也是翹在舌尖上的。

  “景煬王朝沒有常康縣這個說法兒吧?”

  劉景濁點了點頭,“是沒有,平定越國之后,一直是嶺南道南海郡治下。”

  荊浴佛輕聲道:“你應該知道,我祖籍是如今翔龍縣,但長在常康的。”

  馬明見氣氛不對,趕忙打岔道:“都說老鄉見老鄉來那個兩眼淚汪汪,恁倆咋個要打起來啊?”

  劉景濁一笑,再不言語。

  荊浴佛很快吃完,丟下錢就走了。

  馬明邊擦桌子邊說道:“殿下,咱景煬滅了人家的國,說話留點兒面子,你那句平定越國多少有點兒扎人了。”

  劉景濁笑道:“不提他,你是汝南人?此前一直沒問過,你怎么來的拒妖島?”

  馬明搖搖頭,笑道:“陳芝麻爛谷子,提他作甚?反正我跟景煬王朝差不多大歲數,喊你殿下親切些。”

  劉景濁嘆息道:“有同鄉,到底是親近。不瞞你說,島上奸細極多,找又找不出,我是焦頭爛額。娘的,你說這幫龜孫兒,放著好好的人不做?非要給妖族做事?”

  馬明一笑,“那是挺龜孫兒的。”

  劉景濁吃完最后一口,嘆息道:“其實,我挺愿意再給那些人一次機會的,起碼別死在人族手里,死在戰場上,贖罪去最好。”

  馬明點了點頭,笑著說道:“殿下還是仁慈。”

  劉景濁擦了擦嘴,放下錢,起身往外走去。

  走到門口,他忽然停步,語氣略顯無奈。

  “可惜啊!仁慈會被人當做是軟弱。你說,那些人連當牲口都愿意,為什么就不愿意為人族而戰呢?”

  馬明有些失神,呢喃道:“家家有本難念的經吧,像陳黃庭一樣,人族這邊沒有他的容身之處了吧。”

  劉景濁轉過頭,對著馬明一笑。

  結果出門時,他瞧見吳業拿著新寫的牌子往外掛。

  劉景濁隔著老遠就開吼:“你掛這個干什么?”

  吳業板著臉,“我沒胃腸嗎?”

  劉景濁竟是無言以對。

  不過最終,酒鋪還是取了那個牌子。

  其余鋪子即便寫上林禽與狗不得入內都行,但酒鋪不行,絕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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