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中有火光閃爍,耳邊有人在磨刀。
嘉年意識緩緩復蘇,身上無一處不在疼,尤其是雙肩那里,就像是有兩根鉤子嵌入一樣。
結廬境強行催動上品大符對抗天劫,沒死都算造化。
嘉年心中自嘲,自己算不算大難不死?
他慢慢睜開眼睛,視線里晃動的人影漸漸變得清晰。
當他看清自身所處的環境之后,殺意止不住的暴漲。
他此時正身處牢獄之中,上身赤裸被鐵鏈綁在一根木樁上,琵琶骨被兩根黢黑的鐵鉤子刺穿,兩條手臂被拉向兩側展開,手腕上被割開了一道口子,正不住的往下流淌鮮血,地上正擺著兩個桶接著。
兩名差役,一胖一瘦,各拽著一條鉤住他的鐵鏈,面前一個紅鼻子老人,手里比劃著一把剔骨刀。
胖差役說:“老張,你好了沒,他別一會兒醒了。”
老張是衙門的仵作,年輕時有一張憨厚的臉,實際心最黑。
老張說:“先磨磨刀,刀磨快了才好割肉。”
胖差役問:“他的肉真能吃?”
老張說:“你懂什么,這可是仙人,隨便一口都能讓你長生不老。”
張仵作一臉興奮垂涎之色。
他跟尸體打了一輩子交道,今天終于有機會摸一摸山上神仙的身體。
瘦差役說:“別啰嗦了,大人們還等著呢。”
堂外面等著的大人物可不止一兩位,他們都是鳳溪城中名門望族的族長,不少人年輕時,或在朝堂,或在江湖顯赫一時。
如今他們都渴望吃一口仙人肉,延年益壽。
張仵作拿著剔骨刀靠近嘉年,手都在顫抖。
他的刀就要落在這位神仙的身上了,第一刀,要從臉上開始還是從身上開始?
他抬起嘉年的臉,看到了一雙被怒火燒亮的眼眸。
還未等他有所反應,視線便被一片白晝填滿。
張仵作的腦袋,像是火炬一樣燃燒了起來。
他凄慘大叫,胡亂揮舞著剔骨刀,在嘉年臉上劃出一道傷口。
火舌瞬間吞噬了他的全身。
“他醒了!”
“仙師不是說,只要鉤住琵琶骨他就用不了法術了么!”
胖瘦衙役大喊大叫,本是用來照亮的火把,化為索命的厲鬼朝二人撲去,不多時,地上就多出三具焦黑的尸體。
桶里兩道鮮血化作兩把鐮刀,在嘉年身上交叉而過。
咔咔幾聲,鎖鏈斷裂落下。
嘉年跌倒在地,抬手拔出琵琶鉤,疼痛令他的面龐都扭曲了起來。
然而身體上的疼痛,完全敵不過胸中源源不斷涌出的怒火。
他掙扎起身,穿上掛在一旁的衣服,撿起衙役腰間的刀當拐。
被放出的鮮血化作旋轉的利刃,環繞在他身邊。
他推開牢房門走出去,看守牢房的獄卒們涌了上來。
“犯人越獄!快去叫人!啊!”
上前捉拿嘉年的獄卒紛紛被鮮血利刃收割走了性命。
嘉年將一人抓到跟前,嗓音沙啞的問道:“那些等著吃神仙肉的大人們,在哪兒!”
到這個時候,獄卒也明白過來,眼前這個殺人如麻的家伙,就是牢里那位神仙。
可他不是重傷難愈,用不了法術了么?
嘉年體內靈氣枯竭,用不了符箓法術,但神通不需要靈氣。
即便他實力不如往常,可打一群凡夫俗子,還是跟砍瓜切菜一樣,只是身體不允許他打持久戰罷了。
嘉年明白自己的傷勢,若不及時治療,會落下一輩子的病根。
可要他放過那些將他帶入牢房的大人們,則不行!
他嘉年能報仇的時候,絕不會留到第二天!
獄卒顫抖著說:“大人們,在,在后堂……”
剛說完,他就被嘉年割掉了半個腦袋。
尸體被隨手丟下,嘉年去往后堂。
心境中的化外天魔敲了敲腳下,依舊紋絲不動。
在他看來,嘉年并非好殺之人,甚至還有點濫好人,對待凡人則更加親切。
可這一路上,他殺了少說也得有二三十個,怎么心境一絲都未動搖。
怪哉。
莫非他本性就是如此?
不對。
化外天魔否定了這個想法,他在嘉年心境中看的清楚。
嘉年對李海的寬容,對蘆花渡老舟子的親切,都是真的。
他是打心眼里會對他們好。
現在這副神擋殺神,佛擋滅佛的樣子,難道還不是被憤怒沖昏頭腦?
還是說要等他冷靜下來之后,才會露出破綻。
天魔決定再繼續觀察一段時間。
后堂中,幾位頭發花白,衣著鮮亮,非富即貴的老人正焦急的等待。
除了他們之外,還有幾個相對來說比較年輕的人。
他們也是鳳溪城名門顯貴的子孫后代或是一家之長,今日,也是跟著長輩們來嘗嘗神仙肉。
若說往常,他們還沒這么怕死,但那場天劫帶來的恐懼,徹底擊垮了他們的尊嚴。
他們終于能夠理解祖先們為何會恩將仇報。
沒有比死亡一步步朝你走來,更令人恐懼的事。
天威之下,他們宛如螻蟻,會被一腳踩死。
所以當他們見到那道從城隍廟升起的劍光的時候,心中除了驚艷羨慕,還有深深的嫉妒。
他們忍不住幻想,假如站在那個位置上的人是我,會怎么樣;假如我也擁有像他一樣的力量,是不是就不用懼怕所謂的天罰。
當有人在城隍廟中發現重傷垂死的嘉年,不少人都覺得這是天賜良機
一位老族長催促道:“去問問張仵作好了沒。”
門后不見答應,一股冰冷籠罩了堂內。
房門打開,一個渾身血污的少年走了進來,雙目冷如冰塊。
“啊!”
有人嚇得一屁股坐倒,難以置信的看著他。
嘉年環視一周,露出冰冷的笑容。
“很好,都是些上歲數活夠了的,就是你們要吃我的肉?”
一名中年男人鎮定下表情,開口說:“仙師誤會了……”
他的腦袋高高飛起,重重落下,在地上滾了一圈,脖頸處鮮血汩汩如泉眼。
嘉年冷冷地說:“既然你們都是讀過幾本書的富貴人家,想來也知道什么叫因果報應吧。”
不等他們答話,環繞在周身的血色利刃呼嘯著飛了出去,大堂中不斷傳出破空聲、慘叫聲與鮮血飛濺的聲音。
不過六個彈指的功夫,這些聲音就都消失不見。
嘉年敞開門走出去,身后已無一個活人。
鳳溪城別駕帶兵將府衙團團包圍,其中不少人手里都端著弓弩,就等長官一聲令下。
嘉年操縱鮮血利刃,打爛他們的兵器,然后施展神通,借陽光遁走。
等他再現身時,已出現在城東。
在這里,追兵不會立刻追來。
嘉年緊了緊身上衣服,扶著墻壁步履蹣跚。
他現在只有這件衣服,其他東西不知道哪兒去。
不過也能猜到,是被城中大戶給分了,或者是在哪個仙師手中。
化外天魔嘖嘖驚嘆:“好一個雷厲風行,不留半點余地。怎么樣,以神通殺人爽不爽?”
“你閉嘴!”
化外天魔笑呵呵的說:“你那朋友早就跟你說過,弱者作惡會比強者作惡更惡心人,那時你是怎么想的來著,還覺得自己能給扳回來,可結果呢?打臉了吧。”
嘉年握拳捶打心房,封閉心聲,但化外天魔的聲音還是清晰傳入腦海。
“被自己救下的人背叛,感覺如何呀?”
嘉年的心湖上漾開一絲漣漪。
化外天魔笑容濃郁,他知道自己的話起作用了。
嘉年并非不在意,只是暫時不去想。
化外天魔說道:“在你睡著的時候,我還聽到了件有趣兒的事。
城隍廟被拆了。理由是城隍昏庸,遭到天譴。沈沛被革去了所有的封號、謚號。城中大部分人都拍手稱快。
拆廟那天好多人去湊熱鬧,他們的目的當然不只是為了看那座破廟倒塌,而是為了尋找里面藏著的寶物。不管找沒找到寶物,都沒少往那位城隍爺的‘墓碑’上吐唾沫。”
“你也好,沈沛也好,好像都做了件蠢事啊。”
嘉年冷冷地說:“你要是敢再說一句,我就立刻拍死自己!”
只要嘉年身死,化外天魔也會跟著被永遠放逐在生與死的夾縫中。
這是天魔最怕的事。
化外天魔立即閉嘴,因為他知道,嘉年不是在開玩笑。
傷勢會牽扯到心境,嘉年一旦發現自己關不住天魔,為了不讓自己成為天魔的傀儡,他會立刻自我了斷。
在守歲宮修道期間,嘉年就自殺過好幾次,次次都被柑香救回來,并讓他好好記住那種感覺。
一旦關押天魔的手段失效,這是最后能保全嘉年作為人的尊嚴的方法。
天魔一陣牙疼。
這小子怕死的時候是真怕死,可一旦下定決心去死,也是個絕不含糊的主兒。
不過,倒也不是不能等。
在這片天地內,只要不死,什么事都可以重來,大不了讓那個家伙,再重來幾遍,一點點蠶食掉嘉年的心境,就像前兩次一樣。
一道悶響傳入耳中,嘉年眼前一黑,朝前面倒下,余光瞥到一道矮小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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