牢山后山有一座杏花林,杜宗主帶著嘉年他們在林中坐下。
康攸祖師叫人上茶,杜宗主撇了撇嘴,露出一副嫌棄的樣子。
康攸只當沒看到。
康攸舉起茶杯說道:“宗主不善喝茶,那我就以茶代酒,先謝過幾位幫了牢山一個大忙。”
杜宗主拍拍桌子,瞪眼道:“那就拿酒來呀,感謝人家,連幾壺好酒都喝不起么!說出去不怕人家笑活咱牢山小氣。”
康攸道:“你閉嘴。不然我就告訴賬房,把你下個月的酒水也扣掉!”
杜宗主閉上嘴,以眼神抗議。
康攸對嘉年他們說:“不好意思,讓你們見笑了。”
嘉年拱拱手,表示沒什么。
康攸喝了口茶,道:“如果讓純陰夫人得到陰羅天子殿,她就真有可能一步登天,成為人間幽冥之主,掌握輪回。到時候,第一個遭殃地就會是我們牢山。這個人情,我們得認。”
神明手握茶杯笑道:“這個人情記在嘉年頭上。”
嘉年搖頭拒絕,說道:“你們比我更需要牢山地幫助。十方鬼域你們是回不去了,在外面得有個能依靠的地方。”
神明瞇眼笑問道:“真不用?那個喜歡臭美地娘們,可不是一個大方地鬼。即便是你無心壞了她地謀劃,也肯定會被她惦記上。她不好對我和桃良他們出手,但對付你一個小小的觀海境修士,還不是手到擒來。”
嘉年道:“不用,如果我死,自會有人收尸。況且,我也不是那么好殺!”
說到這里,他目光冷冽而堅定,像是一把鋒芒畢露的刀。
神明笑得十分歡快,杜煉華暗暗點頭。
惜命,但不怕拼命,這樣的晚輩修士越多越好。
杜煉華道:“我聽說你要去神華樓,橫穿十方鬼域是不可能了,你肯定要被那個小心眼的娘們記賬。不過,只要你還在牢山一天,牢山就能保你一天太平。等你走那天,我親自送你上船。”
嘉年抱拳道:“多謝杜宗主。”
杜煉華起身道:“事情說定,我得回黃花渡口去了。那娘們吃了個大虧,她肯定得想方設法找回場子,我得防著點。”
女子的記仇跟深情一樣長久。
牢山與純陰夫人打過的交道不算短,雙方都十分了解對方的脾氣。
純陰夫人知道牢山修士不怕死,一般的小打小鬧傷不到牢山。
所以一旦她決定出手,定然會是以犁庭掃穴的姿態橫推過去。
見杜煉華要走,嘉年張了張嘴,好像有話要說。
杜煉華問道:“還有什么事?”
嘉年道:“我有兩位朋友對杜宗主的為人風骨十分敬仰,一直希望能與杜宗主喝頓酒。”
杜宗主眼睛一亮,又坐了下來,問道:“你哪些朋友?”
嘉年道:“紫霞洲劍閣的兩個朋友,她們現在大概已經回到紫霞洲了。”
杜煉華點點頭,道:“紫霞洲我曾去過,那里的人挺豪爽,說話敞亮。劍閣卻未曾拜訪過,是有些遺憾的。”
嘉年從儲物法寶中取出兩壇酒,輕輕放在桌上,說道:“我想代兩位友人請杜宗主喝一頓酒,宗主若是忙……”
“不忙!”杜宗主一把握住嘉年手腕,眼睛都在發光。
康攸祖師輕咳一聲,說道:“宗主還要趕回黃花渡口,這頓酒等回來后再喝也不遲。”
杜煉華一瞪眼:“拉屎不也得先讓人吃頓飽飯,喝頓酒的功夫而已,能花多少時間。”
康攸臉一拉:“多長時間你心里沒數?”
如果不是還有外人在,他“三字經”早罵出口了。
杜煉華悻悻道:“小酌怡情小酌怡情,你看人家千里迢迢替朋友敬我酒來了,還幫了咱牢山一個大忙,人家酒都擺出來了,難不成還讓人收回去?”
康攸揉了揉太陽穴,一陣頭疼。
嘉年向神明使了個眼神,神明心領神會,微笑點頭,走過去對康攸道:“我第一次來你們牢山,煩勞康攸祖師帶我四處轉轉,欣賞下風景,如何?”
面對神明的請求,康攸無法拒絕。
一是因為人家幫了牢山的忙,二是她的身份境界在哪兒擺著。
康攸不知道她是誰,也不會特意去試探,但他知道眼前這個女人,絕對不簡單,至少他肯定打不過。
臨走前,康攸還不忘用眼神警告自家宗主,不準喝酒誤事,更不能在晚輩面前失了體統。
杜煉華回了個讓他放心的眼神。
可連嘉年都看得出來,康攸走時有多不放心。
牢山祖師堂專門針對宗主杜煉華的酗酒進行過一場議事,那場將宗主排除在外,祖師堂其他成員全票通過的一條規矩,就是限制宗主杜煉華每月飲酒不得超過五壇。
杜煉華若是違反,直接扣除兩百年宗主俸錢。
到現在為止,宗主的俸錢已經被扣到一千年以后。
原因是三百年前,杜煉華曾有一次喝多了,偷摸取走宗門的鎮山法寶——五行顛倒旗,殺入陰觀城,差點跟純陰夫人來了個玉石俱焚。
結果引得十方鬼域大亂,百萬陰靈差點攻出十方鬼域。
杜煉華一邊掀開酒壇塞子,一邊說道:“我們老康就是喜歡瞎擔心,我堂堂一宗之主還能喝酒誤事不成?咱們別管他,喝咱們的,呼~,真香啊。”
嘉年道:“是我青梅城買的酒,不知道合不合您的口兒。”
“一看你就不是懂喝酒的人,白喝的酒水才好。”杜煉華先給嘉年倒上,然后才給自己倒了滿滿一大碗。
“來!干!”
二人碰了下碗,透明的酒水在碗里搖晃飛蕩。
兩個人一仰脖,咕嘟咕嘟灌下肚。
杜宗主抹了下嘴巴,連連贊嘆說好酒,馬上喜氣洋洋的倒上第二碗。
嘉年擦了下嘴巴,慶幸不已,果然練了一路的酒量,還是有點用。
第一次替別人喝酒,還好沒出丑。
杜宗主端起酒碗的檔口,斜了眼坐在杏花樹底下的真龍,問道:“那位是怎么著?”
嘉年道:“不用管她,我們喝我們的。”
真龍其實也不想在這兒呆著,但在這兒總比跟在那個女人身邊要好。
杜煉華本來還有點不適應,但喝開了之后,就不管這些。
他向嘉年訴苦道:“我這個宗主當的憋屈啊,喝個酒也得讓人管著。”
嘉年就不接這茬兒,接著敬酒道:“杜前輩劍術了得,以酒洗劍,豪杰斫賊,晚輩佩服!”
杜煉華樂了,“以酒洗劍,豪杰斫賊,這個說得好,來再干一大碗!”
咣咣咣,又連喝三大碗。
嘉年覺得自己有點失策了,應該整點下酒菜來,干喝太上頭。
沒一會兒,腦袋就有點發懵。
杜煉華可能是憶起了往事,不禁感慨唏噓道:“被別人請喝酒,也不一定能次次喝上好酒。”
嘉年點頭道:“沒錯,有些人不是喜歡挑三揀四,就是拿兌了水的酒出來糊弄人。”
杜煉華道:“習慣獨處之人獨飲,甘苦自知,不與人說什么,是喝酒也是釀酒。等到開蓋的時候,聞著酒香,就能知道這是一個什么人。良人釀出的好酒,酒香自然能夠吸引到別的良人來。良人對飲,就沒有不好的酒!”
嘉年道:“前輩高見。與前輩對飲,如飲醇酒。”
杜煉華揶揄道:“跟誰學的馬匹話?”
嘉年撓撓頭說:“真心話,就是說的時候有點不習慣。”
杜煉華道:“既然是真心話,就大方點,不然你別扭,我也別扭。”
嘉年道:“前輩金玉良言,晚輩銘記在心。”
杜煉華笑罵了句:“你小子……”
二人咣咣咣,喝酒不斷,腳邊很快擺滿了七八個空壇子。
杜煉華的酒量就是個無底洞,嘉年幾個月來練出的酒量很快見底,整個人躺倒在桌子底下。
杜煉華砸吧砸吧嘴。
還成,有個七八分醉意。
他站起身,肩頭一晃,甩了甩頭。
這酒喝到這兒就算差不多了,再喝下去,掌律就該來拿人了。
杜煉華大著舌頭對真龍說道:“那個誰,把你家主人帶回去,嗝!”
真龍一臉黑線。
話音剛落,正當真龍猶豫著要不要起來的時候,神明款款而來。
真龍連忙站起,神明視而不見從她身旁走過,輕輕扶起嘉年。
她對杜煉華說道:“陰觀城的事不用你擔心,只要我還在牢山,純陰夫人就不敢把你們怎么樣。再過幾日,自會有一個來對付她的人。”
杜煉華抱拳笑道:“好意心領,但十方鬼域是牢山的事,不勞外人。”
如果真要求人,以牢山的山上香火,哪請不來境界更高的修士。
不愿意這么做的原因,是因為一座宗門有一座宗門的體面與尊嚴,能不求人就不求人。
斬妖除魔是我牢山分內之事,若有修士因此丟去性命,只會怨自己道行不夠高,絕不會后悔選這條道。
神明道:“隨便,我只是幫人捎個話。”
她半抱著嘉年去往他的房間,真龍腳步僵硬的跟在二人身后。
杜煉華笑了笑,剛轉過頭,笑容就凝固在臉上。
他用力擠了下眼,確認不是自己看錯。
掌律祖師康攸黑著一張臉,看了眼地上的酒壇,皮笑肉不笑的道:“宗主好酒量,我說怎么太陽落山了都沒聽到你去黃花渡口的動靜,原來都把人喝躺下了。”
杜煉華深吸口氣,誠懇說道:“老康,你容我解釋。這是盛情難卻啊,你不知道那小子從哪兒學的勸酒術,一套兒套兒的,我差點就沒堅持住……”
康攸道:“滾去黃花渡口!”
“好嘞!”杜宗主乖乖去往花黃渡口。
他臉上顯得毫無底氣,心里卻樂開了花。
只挨了一句罵,沒繼續扣他奉錢。
杜宗主高興的很……
康攸光看他的背影就能猜到他在想什么。
如果不是最后那句話,有咱牢山的風骨,看我不報告祖師堂,再去賬房走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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